“为什么?”
“说不清楚,可能刚开始是知道我妈的事情,吵过几句。”
“你妈妈走不是栓塞吗?”
高架的路光将檀卿的神色照得晦暗不明。
他紧抿住下唇,沉了口气,缓缓道:
“嗯,但......他们没结婚,我妈妈因为怀孕毁了我爸当时的婚事,听说他很爱那个姑娘,我爸可能觉得我妈使了心机。他一直不信我是他的孩子,结果我妈生孩子那天就走了。我在出生后没几天就被抽了好多管血做了亲子鉴定。”
他冷冷一笑,“结果自然是亲生的。”
“我外婆不同意他抚养我,可他觉得既然是亲生的,就得他来养。因为这个,我很多年都不知道我有外婆有舅舅,有表哥表弟。”
“大概是初中的时候,我舅舅带着我外婆在校门口看我,想让我回去看看外婆,我还不信,回去问他,结果他让我少跟那家人来往。”
“高一我就搬出去了,之后......高三毕业出国,一直就到现在。”
周沫的手抠进了真皮座椅,试图在汹涌的回忆缝隙里找到现实的支撑。
她听着他的话,缓了一口气接一口气。
晚风呼入车内,掩去了檀卿话语中的气息控制,也掩去了她的失态。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
“那后来,你的生活......就是......生活费之类的......”
“自己挣,到高二我就没用过他的钱了。本科是全奖,在国外就打工,硕士是半奖,读的也艰难,到了博士有补贴,就还好,其实整体来说,在国外比在国内的日子好很多,不用面对他,有一段时间,以为这辈子都不用见了。”
而现在要面对真的一辈子不见的情况,他却失了控。
他恨血脉相连,又不得不屈从于内心那份被养育后的被亲情牵连的软弱。
他想到这点,没由来的慌乱,抓住她覆在包上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绿灯亮起。
车向前行驶,穿过宽阔和稀少。
周沫感受他那双细腻却异常冰凉的手,任他握着。
她将头侧向窗外,把眼泪隐在暗处,任它被风吹落又风干。
她憋了一会,将泪意憋了回去。
后来他们没说话。
任手握着。
檀卿一路单手把着方向盘,稳稳驶到终点。
他们不仅一起回了医院,还一起进了病房。
上楼时,周沫说自己走楼梯,让檀卿去等电梯。
他看了她一眼,拉起她的手走到安全门,同她穿入昏暗走向第一级台阶。
两人手在楼道里一直没松开。
脚步哒哒传响整个空间,不停回荡,毫无间歇。
他步伐很快,周沫紧紧跟着有些累,不知是运动还是心动,一颗心跳得飞快,动脉搏动在耳边开了扩音般,隆隆作响。
一双人十指紧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冲到单人病房门口。
眼前的病房内容却与脑海里无数个众人围聚的抢救画面截然不同。
檀墨正安然躺在床上吃桃子,氧气管被扔到了地上,他也一点都不喘。
床头摆了一瓶云南白药。
厕所的水声停止。
刘冉冉瞿蓝母女俩一同走了出来。
看到门口的男女,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刘冉冉道行浅,脸色一下没能换成翟蓝的殷勤,眼神下移盯住他们交握的手,带着点苦笑弯唇礼貌道:“吃水果吧。”
瞿蓝赶紧笑眯眯地招呼,说她刚洗了果盘,一起吃。
说罢伸手去拿水果刀。
檀卿上前,问:“怎么回事?”微微蹙眉,很是不解。
“什么怎么回事?”檀墨将手里的桃子核扔进垃圾桶,朝门口的周沫笑笑:“这位是?”
周沫刚运动完,这会站在日光灯下,映得肌肤雪白,面若桃花。
她赶紧收起讶异,冲檀墨鞠了个躬,笑得一脸乖巧人畜无害,“叔叔好。”
“怎么回事?”檀卿拿着手机又问了遍瞿蓝。
瞿蓝一脸恍然,“噢哟,都忘了告诉你,没事,你爸化疗吐的厉害跑去厕所吐得头昏眼花,晕倒了,怕他摔伤就请了会诊还去拍了个片,都好的。”
檀墨笑笑,眼睛还在打量周沫。
小姑娘眼睛乌溜溜的,年纪看着挺小,慈祥地问:“小姑娘多大了?”
“二十五。”她说完就想,是不是应该说虚岁,这样显得大一点。
“哦,刚刚和檀卿在吃饭?”
周沫吸了口气,点头。
刘冉冉削水果的动作顿住,咬住唇。
檀卿也无话可说,松开周沫的手,走到檀墨床边:“这会还有反应吗?”
瞿蓝知道自己夸张了情况快步走到床前,说:“用了你上回交待的进口止吐药,一会就好了,还知道喊饿,就是腿摔着了,护士说用用药就好了。”
她走到床头拿起云南白药,递他眼皮底下,“这不,配了这个。”
檀卿扫了一眼,国内很多中成药或是中药制品他不了解。
既然是医院配的他也无话可说。
伤的不重就当虚惊一场好了。
檀卿舒了口气,“爸,那你早点睡。”
“不多陪我会?”檀墨打趣地笑,”行行行,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还有夜生活,去吧去吧。”
说完他又看向周沫。
周沫继续装,双手捏着包搁在下腹部,整个人又甜又乖。
加上她那张脸,极具迷惑性。
像S市最热的太阳光,周沫感受到身后刘冉冉灼人的目光要将她烧起来了。
不同的是,一个让她想躲,一个激起她的战斗欲。
哼。
檀卿一把拉过她的手,再次攥住,对檀墨说:“那爸,我们走了。”
檀墨笑容放大。
十几平的小病房,五人各怀心思。
有的喜,有的悲,有的心里藏着甜。
周沫冲他挥挥手,也乖巧地对瞿蓝和刘冉冉说了再见。
装乖是她的强项,和撒泼耍赖一样,使得得心应手。
走出病房向楼道走去,她悄悄活动手,以为不动声色,却不曾想被檀卿一把拽到怀里。
她压低声音:“你干嘛!”
这里是医院病房,护士已经从对面房间走出来了,她赶紧低头。
檀卿余光也看见有人,快步走向安全门。
门“嘎吱”合上,他动作同步,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沫沫。”
那短短的一声,撩的她耳朵直发痒。
那一点想矫情挣扎的意图消失,瞬间化成一滩春水,软在了他怀里。
他的呼唤是咒语。
檀卿附在她耳畔,轻声说:“沫沫,我单身未婚,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会认真对你的。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单身未婚可以有很多意思的,万一我成了小三小四小五什么的怎么办?”她完全忽略了自己在别人怀里的事实,嘴巴还在死硬。
“你要的话,我可以去找。”他不介意。
“嗯?”她仰起脸瞪他。
她心里暗叫,周沫你又没答应他,你瞪他干嘛。
你都在他的怀里,他的双手紧紧地搂着你的腰,你不挣扎又在矫情什么。
楼道鸦雀无声。
和五月楼道的烘热不同,十月微凉,两人单衣抱着温度刚好。
他们心跳贴着彼此的胸.膛雷鸣、共振,呼吸于头顶于颈侧轻拂。
檀卿隔着十几厘米的暗光看着她,黑翟石一样晶亮纯粹的眼睛,勾得人心动又想保护。
就像上次两人的距离一样,只是这次没了口罩,他轻轻开口:“沫沫好不好?”
周沫哪能抵挡住那双桃花眼,早就缴械了,只是凭着不知哪处的气力在抵抗,这一刻,她投降地伸出手,回抱他精壮的身躯,紧紧搂住,将头埋进她渴望地精壮胸.肌,点点头。
柔软的发丝摩挲着他的颈部,痒的难耐。
檀卿勾唇,一手仍搂着她的纤腰,一手抬起,托住她的脸。
两人再次对视。
借着楼道的昏光,看清彼此眼里皆淬了情.□□苗,星星之火即将燎原。
气氛刚刚好。
周沫有点紧张轻轻咽了下口水。
电光火石间。
她想起今天吃了两斤蒜泥龙虾,也没来得及吃口香糖或者喷口气清新剂。
鼻尖碰上鼻尖。
檀卿偏头,离唇只有0.5厘米处,周沫猛地推开了他。
他倏然被推,猛地一个踉跄,后退两步撞到了墙,惊讶问:“怎么了?”不是都好好的吗?
周沫低头跺脚,“今天不行。”
嘴唇忿忿来回蠕动,速度堪比擀面皮。
“太快了?”方才她明明没有拒绝,怎么突然?
“啊啊啊啊啊啊,我吃了蒜泥。”
她转身锤墙,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