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1 / 2)

        这是现实版的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徐莹莹好心帮助柳凤, 却被柳凤利用加害。

        事情揭发后,柳凤没有丝毫的忏悔。她捂住脸不住地哭泣:“我知道我对不起莹莹,但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生不出儿子,杨雪松会抛弃我……我们没想要莹莹的命,只是想等她平静下来后就放了她,哪知道后来会出了这种意外, 真的,我也不想她死的……”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连办案的民警都看不下去了, 这夫妻俩一个一脸冷漠, 一个还在不停地给自己洗白,就是没有一丝忏悔和愧疚。他们在这个案子中所表现出来的残暴和冷血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这完全不像是两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会干得出来的事。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 有文化的人干起坏事来破坏力更大。否则换了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将一个大活人偷偷从千里之外的安城偷偷运到育林镇这个小山村。

        梁稳敲了敲桌子:“柳凤, 不要哭,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柳凤绞紧双手,后怕地瞥了杨雪松一眼, 支支吾吾道:“我……徐莹莹撞伤那天我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警察, 你们一定要明察秋毫,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杨雪松顿时明白了她这么说的用意,不过是想洗脱掉杀人的罪名罢了。不愧是是跟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几年的女人, 心可真够毒的, 把罪名都推到了他身上。

        警察显然也明白了柳凤的心思, 梁稳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到底顾忌着身份没有多说,只问:“就这个,没有其他了?”

        柳凤倒是想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杨雪松头上,可她心里也清楚,就凭徐莹莹在杨家老屋十月怀胎产子一事,她就跟这件事脱了不干系,只能作罢。

        因为人证物证俱全,这个案子很快就破了。杨雪松与柳凤被警方移交给了司法机关,提起诉讼。

        因为该案件太恶劣,是对人性的极大伤害,所以经由地方媒体宣传报道后,火速在网上传播开来,引起了轩然大波,引发了一场讨论的热潮,各方专家、意见领袖齐齐上阵,在微博、论坛上爆发了旷日持久的争论。

        其中重点放在了柳凤身上,是什么驱使她帮着自己的丈夫引诱欺骗学妹回家代孕生子的?这在现代都市人看来是个极为荒诞不经的行为,简直让人无法想象。而且柳凤还将这个孩子视如亲子地抚养长大了,经过调查,她确实不曾苛待过杨东一丝一毫。

        不少专家和大V将这归结到横水县根深蒂固的养儿防老思想上。因为担心没有儿子养老,所以柳凤才会做出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荒唐行为。

        但这一切都离左宁薇很遥远。因为没有来过这些落后山区的人完全无法想象这里有多么的落后与贫穷,比物质上的贫乏更严重的是精神上的麻木。

        左宁薇他们完全没想到,横水县人对此案的态度与外界迥异。他们出去吃饭时,偶然听到有些人议论起此案,除了部分年轻人毫不留情地批判杨雪松与柳凤外,年长一辈的言论真是让人寒心。他们竟不认为杨雪松这是蓄意谋杀,更有老一辈的表示,能理解杨雪松的心情,只是他用错了方法,家里的婆娘不能生,休了就是。要是他跟柳凤离了婚,再娶了徐莹莹,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相反,他们对柳凤的指责更多,不少人理所当然地说“她是一只不下蛋的鸡”,是她拖累了杨雪松。在这些人的眼里,一个女人所有的价值都取决于她能不能生孩子,不能生儿子的女人,似乎天生都带着原罪,该被钉在耻辱架上遭万人唾弃。

        在这片土地上,溺死女婴,遗弃女婴,性别鉴定,打掉女胎儿的行为屡见不鲜。不管多穷的人家,对传宗接代的男丁的追求和渴望都令人心惊,有的家庭生了五六个女儿还在不停的追生,目的就是为了能生个能继承香火、延续血脉姓氏的儿子。

        种种荒唐的言论与行径,折射出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有多无知,多蒙昧。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这样的宣传口号喊了几十年,但在这些贫瘠的地方,仍然只是一句空话。

        不过他们已经开始尝到了重男轻女所酿下的苦果,山区里女孩子越来越少,加上不少姑娘出去打工,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后都不愿再回到这片贫瘠的土地,有的嫁进了城里,有的嫁到了外地。少数还留在老家的姑娘便成了“香馍馍”,一家有女百家求,但高昂的彩礼并不是每个农村家庭都能承受得起的。不少人以举家之力,仍难以娶上媳妇儿。

        毫无疑问,这批正值婚龄的年轻男人有不少一辈子都将娶不上老婆,只能打光棍,让祖辈所谓的传宗接代的梦想和执念在他们这一代戛然而止。一饮一啄,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让人痛惜的是父辈祖辈造下的孽将由这些无辜的年轻人去承担。

        唯一的好消息是,因为这件事闹得太大,引起了上面的主意,国家加大了对横水县的财政投入,重点用在基础建设和教育上。也许等这片土地与外界的交流和沟通更频繁时,也许当更多的年轻人离开这片土地,去外面接受了更新潮的思想,也许等横水县变得更开放后,这种根深蒂固的陈旧思想才会逐渐被消除。不过这绝非一日之功,只能等待时间慢慢积累,发生质的改变。

        因为这件案子性质恶劣,证据确凿,一审判决很快就下来了。法院以□□罪、故意杀人罪、盗窃罪等几项罪名,数罪并罚,判处了杨雪松死刑;以故意杀人罪、包庇罪、盗窃罪等几项罪名,数罪并罚,判处了柳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判他们返还当时徐莹莹所工作的那家贸易公司法人代表八十万以及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利息,还有对徐家的精神损失费。

        不过判给徐家的那笔钱,徐家没要,转手就捐了出去。

        案子宣判下来时,杨雪松不服,提起上诉,理由是徐莹莹并不是他亲手杀死的,他顶多是见死不救,罪不至死。这再度在网上引发了一场对杨雪松的征讨,不过待在监狱里的杨雪松完全不知道,估计就是知道了,他也不在意。

        但这个案子的广泛宣传对杨东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杨东这边,因为顾忌着他的伤,一开始大家都有志一同地都瞒着他,准备等他伤好了之后再告诉他实情。大家都像以前一样,准时去看杨东,给他送些花和水果之类的。

        不过时间长了,杨东还是渐渐觉察到了不对劲儿。因为不光是文心与他的父母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再也没出现在医院,问左宁薇几人,他们也通常是顾左右而言他,只说文心与他父母都有事要忙,出远门去了。但到底是出什么样的远门,会连电话都不给他打一个?

        还有医院里护士与医生看他时眼底同情的目光以及其他病人背后对他的指指点点,都令他如芒在背,倍感不安。

        终于有一天,杨东去上厕所时,无意中听到两个在小便的病人低声议论:“住在315单人病房里的就是那个□□犯、杀人犯的儿子吧?”

        “是啊,网上大街上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这两口子还真是缺德,对那么个小姑娘都下得去手。”

        “可不是,太丧心病狂了,听说死去的那个徐莹莹还是柳凤的大学学妹,两人还是好朋友……”

        听见“柳凤”的名字,杨东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头痛欲裂。

        听到声响,那两人立即住了嘴,扭过头看见是杨东,两人的表情都有些讪讪的,带着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撞见的尴尬,垂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杨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的。他满脑子都只有“□□犯”、“杀人犯”这几个字眼。

        回到病房,杨东赤红着眼哆哆嗦嗦地打开病床前的抽屉,从里面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了开机键。

        在等待开机键的那十几秒,杨东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丢到了滚烫的油锅上煎熬,他很想说服自己,一定是那两个人弄错了。可理智又反问他,那怎么解释文心和他父母都不见了?

        但他的父母亲怎么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他不相信。杨东浑身冒汗,手抖得差点连手机都没抓住,在滑开开锁键的那一瞬,他忽然想到,自从他醒来后,医生说他伤着了脑子,不宜用脑,所以让他不要看手机。现在想来,他是不是应该感谢医生这善意的谎言呢?

        杨东的嘴角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打开了浏览器,刚输入“柳凤”两个字,下面就出现了一连串的新闻报道,标题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但都脱不了“横水县谋财借腹杀人案”这个主题,那一行行红艳艳的小字刺得他眼睛发涩。除了新闻报道,微博头条,热搜第一也都是此案,杨东很想告诉自己,这是他们弄错了,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但新闻报道上杨雪松和柳凤身穿白色囚衣,双手戴着手铐被两个警察押着的画面生生地打破了他心底的最后一丝幻想。

        杨东痛苦地抱着头,像只负伤的野兽,发出痛苦的低吼。怎么会?他的父母怎么会做这种事,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虽然因为求学,常年累月不在家,但也清楚,他父亲在外面并不是那么干净,也有几个相好的女人。他还曾就此问天真地问过他的母亲,为什么不跟父亲摊牌,制止他这种对家庭不忠的行为。

        可当时柳凤只是笑了笑,摸着他的头说,你父亲的一切都是你的。苦劝了几次无果,见柳凤是真不在意这件事,杨东也只能作罢。

        他都在外面找了其他的女人,为什么还要去□□杀害一个无辜的女子?杨东百思不得其解,伸出食指,点进了一则专题报告,一眼就看到专题中下方那则短标题:杨雪松□□受害人徐XX并致其怀孕,在其产子后,将其杀害。

        看到这个长标题,杨东心神一震,如遭雷击,手里的手机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发了几秒的呆,杨东慌乱无措地趴到地上,捡起手机,飞快地打开,就这么趴在地上将这些新闻飞快地扫了一遍。

        看到最后,杨东的心麻木了,没想到他的身世这么不堪。他不是什么合法的婚生子,他是一场罪恶的产物,是杨雪松和柳凤伤害徐莹莹的证据,就是为了生他,杨雪松才会□□徐莹莹,并将她关在暗无天日的茅草屋整整一年多。而他身上竟流淌着杨雪松的肮脏血液。

        杨东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冲进病房外的洗手间,拿起肥皂使劲儿地搓手,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两只手的皮都发白了,他还是没停止。医生和护士看了很多着急,连忙过来劝他,但无论这些人怎么劝,他都置若罔闻。

        左宁薇几人过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几人连忙跟旁边的护士沟通了一番。护士也知道杨东的遭遇,对他深表同情,遂点点头,将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赶回了病房,留下杨东一个人站在洗手池便不停地搓手,搓得皮肤都发软破皮了,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进了水池里,漾开一朵花色的涟漪,他似乎也毫无所觉。

        左宁薇担忧地看着他,想劝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语言在这一刻实在是太苍白无力,谁也没办法切身体会杨东的心情。说什么不要难过了,不是你的错,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

        不管杨东有多无辜,他都将承担杨雪松犯下的孽障所带来的苦果。

        “宁薇姐,你们先回去吧。”背后突然传来了文心沙哑的声音。

        听到文心的声音,杨东背影一僵,洗手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像块石头一样。

        也好,这时候也许也只有文心能劝动他了。

        左宁薇叹了口气,招呼风岚几个,沉默地出了医院。

        静默了几秒,文心走到洗手池旁,伸出手搀杨东:“走吧,你的病还没好,我扶你进病房休息。”

        “走开。”杨东一把拍开了文心的手,“别碰我,脏!”

        刚被他拍开手的时候,文心本来觉得很委屈,但听到杨东从喉咙里寄出来的最后一个字,她心中蓦然一痛,所有的委屈都化为了对杨东的心疼。

        “不要这样说,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好的。”文心哽咽着劝慰他。

        听出她语气里的哭腔,杨东侧过头,看着她被自己拍得红通通的手背,心里难受得无法抑制:“别哭了,是我不好,对不起!”

        说着,他再也忍不住,抱住了文心,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似乎恨不得将文心刻进他的骨血里,再也不分离。

        文心埋在他的胸口,紧紧抱着他,无声地低泣起来,滚烫的泪珠落入杨东的胸口,灼得他的眼眶都红了起来。

        两人明明没有失声痛哭,也没有任何过激的表现,但萦绕在两人之间的那种绝望和痛苦,让路过的护士都忍不住红了眼,比死别更牵动人心的是生离,尤其是这种被现实无奈拆散的小情人。

        两人拥抱了许久,直到洗手池外响起了脚步声才分开,然后默默无语地往杨东的病房门口走去。

        到了病房门口,杨东握住门把,手背上青筋暴跳,脸上的表情却极其平静,他扭头深深地看了文心一眼,细细的叮嘱:“以后别任性了,不要因为贪睡不吃早饭伤身体,也别为了减肥拼命节食,女孩子还是有点肉才好看。还有别那么轻易相信人,走到哪儿都多留一个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晚上没人接你,不要太晚回家,不要一个人去太偏僻的地方……”

        他絮絮叨叨的,好似有操不完的心,生活中的每个小细节,从□□放在钱包里哪一层到公交卡在哪儿充值比较方便都不厌其烦地跟文心讲了一遍,好像生怕她忘记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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