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卿声音很轻，一路和她穿过走廊，往比较靠近大门口的女洗手间走，边走边说：“今天晚上有这么几个人要过来，‘丰盛’是纪怀德和他手下一个姓张的经理，‘历耘’是崔耀芸的弟弟崔耀章和项目经理方盛，‘宇青’会来那两位主管，田锋和贾云，设计这边有你和尚欣，至于其他人，还有几个已经内定施工分包公司的老总。”
光是听这一串名单，夏天晴就能脑补出一场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大戏。
她心里有数，便问宋可卿：“是不是有什么想给我提前透风的？”
宋可卿点头道：“我大概和你说一下这几人的底细，以后接触要是有什么坑，也好提前预防。”
夏天晴：“好。”
宋可卿很快交代起来，因为时间有限，只能长话短说。
纪怀德和那个张经理，自是不必多说，夏天晴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而“历耘”的方盛，夏天晴也有过接触，好色之徒，油滑之辈，倒是没什么新鲜的。
直到宋可卿形容起崔耀章，夏天晴这才知道崔耀章是比方盛更加过分的存在，不仅好色，而且好欲。
业内有很多人都会把崔耀章和林季阳相比，毕竟两人都是花花公子，可是偏偏林季阳花的还是有些格调的，崔耀章简直就是一塌糊涂，大姑娘小媳妇，强取豪夺，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越是反抗的他越来劲儿。
就在崔耀章成年之前，家里经常因为类似的事，花钱帮他铲平，那时候好在有未成年保护法，令他不至于坐牢。
但他成年后也没收敛，只不过玩的手段比之前阴险的多，出事了要么就砸钱，要么就玩阴招儿，这波操作越来越熟练，到现在仍在逍遥法外。
夏天晴听得直皱眉头，一阵阵往上恶心。
宋可卿说：“我听到风，听说‘宇青’那边给崔耀章送了两个愿意出来卖的女大学生，崔耀章挺喜欢，暗地里和田锋、贾云来往密切。”
夏天晴接道：“如果连你都听到风，那纪怀德岂不是也知道了？”
宋可卿：“崔耀章根本没打算瞒纪怀德，他是大甲方，耀武扬威惯了，他要是来横的，纪怀德也得让他几分，除非孙构出马，才能镇得住他。现在的牌面是，两个甲方关系更近了，纪怀德一定会被压榨，指不定私下里要上交的回扣又要多几个点数。”
夏天晴冷笑一声，想着纪怀德的脾气，岂不是要憋屈死了？
宋可卿接着往下说，很快就提到了田锋和贾云。
田锋是江堰二舅最信任的主管，好色，这一点和崔耀章、方盛差不多，但田锋色胆没崔耀章那么大，偏偏喜欢偷偷摸摸的来，而且表面上十分好面子。
严格来讲，崔耀章是蛮横大于好色，越有阻力越要来硬的，而田锋就是迂回的聪明人，尤其是他早年跟随江堰二舅一起做招标出来的，在这方面很有一套。
像是“青山绿水”的施工招标，既要大张旗鼓向全行开放，又要不动声色的让内定的“丰盛”中选，还不能让人抓到把柄，跟着“丰盛”又要分给几家分包，这一层一层“公正公开”的往下招，全是靠田锋的手段。
至于贾云，他原先是做财务出身的，江堰小舅舅这边在造价上搞的各种花样，贾云可是当居首功。
此人十分贪财，除了江堰的小舅舅每次分得大头，余下的拿最多的就是贾云。
关于此人的消息，宋可卿倒是介绍不多。
夏天晴知道的反而更多一些，前几天才听江堰给她上过小课，除了刚才宋可卿说的这些，她还额外知道一些内幕。
贾云这人手脚不干净，而且自诩在财务上的精明手段，那些回扣和返点的花账、假账甚至做到了江堰小舅舅的头上，比如，三百万的好处费，贾云也许只能拿到三十分，可是让他一做账，活生生从江堰的小舅舅的嘴里多抠出二十万。
当然，这做账又是另外一门学问了。
夏天晴揣着明白装糊涂，听宋可卿把几人的底细粗略地交代一遍，也不露声色，却从宋可卿的言行和表情中看出，宋可卿是真心诚意的靠拢江堰这边，否则她也不至于费尽心思的去打听，还一五一十的告知她。
夏天晴淡淡一笑，反手挽住宋可卿，笑道：“可卿，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多亏你的提醒，要是日后出什么事，咱们互相照应着。哦，对了，还有我学姐尚欣，大家都是女人，在这群豺狼虎豹中挣一口饭，咱们三个自然要拧成一股绳。”
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事根本无需点破。
宋可卿见夏天晴意会并且领情，心里松了口气，说：“对，咱们要拧成一股绳。”
夏天晴却转而想起另外一茬儿，问道：“对了，我有个事很好奇。”
宋可卿：“你说？”
夏天晴：“你是怎么从纪怀德那里拿到分包的，我记得上次争总包的事，还有点不愉快。”
宋可卿笑道：“我也是运气好，钻了个空子。”
夏天晴：“怎么讲？”
宋可卿：“这阵子两个甲方连成一气，走得近了些，纪怀德不是被冷落了么？他啊死要面子，又是这个局里年纪最大，经验最多的，可偏偏他是乙方，天然要受甲方的气，还是被几个小辈压榨，他就是有怨也得忍着。没办法，他只能反过来朝更弱势的分包们下手，谁能听他的话，多让几分利给他，或是谁能出点主意帮上他的忙，谁就有优势。”
夏天晴这才知道，原来宋可卿比其他分包多让了几个点给纪怀德，就算是抵消她之前和纪怀德争夺总包的那笔账。
除此之外，她还给纪怀德漏了个风，告诉他原来崔耀章前阵子因为强迫了个女职员的事，家里正在花钱帮他善后。
夏天晴一听，愣了：“女职员？”
宋可卿说：“具体怎么闹起来的我也不知道，就听‘历耘’的人说，他在公司乱搞，被人撞个正着，那女职员还哭着跟人说了，也不知道怎么就捅到媒体那里了。崔家赶紧花钱把媒体买通，暂时把消息压了下来。只是‘历耘’内部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
原来如此。
这风声吹到纪怀德耳朵边，他可以用，也可以不用，最起码先掌握了主动权。
只是这事要用起来，就得用好，万一一个闹不好，还会把纪怀德自己搁进去。
宋可卿说：“反正这消息我是告诉他了，他怎么利用，我是管不着，不过就我对他的了解，你就走着看吧，要是崔耀章再下纪怀德的面子，纪怀德肯定会利用此事反击的。”
话说到此，时间又过了十几分钟。
两人也不便多言，很快离开洗手间，往包房的方向去。
……
今日这个局可是热闹了，一间大包房，分里外两间，里面的人在凑牌桌，外面的人在吃东西喝酒吹牛。
这层层分级，可是有讲究的，像是分包的几位老板，包括夏天晴和尚欣这样的乙方设计老板，按照资历辈分都只能在外间。
但这种局大家心里有数，女人么，往里间走，尤其是美女，大佬们自然不会让美女留在外间，那不就浪费了？
夏天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阵仗，之前来会所赴宴，都是小包房，这次鱼龙混杂的一大屋子人还真让她长了见识。
宋可卿挽着夏天晴的手，一路巧笑倩兮的跟外间的各位老板打招呼，言谈既得体不丢身份，还带着夏天晴逐一认识各位，先混个脸熟。
宋可卿大家都认识，男人们都会卖她几分薄面，除了因为宋可卿的父亲就是施工圈的老行尊，和各家都有交情之外，还因为宋可卿本人，虽是个在男人圈里混饭吃的女人，却不娇纵，也不任意利用自己的美色，却又给每个人都留了面子，让这些男人觉得，自己是被看重的。
这些老板、主管虽然进不去里间，在宋可卿这里也挣回一点面子，自然也会让她几分。
夏天晴脸上挂着笑，一路随着宋可卿认识人，并将她和这些男人的对手戏一一收入眼底，学了几分，也不由得佩服。
宋可卿每介绍完一位，都会和夏天晴暗暗咬两句耳朵，告诉她此人的脾性。
简单来说，这外间的人，城府远不如内间的那几位，相比之下也实诚些。
直到两个女人来到方盛面前，打了照面。
夏天晴笑容不减，对上方盛油滑的眼神时，仿佛此前从未发生过不愉快，待听完宋可卿引荐，还和方盛握了下手，率先说道：“方经理，久仰大名，若是将来有机会合作，还请方经理多多指教。”
方盛也跟着笑：“哪里哪里，应该说是互相指教！”
虚假的应对了几句，等两个女人走开，宋可卿这才逮住机会问：“我怎么觉得方盛看你的眼神不对啊，你们打过交道？”
夏天晴也有些惊讶：“你倒是眼毒，何止打过交道啊。”
夏天晴快速且小声的跟宋可卿咬起耳朵，把方盛试图教她喝酒的事讲了一遍，听的宋可卿瞠目结舌。
“我去，谁给他的胆子啊，马不知脸长！”
夏天晴淡淡道：“还不是因为有崔耀章撑腰么？”
正在说话，这时里间的门开了。
走出来一人，正是脸色不太好看的纪怀德。
纪怀德是出来找人的，在外间扫了一圈，瞧见了站在角落里的夏天晴和宋可卿，他直接走了过来。
人还没到，身上的烟味儿就先到了。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闻到，收了声，遂笑着看向他。
纪怀德来到跟前，语气有些不好：“来了怎么不进去，都在等你们。”
夏天晴一顿，瞅着纪怀德这样，也不像是被人指使出来找她们的，反倒像是受了谁的气，随便找个借口出来似的。
夏天晴笑道：“多亏纪总还想着我们，要是您不出来找，我可都不好意思进去打招呼。”
纪怀德得了夏天晴给的台阶下，脸色缓和了些：“哪里的话，客气了，我也是想到夏总第一回 来，抹不开面，刚好你也是我一力推荐的设计，自然应该为你引荐。”
宋可卿跟着说：“纪总可真是偏心，我可没见你什么时候帮我引荐过。”
没有男人能拒绝女人这样说话，纪怀德也是男人，这会儿也笑了：“宋总还需要我引荐么，就刚才，‘历耘’的小崔总还问起你呢。”
宋可卿却有些不乐意：“哦，他啊，那我可不进去了。”
按理说，女人但凡想要少努力多得利，就会主动巴结崔耀章这样的富二代，但崔耀章和纪怀德有些不合，仗着自己背景雄厚，脾气又臭，之前就下过纪怀德的面子。
宋可卿听了纪怀德这话，要是摆出高兴的模样，反倒得罪了纪怀德，所以只能反着来，再说她也的确厌恶崔耀章。
果不其然，纪怀德见宋可卿耷拉了脸，便说：“就进去打个照面，待会儿要是闹起来，我让司机送你们先走。”
宋可卿这才松了口气，说：“那纪总，咱们可以一言为定了啊，我和夏总都不是那种人，来这里是谈正事的，可不是来让人占便宜的。”
纪怀德：“当然，我保证！”
其实崔耀章和宋可卿不管有什么，这都不关纪怀德的事，可宋可卿这么一表态，加上纪怀德确实也看不惯崔耀章，这下反倒应承了“护花”的职责。
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纪怀德要面子，肯定不能信口开河，既然答应了，就得护到底，此前他和宋可卿争夺总包的那点恩怨，到这里反倒不值得一提了。
施工到底是一家，在强势的甲方面前，再有利益分歧也得先放一边。
夏天晴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又学到了一招。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继续么么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