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0
夏天晴坐着石怀青安排的车往家走, 半路上接到了江堰的微信。
他问：“晚上聊聊公事？”
夏天晴回道：“好，我已经吃过饭了，快到家了。”
江堰：“我煮了咖啡, 在家等你。”
夏天晴：“嗯。”
夏天晴到家，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她没提去见石怀青半个字，她相信程枫也不会说，石怀青自己也没必要说。
她心里一直在想着石怀青最后那几句话，江堰的其它面目。
说真的, 她很想见识一下, 也很好奇。
车子开到地库，夏天晴坐电梯上了楼, 却没有直接去对门找江堰，先回到自己家洗漱了一下, 换好居家服，这才过去。
刚一开门，夏天晴就闻到了咖啡香, 江堰正在厨房里洗手，见她回来了，擦手出来，淡淡笑道：“咖啡刚煮好，你赶的真是时候。”
夏天晴也笑了下，坐到沙发那边，端起咖啡, 温度合适。
她喝了一口，见江堰也坐下了，便问：“要和我谈什么公事，你说吧？”
江堰垂下眼，思考了几秒，抬眼时神情比刚才还要淡几分，不似平日的他，反倒像是他们刚认识时的模样。
接着，便听他说：“你下午和我说的事，我仔细想过，已经有解决方案了。”
夏天晴问：“你是说，纪怀德让我出阴阳图的事。”
江堰：“嗯。”
夏天晴：“哦，怎么解决？”
江堰说：“你现在结构做到哪里，明天传给Live Life，结构部分，尚欣会再找其他人来接手。‘青山绿水’这个项目，你不要再碰了。”
什么？
夏天晴愣住了。
就算是她想过各种可能，都万万想不到是这一种。
江堰的目光始终很平定，幽深且漆黑，他看着她的模样，就等于告诉她，大局已定。
夏天晴缓慢的摇了下头，问：“我不明白。是我做的结构有问题，还是我不同意做阴阳图的事，有问题。”
江堰吸了口气，垂下眼喝了口咖啡，说：“你的结构一向无可挑剔。”
那么就是后者了？
夏天晴问：“所以你同意做阴阳图的事？你可是甲方，你竟然答应这个，你不怕将来会出事吗？”
江堰抬眼：“我也说过，只是前期基础阶段，根本不会发展到事故那一步。”
基础？
夏天晴：“基础不重要么，投入占比30%以上，这已经不少了。”
江堰：“基础重要，投入也不少，但只是刚刚开始，还来得及修改。”
夏天晴糊涂了：“你们甲方怎么花钱是你们的事，我只不明白，你是想利用这件事掌握纪怀德阳奉阴违的实据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可以配合帮你。”
虽然夏天晴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江堰要针对纪怀德。
江堰如果针对纪怀德，完全可以拒绝他做施工方，没必要拿自己的项目玩。
这个圈套固然好，但毕竟要投入大把的人力物力，扔掉这么多钱，冒着地基推翻重来的风险，就是为了抓纪怀德的把柄？
这可不是考虑利益得失的甲方应该做的事啊。
可夏天晴也知道，江堰做什么事都有他的道理，他不会无缘无故一时兴起。
只是夏天晴刚想到这里，江堰就开口了：“你那天已经答应了我妈，在这件事情上不会同流合污，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你别忘了，‘宇青’还是Su
light的投资方。”
夏天晴一顿，问：“所以你执意这样做，连石总都不知道。”
江堰扯了扯唇角：“我是项目的负责人，就算她是董事长，也不能把手伸得这么长，要不就别放权，要放权，就得一切都听我的。”
夏天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江堰陌生极了，她怎么都看不明白，更别说猜透了。
这难道就是石怀青所说的，江堰其它面目中的一个？
夏天晴问：“就因为我答应过石总，所以你要把我换掉，换一个可以昧着良心做阴阳图的结构来。”
江堰说：“就算勉强让你上，你心里也会犹豫，做起来左右为难，这又是何必？项目前期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我现在需要的是毫无他心，绝对按照我的标准来的帮手，而不是反过来告诉我，这样做不对的人。”
夏天晴瞬间没了语言。
她只是震惊且茫然的看着江堰，除了觉得荒谬，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
好一会儿，屋里都没人说话。
直到江堰的咖啡喝了一半，他放下杯子，轻声道：“晴晴，‘青山绿水’的项目不适合你，稍后Su
light还会遇到更好的项目，不会动摇你秉持专业的初心，但这个项目的水太深，你最好不要蹚下去。这件事，你听我的吧。”
他的语气比刚才柔软一些，也不再是公对公的面目。
夏天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只问：“我不听你的，有用么？你是甲方，你说了算。”
江堰一顿，说：“如果我和你商量，结果就是你勉为其难的配合，但我不希望你为难。”
夏天晴觉得有些好笑，别开脸，没说话。
江堰又道：“你答应过我，要给我一点时间的，不如过阵子咱们再看结果？”
夏天晴依然没说话。
她是答应过，但是……
夏天晴转过脸，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江堰，你只会跟别人提出要求，你有没有想过，任何要求都是有代价，有条件的。我答应给你时间，但我没说要给你多久，我也做不到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就只给你时间。我是人，不是机器。”
江堰的嘴唇动了动，半晌没言语。
随即他落下眼皮，说了这样一句：“的确是我的问题，我太一厢情愿了。”
“不。”夏天晴果断说：“你是太贪心了。你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有自己的主意，但别人不能总围着你转。”
说到这，夏天晴吸了口气，问：“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真的不管，不问，也不好奇，就给你时间，等到你认为的时候到了，你再回头告诉我前面发生过什么，都是因为什么，以及你有什么苦衷，我会怎么想，我会在乎么？任何事情都是有时效的，感情也是一样。”
江堰欲言又止的看着她，面色紧绷，可他却只是绷紧了嘴唇，没有一句解释。
夏天晴看着他这样，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要控诉过去他们之间的种种矛盾，可这一刻，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都这样了，也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争吵和指责上。
谢明湘说，两性关系要换位思考。
可夏天晴却觉得，她都看不到江堰的站位，根本没本事站在他那边思考。
夏天晴沉默了许久，低着头调整着情绪。
她心里真是凉透了，也是真的很累，很想休息。
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说要休息也不是睡一觉，而是让精神放个假，她是真的够受够了。
可她知道，她在这里和江堰吵也不会争辩出一个结果，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他们都不会改变的。
吵架赢了又如何呢？
最终，夏天晴只是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又无声的叹出来，她疲倦的闭上眼，随即将咖啡倒进嘴里，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你今天只是来通知我的是吧。”夏天晴抬起眼，说：“我答应给你时间，我会做到。但是江堰，工作和感情一码归一码，你我的关系，也应该冷静一下，彼此都想清楚以后要走的路，是不是适合，再说以后。”
江堰一怔，见夏天晴站起身，像是要走。
他很快起身，抓住她的手：“你什么意思？”
夏天晴看着他：“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江堰声音寒了：“我不同意。”
夏天晴：“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反对无效。”
江堰绷着下颌，不松手。
夏天晴也冷眉冷目，不让步。
两人对峙了片刻，江堰终于开口：“晴晴，你我之间还需要磨合，这个过程是必经的，现在刚好走到了一个艰难的关口，你我努力，会过去的。”
夏天晴冷笑一声：“当然，人是会过去的，感情也会过去。”
江堰：“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
夏天晴：“是不是都无所谓，就像换结构的事你做了决定，你我的关系，我也做了决定。”
江堰：“晴晴……”
夏天晴：“你口才好，你深谋远虑，你以大局为重，你可以事业、爱情兼顾，还能做到杀伐决断，决胜于千里之外。这些都是你的优点，我很欣赏。如果你我没有在一起，我只是一个局外人，我会觉得你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但如果和你谈恋爱，我真觉得自己不够格。我没你这么大的本事，也没那么大的心去包容。江堰，分开对你我来说，是件好事。距离会产生美，靠的太近只会彼此伤害。你应该知道怎么选，才是对你最有利的。”
江堰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眉头越皱越深。
直到夏天晴把他的手一点点拨下来，说：“工作上，你依然是我的投资人，我绝对会认真为你的利益考虑，为公司负责，你放心。”
这话落地，夏天晴便抬脚往门口走。
江堰迈出一步，下意识要伸手去拦。
可是手刚抬起，一顿，又落下了。
江堰将手插进裤袋，深吸了一口气。
夏天晴没有丝毫犹豫，她已经拉开大门，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门“砰”的一声合上。
夏天晴脑海中浮现的，是石怀青那句话：“……你也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接受他的其它面目。”
这一刻，她找到了答案。
她试过了，接受不了。
……
翌日一早，夏天晴就将她的设计资料、模型和图纸一起转给尚欣。
尚欣那边多余的也没说，只有一句：“辛苦了。”
夏天晴回了个笑脸，转头就去忙别的。
下午，陆明洋发来微信，表示关心，问她和江堰如何了。
陆明洋心系“青山绿水”项目，既然受到江堰的嘱托，自然要时刻盯着进展。
夏天晴看着陆明洋的话，觉得好笑，却也不想瞒着他，发给他三个字：“分手了。”
陆明洋那边无比震惊，发来一串问号。
夏天晴说：“这就是结果，别的我不想多说，这个项目也和我无关了，我已经不是结构了。”
陆明洋表达了几句关心，随即说道：“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就算分了，项目也没必要推出去。”
夏天晴笑道：“不是我推出去的，我是被踢出去的。”
陆明洋更震惊了，他转头就去找江堰。
那时，江堰刚忙完手头上的事，坐在办公室歇了一会儿，这边陆明洋的微信就杀了过来。
江堰点开一看，是陆明洋的质问：“你把天晴也踢出项目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江堰懒懒的回了几个字：“关你什么事？”
这要是换做以前，陆明洋肯定跟他互怼。
但这次的事实在非比寻常，他先前就觉得江堰另有所谋，否则不会过河拆桥，踢走“历耘地产”，这会儿连夏天晴都踢出去了，这就更证实了他的猜测。
陆明洋索性心平气和的问：“你到底在布什么局，换结构的理由是什么？”
江堰甩过来一句：“你也是甲方，你应该知道。”
陆明洋那边琢磨了一会儿，又问：“你要在图纸上做手段？”
江堰纠正他：“不是我，是纪怀德。”
陆明洋一顿，随即明白了一切：“阴阳合同是他一贯的招数，你不想牵扯天晴？那你有没有问过她，也许她想帮忙呢？”
江堰淡淡指出：“这是违规的，一旦出事，设计一定跑不了。而且她的脾气你知道，什么事都可以周旋，可以圆滑、妥协，但专业例外。”
这倒是事实。
陆明洋想了下，说：“她对专业的确执着，宁折不弯，有时候甚至是固执，要不然也不会从Live Life离开了。就算现在已经不是纯技术，学会了一些商场上的手段，但骨子里的坚持还是技术人的，她和尚欣这一点很不一样。”
尚欣，是彻底转型了，从内到外，再也找不到一个结构应有的坚持。
但夏天晴的底线一直在坚守着，商业归商业，技术归技术。
江堰半晌没言语。
陆明洋问：“所以就这么决定了？”
江堰：“嗯。”
陆明洋又问：“因为这件事，天晴和你说了分手？这倒是符合她的性格。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她说分手，你竟然也同意了，竟然没有耍手段死缠烂打，这很不像你的作风。当初万那么多心眼追到手，现在说放就放，呵呵，你该不是故意赶走天晴吧？”
陆明洋这人，就是不该聪明的时候怪聪明的。
江堰隔了几秒，回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这么鸡婆了。”
陆明洋被噎个正着，骂了声“靠”，半晌没说话。
过了许久，陆明洋又发来一句：“有你哭的时候。”
……
夏天晴离开“青山绿水”项目一事，很快就在行内私下传开了。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毕竟设计被换掉也常有，但夏天晴毕竟是江堰的女朋友，江堰还为她投资了公司，听说还因为她被崔耀章骚扰而动手打人。
这些事堆叠在一起，那就可不只是换一个结构那么简单了。
人们讨论的，关注的，是这两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