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玉裳拿给何小曼看:“这张我也是蛮喜欢的,那时候流行细眉毛,剃了眉毛拍的照片,第二天去学堂上课,还被人笑话了。”
是谁笑话,依然心照不宣。
“国际照相馆还想拿我这张挂在店堂里的,要是我没送人,我也就同意了。偏生我送了人,这个照片我就不想再给不相干的人看了。”
再翻一页,曾玉裳也呆住了,何小曼也紧张起来。
原来,她还是保留着“阿白”的照片。年轻时候的阿白,比后世的任何一个流量明星也不差。
哪知曾玉裳似是没看见,竟没有多看,轻轻地翻了过去。“这张是我和姐姐去划船的时候拍的……”她又开始了下一轮的讲解。
讲着讲着,终于有些累了,合上影集:“你们再看吧,我上楼歇一歇去。”
“我陪你上去。”何小曼赶紧起身,扶曾玉裳上楼休息,一边还说,“曾小姐,要不你搬到楼下来住吧,上上下下的也不方便。”
曾玉裳却不以为意,淡淡的道:“也走不了多久了,别麻烦了。”
听得何小曼又是心中一凛。
刚送了曾玉裳上楼休息,何小曼才走到楼下,只见陶月君脸色尴尬地领着一个人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南湖遇见的那位老者。
阿白。
两个面无表情的年轻男人先进花园,迅速走到进屋台阶处,再不往前一步。
何小曼知道,就这几步路,这两男人应该已经像探照灯一样,将整个花园都已用目光搜寻了一遍。
老者穿着一件普通的夹克,一双布鞋,除了头发还是一丝不乱之外,一切都显得非常朴素。但他终究和市井间的那些老人不一样,他的眼睛如深潭,似是蕴藏着无数故事,又似波澜不惊。
“我找玉裳。”他声音温和,说话也很慢。
这话是对何小曼说的,似乎是知道何小曼刚刚还和曾玉裳在一起。
“曾小姐刚刚休息……”才说完,何小曼就后悔了,立刻道,“我去跟曾小姐说。”
说罢,立刻跑上楼去。
老者仍旧保持着波澜不惊,负手看着客厅墙上挂的字画。而那两位面无表情的年轻男人留在了屋外,像两尊雕像。
片刻,何小曼下来,低声道:“曾小姐请您上去。”
老者像是得了什么命令一般,双眼一亮。
何小曼将他领上楼,指着走廊尽头:“就在那儿,门是虚掩的。”
老者看上去还是那么镇定,向何小曼点点头:“谢谢你,小同志。”
何小曼知道,这是不要自己再留在这儿的意思。便识趣地转身下楼。
陶月君有些不安,低声问何小曼:“要不要给他送杯水上去?”这是待客之道,来了客人,没有上茶,陶月君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讲真,这种事何小曼也没主意,想来这种大人物也不会随便喝别人的茶吧……
不由就望向门口的“雕像”。
哪知道,“雕像”这回开口说话了:“不用,首长不喝外边的水。”
果然。这下安静了。“雕像”说完,又石化了。
室内的两个,如坐针毡;室外的两个,纹丝不动。
就在何小曼和陶月君已经焦灼到不行的时候,老者终于缓缓地从二楼走下。经过二人身边的时候,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你们。”
陶月君不知所措,赶紧回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何小曼也微微躬身相送,心头却明白,这句“谢谢”,包含了多少意思。
绝不止今天的迎送,还有陶月君多年来的悉心相伴,和何小曼与曾玉裳相识后,给她带来的快乐。
今天,他们换了一辆车牌很寻常的车,显然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两位“雕像”护送老者上车,终于绝尘而去。
何小曼和陶月君立刻转身进屋,跑到楼上。
只见房间的窗帘拉开,曾玉裳站在窗前,望着早已空荡荡的大门外。她是在这儿目送着她的“阿白”离开。
四十四年前,和四十四年后,都是她在这里,送走了他。
“小姐……”陶月君赶紧过去扶住她,“你不能久站,赶紧歇会儿吧。”
何小曼也道:“就是啊,先前还说累了想休息呢,这会儿精神这么好。”
曾玉裳的确精神好。脸色有了罕见的红润,嘴角洋溢着不易察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