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黛,黛黛……”
归黛的额头抵在飞船冰凉的金属壳上,身后是炙热滚烫的太子殿下,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受让她备感折磨:“江寒白,你现在是清醒的吗?还是被你所说的那个东西支配了?”
江寒白贪婪地呼吸着她属于她身上的香甜味道,浅浅回:“我现在很清醒,黛黛。”
归黛后颈像是爬上了无数只黏腻恶心的害虫,在不停的蠕动。
她挣扎不开,说: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恶心。”
江寒白身体一僵,“你觉得我,恶心吗?”
归黛:“你不恶心吗?”
“我们订婚的时候,你从来没正眼看过我;现在已经解除婚约了,你又何必这副姿态?”
她语气里的厌恶丝毫不作假。
江寒白想说,对不起。
可道歉实在太过苍白。
至于其他方面的补偿,她更不会需要。
就像订婚之后,她从来没有在非公共场合用过任何皇宫里的支出,也从未用过他的私库;
也像解除婚约那天,她没有带走任何一份文件,没有要一丁点的赔偿。
甚至还将曾经不得已出席公开场合时,所穿过的礼服所戴过的首饰,统统按市价换算成了现金邮递给了他。
归黛还在继续说:“订婚时,太子殿下拿我弟弟威胁我,说如果我拒绝,便不会有任何一所学校录取他。”
“现在我弟弟已经与我断绝关系了,你还想怎么样呢?”
“江寒白。”她突然软了语气。
“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江寒白脸色苍白,到底还是吐出了那么无力的三个字:“对不起。”
“那不……”
戛然而止。
太子殿下忽然抬起左手从自己的胸腔之中掏出了根血迹斑斑的肋骨,强硬地放到归黛手中:“都是我的错。”
“黛黛如果讨厌我,就杀了我吧。”
归黛握着那残留着温热血液,也渐渐变凉的肋骨,惊了一瞬。
——人类的身体是不可能扛得住这样粗-暴对待的。
即便是二次分化后的alpha也不可以。
她后腰处濡湿一片,全部都是江寒白温热的血液,流落到她身上,又渐渐变凉,染红了睡衣上的芍药。
江寒白还握着她的右手,让她转过身,面向他。
这位琉璃般的病弱美人,握起她拿着尖锐肋骨的手,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胸腔。
距离心脏还有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江寒白摇摇欲坠,茶白色的眼眸浮现几分痛苦:“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开心,你杀了我吧。”
他轻轻说:“你能注视到我。”
“即便是死,我也甘之如饴。”
归黛忙松开肋骨。
“你发什么疯?”
她捏着裙子,擦着手上的血液,蹙眉,“你想死的话,不要穿防护服,出了飞船,立刻就会死亡。”
又实在忍不住怒火,讥讽:
“殿下死之前也要安排好,让我给你陪葬吗?”
杀了帝国的太子,余生便会一直活在被通缉,被追杀之中。
无尽的唾骂与恶意。
江寒白垂下鸦睫,看向胸口的肋骨,每呼吸一次便是剧烈的疼痛,而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我在你面前,是不想死的。”
“我见到你,便不想死了。”
他猝然抽出肋骨,又塞回归黛手中,“但我不想让你再生我的气了。”
归黛跟不上疯子的思路:“???”
在她没反应过来时,江寒白就拉着她的手砍断了自己的左臂。
他通身被血染红,白皙精致的面容也沾染了几滴殷红血珠,更显得妖冶诡丽:“黛黛,你可以虐-待我。”
“你曾经受过的痛苦,全部返还给我。”
“你来虐-待我,好吗?”
归黛骂了句,想要抽回手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你松开我。”
“江寒白,你放手!”
她一针见血地戳破江寒白所有的幻想:“我们不可能重新开始!”
即便她将曾经受过的痛苦与委屈全部再施加回江寒白身上,也不能抹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有些事错了,便不能原谅。
更遑论重新开始。
江寒白像是阻隔了她的话语,完全失去听觉,自顾自地说着:“一根手臂解气吗,黛黛?”
“那再多加两条腿,好吗?”
“或者,你想割我身上的肉吗?”
他脆弱苍白的容颜浮起一个浅浅的微笑,仿佛冰雪消融,冬日暖阳,但又有些悲凉,“但给我留一条手臂,好吗?”
“那样,我可以用这条手臂爬到你身边,可以用这条手臂拥抱你,我也可以用这条手臂给你煎牛排……”
归黛都蒙了。
她甚至想不出以前的江寒白是什么模样,也是这么疯狂的吗?
可她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江寒白冷漠又骄矜,居高临下看她的高傲。
而非这副苦苦哀求,又疯-批又可怜的模样。
她见江寒白就要拉着她的手臂去看自己的腿,忙开口:“江寒白,我不喜欢瘸子。”
果然停手了。
归黛只觉得惹到了大麻烦,还无法摆脱的大麻烦,她实在搞不懂江寒白古怪的深情,也没法理解这诡异的举动。
——如果对方不是即将继位的太子殿下,归黛真的很想一脚把他踹进宇宙。
而江寒白茶白色的眼眸乖乖望向她:“那黛黛,喜欢什么样的?”
归黛心说,只要不是江寒白,她都可以试着喜欢。
但迫于对现实的妥协:“我喜欢乖一点的。”
江寒白:“我很乖的。”
“黛黛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归黛眼皮微微撩起,浅色瞳孔闪过光芒,“是吗?”
江寒白点头。
这是一副很诡异又恐怖的画面。
两个漂亮的美人站在一起。
其中一个脆弱又病态的琉璃般美人断了一条手臂,浑身是血,雌雄莫辨的容颜浮现着淡淡的微笑,茶白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另一个美人。
——他的眼睛,剔透的像一面镜子,将心爱美人的容颜与躯体锁在里面。
而另一个美人,裙摆的芍药由血染红,诱人至极,而她浅色的瞳孔泛着诡异的碎影,如同浮光卷起漩涡,引人堕落。
归黛抬手,轻轻抚起江寒白的脸颊,与太子殿下对视,桃花眼很是多情,柔声说:“忘了我,江寒白……”
“忘了我……”
江寒白思绪一片混乱,但最深处却抓住了那抹纤细的身影,他猛地回神,迟钝地眨了下眼睛:“黛黛,你…在催眠我吗?”
他忽然抬手握住归黛的手,让她继续抚摸着他的脸颊,假装是她流连忘返般的爱抚。
江寒白轻吻她的手心,悲伤说:“你不用催眠我,我也会为你做任何事。”
“但我不想忘记你。”
归黛压下心中的震撼。
她几乎能够催眠任何一个强壮的虫族,任何一个alpha,也包括二次分化后的alpha。
从来没有谁,能够在如此剧痛,几乎快要濒临死亡的情况下,能够有这么强大的意志力。
并且在这么短的时间,从她的催眠之中脱离。
江寒白唇瓣一直贴在归黛掌心,声线更是悲伤,“我不想这样的,黛黛。”
“你收留我,好吗?”
归黛默不作声。
心想,多么不要脸的请求啊。
江寒白微微俯身,凑到她面前,鼻尖蹭到她的鼻尖,那双茶白色的眼眸流露着许多复杂情绪。
眨眼间,又是对她疯狂的痴情。
“黛黛,我感受到,你的伙伴在找你。”
归黛脸色一变,彻底沉下脸:“江寒白,同样你手段你准备用多少次?”
江寒白垂眼不说话。
他沉默的时候,就像个没有灵魂的假人。
美到有些虚幻。
好像是虫族的疗养圣地,一个凭借想象创造出来的虚假空间,一旦意识到这是虚假的以后,便会归于荒芜。
这短短沉默的几秒。
归黛已经在心中把所有的可能性想了一遍。
硬碰硬的下场,有两个。
一个是江寒白死亡。
他们这群人永远活在辱骂与追杀之中。
另一个是他们死亡。
这是归黛最不愿意看到的。
这么久的漂泊。
飞船上的朋友们早就胜似亲人。
而服软的后果。
大概是无尽压抑的怒火与憋屈。
以及时不时面对发疯的江寒白。
归黛没思索多久,便点头说了好。
“我收留你。”
硬碰硬是没有好下场的。
在被迫订婚的那天,她就知道了。
江寒白眼神一亮,眸波流转,唇角扬起开心的笑容。
——这么美丽漂亮又干净纯洁的笑容,却是用肮脏下贱的手段得到的。
他单手拥抱着归黛,血液蹭到归黛的裙子上,“我好开心,黛黛!”
归黛趁他开心,和他讲条件:“要听话,好不好?”
他乖巧:“好。”
“我会乖的,我会永远听黛黛的话。”
归黛:“不要和船员们起争执,好吗?”
江寒白张了张嘴,说:“好。”
可每次,他都很乖啊。
明明在飞船上都是姬淮之故意挑拨他的怒火。
他的表情实在好猜,好猜的根本不像那个为人做事滴水不漏,又圆滑世故的太子殿下。
归黛回想着记忆里的人物形象,试图给眼前人对比,但无果。
只好又哄着他:“也不要破坏飞船,好吗?”
“好。”
归黛:“那我们现在回去,好吗?”
江寒白:“好。”
“我带黛黛回去了。”
眨眼之间,他们又回到了飞船上,回到了离开的地方。
依旧在她的房间。
而伊尾已经离开了。
归黛环视了一圈,问飞船:“我离开多久了?”
机械音响起:“一分钟。”
“伊尾先生出飞船去找姬淮之先生与加纳先生了,海盗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他们正在进飞船。”
归黛:“好的。”
她迟疑片刻:“你怎么这么温柔了?”
飞船:“这是程序设置。”
“每次发泄完怒火后,人家都要做一个小时的小甜甜。”
归黛:“……”
一定是姬淮之做的骚包设定。
江寒白闻言,右手轻轻扯了扯归黛衣袖。
在她看过来时,小声说:“我也可以做小甜甜。”
归黛:“……”
“安静一会儿,不要说话,好吗?”
江寒白微微抿唇,想说什么,又想到自己要乖,便点点头。
在收获归黛一抹礼貌而客套的笑容后,心花怒放。
……
伊尾拉着姬淮之他们一路往回赶:“快点快点!就是这里!刚刚突然发生颠簸,然后黛黛和江寒白就不见了!”
“一眨眼,就!消!失!了!”
“和上次一模一样!”
伊尾快哭了:“黛黛不会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我现在已经开始想她了!”
加纳张开翅膀,直接飞了过去。
速度极快。
飞船适时通知:“归黛小姐消失了一分钟就回来了,她现在正和非法入侵者江寒白在治疗舱。”
加纳掉转方向,朝治疗舱飞了过去。
看清里面的场景后,瞳孔骤缩。
瞬间飞到同样浑身是血的归黛身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有没有哪里受伤?”
归黛摇头:“没有。”
又安抚加纳:“别担心,我没事的。”
她和江寒白说:“你乖乖待在这里,我等会儿来找你,好不好?”
江寒白右手搭在营养舱边缘,不安地问:“要多久?”
归黛:“两分钟,可以吗?”
江寒白很喜欢归黛和他商量的语气,也很喜欢这种有结果的等待,弯了弯眉眼,“好。”
归黛和加纳出了治疗舱,迎面碰到了伊尾和姬淮之。
两人也是脸色一变。
伊尾大叫:“啊啊啊啊!黛黛,你哪里伤到了!?我要杀了江寒白!”
“我没受伤。”归黛说,“是江寒白的血。”
顿了顿,桃花眼扫视他们,仿佛有些苦恼。
姬淮之看着她做戏,还是给她递了个戏台子,笑着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归黛沉吟:“我给江寒白做了个催眠。”
“好像做的有点……太过了。”
催眠做的太过。
会变成傻子。
江寒白虽然不是傻子,但乖巧的站在那里,也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如果不发疯的话。
伊尾啊了声:“那治疗舱能治好他吗?”
加纳沉声说:“治疗舱只能治疗身体上的伤,不能治精神上的。”
姬淮之笑眯眯的:“这么说,我们要收留太子殿下一段时间了呢。”
归黛双手合十,歉疚道:“对不起啊,都怪我。”
怪她是个二次分化的omega,又恰巧被太子殿下注意到。
怪她招惹到了江寒白,还总是会牵连到身边的人。
姬淮之忽地搂着她,狠狠地揉了把她的脑袋,金色的眼睛微微弯起,里面闪烁着细碎光影,又调皮又温柔:“道什么歉呢?你有什么错啊。”
伊尾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怪就怪江寒白意志力太弱了!”
姬淮之食指放在唇边做思考状,忽然开口:“啊,我知道了,一定是黛黛晚上没给我留门,这可是最大的错误呢!”
加纳额头青筋乱蹦。
给了姬淮之一拳:“安分点。”
姬淮之哎了声,“好痛的,加纳。”
“你今晚要好好安慰人家,人家才会原谅你的。”
加纳忍无可忍:“……你给我正常点,老狗比!”
一群人打打闹闹。
船舱的门忽然打开。
江寒白只穿了件白色短裤便出来了。
他精致的躯体宛如精雕细琢的工艺品,恢复的没有一丝瑕疵。
左臂的断裂更是为他增添了残缺的美感。
归黛愣了下:“你伤好了吗?”
江寒白点头。
他微微抿唇,抬起纤长浓密的眼睫,茶白色的眼眸浸着些许难过:“已经过了两分钟了。”
“……”
归黛一直以为某些时候,对话之中的“两分钟”属于虚数,表示很快的意思。
就像是——
有人问:“你还有多久到啊?”
回:“两分钟,两分钟就到了。”
但很难卡点两分钟就到的。
而江寒白又抿了下唇瓣,轻轻说:“我已经查到一百四十个数了,两分二十秒。”
归黛:“……抱歉哈。”
道歉道的没什么诚意,她给江寒白拿了件上衣,问:“那我带你去你之前住的房间好吗?”
江寒白:“我会听话的。”
归黛不明所以,还是顺着他的话回:“嗯,我知道你听话,那回房间,好不好?”
江寒白穿好上衣,跟着归黛走了两步,又扯住了她的衣角。
瓷白修长的中指上面,归黛咬出的牙印很是显眼。
——他右手特意没有泡营养液。
归黛的目光从他的中指挪开。
而脆弱的美人,水晶般剔透的眼眸望向归黛,竟有几分可怜,他语气清浅:“我会听话。”
“所以能和你一起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