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在曲阳时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事,云荣秀心里是又酸又怕。
她竟然是公主。
云荣秀咬了咬牙,叫跟过来的护卫都等在原地,自己则带着春桃往云簇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这时,云簇已经登上了小画舫。
云荣秀扔给船工一锭金元宝,指着那缓缓行远的画舫,命令道:“我要一个一模一样的,跟上。”
船工拿着元宝喜笑颜开,忙不迭应了。
船夫调控方向,画舫从水面徐徐而过。
云簇坐在船舱最中,沈慕坐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
许是因为天气转凉的原因,湖中心没有几个人,云簇推开窗户看船外的景色——
清水涟漪,波纹荡荡。
云簇双手撑在窗格上,山水怡人,已经瞧不见繁华的京都。
不知怎的,云簇竟想到了江北,想到了曲阳。
那是一个青山秀水的地方,记得曲阳城外的普陀寺边上,也有一个这样的湖。
第一次是和章宁书一道去的,当时,她们是去求签。
云簇忽地自嘲一笑,想到了那个可怜的,被自己扔到水里的姻缘签。
当时琢磨不透,现在才理解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就不免带出沈慕来。
现在对她百般讨好,又是送吃的,又是陪她游湖。
当初干嘛去了?
云簇偷眼去看坐在一旁的沈慕,撅了噘嘴,又觉得生气了。
这下,连游湖的心思也没有了,赏景也赏不出什么花样了,她拍了拍窗格,“回程。”
船夫一怔,沈慕也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公……”当着外人的面,不能叫公主,沈慕斟酌了一下,改了个称呼,“曲姑娘,咱们连一半都没走完呢。”
却不知这个称呼正好踩到了云簇的痛点。
她冷哼一声,故意道:“不想和你待在同一个地方。”
“……”她忽然发脾气,沈慕很是头疼,像问一句怎么了,又怕惹得她更不高兴。
没办法,只能下令往回返。
等画舫靠了岸,沈慕先下车,然后回身去扶云簇。云簇却故意避开他递来的手,一蹦一跳的上了岸。
沈慕动作一顿,手指蜷了蜷,若无其事地收回。
到了岸上,云簇更是一句话不和他说了。沈慕只好跟在她身后,打算护送她上马车再离开。
走到一半,云簇忽然停住步子,转过身来。
她仰着头去看沈慕,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你跟着我干嘛?”
沈慕不敢在她生气的时候油腔滑调,老实答:“我……不放心公主,送你上了车我再走。”
云簇却后退一步,然后伸手指了指两人中间的空地,“你就停在这,不许再跟着我了。”
沈慕一愣,果然不敢再往前。
云簇冷哼一声,转身跑开了。
云荣秀坐在画舫上,离得不远不近,正将这一幕收于眼底。
她沉着脸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招呼春桃,“回府。”
云荣秀回到王府的时候,庄河王正在花厅里等她,见她回来的这么晚,便教训道:“你是未出阁的郡主,怎么能在外面待到这时辰才回来。”
云荣秀垂着头没说话。
庄河王毕竟是疼爱女儿的,说了两句便也不再提这事,吩咐下人赶紧传晚膳来。
始终沉默的云荣秀却忽然抬头,“那她怎么可以?”
庄河王没听懂,“她?谁?可以什么?”
“算了,没什么。”云荣秀忽然又不想说了。
用完晚膳,云荣秀难得没有黏着庄河王,很快便告退说要睡了。
庄河王却叫住她,然后从一旁的花瓶里抽出几卷画轴,摆到了桌上,然后示意云荣秀打开。
云荣秀狐疑地抽出一卷,却发现那上面画的竟是一个模样板正的年轻男人。
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柳遇晖,平遥伯长子,年二十有一。
云荣秀一愣,“这是……”
庄河王捋着胡子一笑,“为父今日叫人搜罗来的,你瞧瞧,有没有满意的?改日相看相看。”
云荣秀一个个打开,直到最后将整个八仙桌都铺满了,却连眉毛动没动一下。
庄河王观察她的表情,“荣秀,你不喜欢?这么多,没有一个喜欢的?”
云荣秀冷冷地盯着那一桌子画,“这里面身份最高的才是个侯府次子,日后连爵位都没有,哪里配得上我?”
“怎么能这么算……”庄河王想解释,但看到云荣秀的表情又咽了回去,他无奈地问,“那我明日再派人挑一些?”
云荣秀却摇了摇头,说:“我想嫁给沈慕!”
“沈沈沈沈……”庄河王一下子瞪大眼睛,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他禁不住要问,“宝贝女儿,你知道沈慕是谁家的公子吗?”
云荣秀仰了仰头,“不就是抚南王府么?怎么,咱们这姓云的还配不上他这个姓沈的么?”
哪有这么简单。
庄河王看着女儿天真的脸,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小,不懂,总之,绝不能嫁给沈慕。”
“沈慕都退婚了,我也姓云,为什么不能娶我?”
庄河王却严肃道:“荣秀,就算退婚,沈慕日后也还是要娶公主的。”
云荣秀异常执拗,“不!我非沈慕不嫁!”
父女俩不欢而散,云荣秀气呼呼地跑回了自己的院子,春桃在后面跟着她,却被她甩开一段距离。
刚踏进院门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春桃忙走进屋子。
云荣秀看到春桃进来,将最后一套茶具摔个粉碎,春桃过去抱住她的手指,心疼道:“郡主,您这么金贵,可别伤到手了。”
云荣秀却问起了别的事:“曲阳公主和沈慕为什么退婚?”
这是皇家机密……她一个婢女怎么会知道。
可云荣秀正在气头上,又不能不答,春桃想了想,说:“奴婢听说前一阵传了一阵流言,说是公主殿下和沈二公子在东宫宫宴上大打出手,沈二公子还打了公主一巴掌,事后皇上大怒,跟着就退了婚。”
春桃听得消息都来源于市井,比着真实情况不知夸张了多少倍。
可云荣秀想到今天在湖边看到的那一幕,却觉得这正好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之前在曲阳时,她便察觉到云簇对沈慕有爱慕之意。
死缠烂打,从曲阳到京城。
如今退了婚还要占着他,这世间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她握紧拳头,眼里妒火在熊熊燃烧。
春桃看着她这模样有些怯怯的,云荣秀却忽然又笑起来。
她朝春桃招招手,“你帮我办件事,谁也不许告诉。”
那日月牙湖一别,沈慕足足有三四天没敢再派人去公主府门前打探云簇的行程。
直到这天推鸿给他带了个消息来,“主子,徐善延要回京了。”
沈慕这几日都快把这个人忘干净了,他皱皱眉,“什么时候?”
推鸿估算着,“三日内应该就能进京。”
沈慕有些头疼地摆摆手,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改了主意,“等等!”
推鸿回身,疑惑地看着他,“主子,还有何事?”
沈慕长叹一声,“算了,去查查,公主在不在公主府。”
半个时辰后,沈家的马车停到了离公主府不远的巷子口。
沈慕弯身走下马车,看着近在咫尺的公主府大门,竟莫名有些紧张。
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那日云簇到底为何生气。
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立在车前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
推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这犹豫不决的模样,竟代他生出几分急切来。
大约踌躇了半盏茶的时间,沈慕终于迈出第一步。
他走到门前,示意推鸿去敲门。
却没想到推鸿的手刚搭上门环,大门竟然自己开了。
云簇裹着一件兔毛披风,一张小脸都陷进了毛茸茸里,她不由得瞪大眼睛,奇怪道:“怎么是你?”
沈慕当即问:“不然会是谁?”
徐善延么?
云簇却不悦地瞪他一眼,“与你何干?”
正在这时,一个骑马过来的小随从也停在公主府门前,沈慕瞧他的打扮,应当是安乐公府的人。
他匆匆下马,恭敬地呈给云簇一封信。
云簇笑着递给他一包碎银,“拿去玩吧。”
沈慕立在旁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连对章家的下人都温柔,却不愿意施舍给他半分。
小随从打了个千儿便离开,云簇也要关门了。
关门之前,她倒还记得瞟一眼沈慕,“你也有事吗?”
沈慕摇了摇头。
“那你来干嘛?”
沈慕指指天上,语气有些可怜,更有些得寸进尺。
“深秋天寒,臣自此路过,想和公主殿下,讨杯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