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
还所以?
这鱼故意的吗?
柏妮丝尴尬地抿下唇,还时不时扫一眼面前不远处的大门:“这样……进去以后,他们会看到的啊。”
原以为这样说了以后,蒂亚戈就会松开她。可没想到,他却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反而还微微笑起来:“你很害怕被他们看到吗?”
尽管是在笑着,可这种笑容却和愉快一类的情绪毫无关系,清艳到让人瑟瑟发抖。
柏妮丝克制着自己想要后退的动作,尽可能认真地解释到:“我只是觉得,一会儿进去以后,该害怕的就是他们了。”
虽说能把天使吓哭绝对是一个值得让魔骄傲的光辉事迹,但是柏妮丝觉得如果可以的话,那她还是不要这份光辉比较好。
“那就无所谓了。”说完,他拉过柏妮丝就朝大门走去。
由于时间尚早的缘故,此时天使们的数量还不算多,整个一层大厅也就十来个。
见到蒂亚戈来,他们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事实上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他们都能比较勉强地接受柏妮丝总是被蒂亚戈带在身边这件明明怎么看都很匪夷所思的事了。
可是当看到他们这次居然还是牵手进来的时候,在场的天使们还是感觉集体破防了,甚至连最基本的行礼都忘记了,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十脸茫然,面面懵逼,好像完全不知道该给出点什么反应比较好。
有些承受能力弱的,已经开始伸手摸索着想找把椅子来坐一坐,缓一缓了。
好在加百列出现得很及时,并且丝毫不受现场诡异气氛的影响,依旧保持着他高超的干练利落水准,就像一个天使长该有的那样。
在朝蒂亚戈自然行礼后,他好像根本没看到他手里牵着的是谁,只面不改色,声音不抖地冷静开口:“冕下有什么吩咐?”
“帮我联系一下勘察加分部的马克西姆·西多罗夫。”
蒂亚戈说:“关于魔镜的事。”
“明白。”
很快,在通讯室的主屏幕上,柏妮丝再次见到了那位须发斑白的老警长。即使是在夏季,勘察加那过低的气温也逼迫他穿着厚实的毛呢大衣,阳光精细而冰冷地笼罩着他,遥远背景中的山峦上依旧白雪覆盖。
知道是为了和魔镜有关的事所以才找他后,他先是一愣,接着便有些微妙地紧张起来,但还是很小心地掩饰着,只挠挠眉毛回应道:“向您保证,冕下,我将会如实回答所有我知道的内容。”
“我们知道你曾经被迫为那位马其顿王后做过一些事,对吗?”
“是的,冕下。”
“那么,你是否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和魔镜有关的事?”
“那倒也……一开始并没有。”
“请详细说说吧。”
西多罗夫沉默几秒后,深吸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柏妮丝总感觉他在时不时地侧瞟着自己,就像她第一次在新世界见到他那样。
这让她隐约有些不安。
“我第一次接受王后指派给我的任务,是去月雾森林里为她寻找一种罕见的魔药材料。请原谅我,那时候我的小女儿正生着病,而像我这样的身份又无法请来王室的治疗师,也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去为她治疗,所以不得不接受了王后的要求。
在那之后,她来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大多都是和白雪公主殿下有关,这让我觉得很害怕。
我们西多罗夫家族,世世代代都为马其顿国王效忠,当然不可能真的去伤害公主殿下。于是我试着朝她撒谎,可是她没有被我骗到,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按照她的要求去做,还妄图糊弄她的话,她就会杀死我的妻子还有所有的孩子们……”
说到这里时,西多罗夫脸上的恐惧更加明显了。看起来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当初的那些经历还是让他后怕不已:“后来有一次,她要求我在皇家狩猎会上,借机杀死白雪公主殿下。我……我不敢答应,可也不敢不答应……”
“那你做了什么?”蒂亚戈问。
“我将公主带到了月雾森林,请求木精灵保护她,暂时不要让王后发现。我想自己去救我的家人们,木精灵同情我的遭遇,送给了我一把威力非凡的斧头,告诉我必要的时候,我可以用它来保护自己,还有我的家人。”
“可是……”
他闭了闭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非常痛苦的过往,连声音都开始虚浮起来,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摸口袋里的手卷烟,但又克制住,只连连深吸几口气后才接着说道:“我没能,没能打败王后。她的那面镜子……我看到了她那面镜子,以为我的妻子和孩子们都死了。我很痛苦,很后悔……”
“所以,当我知道那是镜子呈现出来的幻象后,我已经没有任何勇气再和王后对抗了……”
“所以你恳求了她,再给你一次机会,对吗?”蒂亚戈基本能猜测出来。
“原谅我,冕下……”
“我能理解你必须保护家人的心情,也无意责怪你,请继续往下说吧。”
“就像您猜到的那样,我乞求她再给我一次机会,也在那时候真的妥协了。可是木精灵提醒我,如果我这么做了,那么我和我的家人将永远活在忏悔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是只能听从了木精灵的意见,去往一间叫做‘三月,毛虫和笑猫’的店铺,去找能够救出我家人的办法。”
“柴郡猫的店铺?”柏妮丝一下子回想起来,“我记得,我就是在那儿见到你的。”【3】
西多罗夫点点头:“是的……是的,我和您做了交易,用那把黄金宝石匕首换一颗能够证明我确实杀死了白雪公主殿下的人类心脏。”
“确实有这么回事。”柏妮丝承认到。
“那么接下来呢?你还见过魔镜吗?”蒂亚戈问。
“有的。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它,因为后来,它就被……带走了。”
“被谁带走了?”柏妮丝连忙问。
西多罗夫尴尬地卡住,在十来度的寒冷气温中,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手已经第四次试图伸进大衣口袋里去摸一根能够让他冷静点的手卷烟。
“请直说吧。”蒂亚戈揣摩着他的反应,差不多已经知道他要说谁了。
果然,他在再一次紧张过度地瞟了眼柏妮丝后,吞吞吐吐地开口道:“就是……就是海巫小姐。”
“你说什么?!”柏妮丝彻底呆住,也顾不得其他的,直接越过加百列冲到屏幕前,吓得西多罗夫连忙后退了两步,原本被寒风吹得泛红的粗糙脸孔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煞白。
“我带走了魔镜?!”她难以置信地重复,“什么时候?是你亲眼看到的吗?”
“柏妮丝。”蒂亚戈轻轻叫她一声,搂住她的肩膀安抚性地让她退让开,“这是好事,说明现在又有新的线索了,别太紧张。”
加百列一脸状况外地转头,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抱歉,我太激动了。你继续吧,就说说那个……说说‘我’是什么时候把魔镜带走的?”柏妮丝皱着眉尖,有些烦躁地摇摇头。
她握起手,感觉指尖有种瘆人的冰冷,并且这种冰冷还在不断朝她的全身蔓延,一口一口吞吃掉她所有的体温。
西多罗夫看起来相当恐慌,连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我找您用黄金匕首交易完后,王后就放了我的家人。于是,我带着他们躲到了月雾森林里。白雪公主殿下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嗯,我是说,她并不介意我曾经数次差点伤害到她,还许诺等她回到了王宫,见到国王以后,一定会揭发王后的罪行,让教廷将王后绳之以法。”
“后来,大概一两个月以后……我不太记得了,总之公主殿下派人来通知了我们,说王后已经被教廷给抓起来了,还问我愿不愿意继续回到王宫。对我而言,能够回到自己祖祖辈辈生活和效忠的地方,当然是再好不过,所以我很快就答应了。”
“那后来呢?”柏妮丝实在忍不住地催问到。
“后来?后来您就来找我了。”西多罗夫看起来除了惊慌,还有些困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柏妮丝会对自己所做的事毫无印象,“就在我回来的当天夜里,您来找了我,说要我帮您去找一样东西,还用一串珍贵的红珊瑚珠做了酬劳。”
送红珊瑚珠,这确实是自己一贯的作风,就像她在接受了兰伯特为自己代付了冰淇淋钱以后,也下意识就想用红珊瑚珠来作为回报一样。
想到这里,柏妮丝忽然有了一种更可怕的感觉——
达科塔·科尔森,兰伯特深爱到为之发疯的恋人,和她长得如此相像,真的只是巧合吗?
一时间,一种冰冷到黏稠的,像是被无数剧.毒海蛇所缠绕住,让她惊悚到有些想吐的感受如同脱水般包围住她。
恍惚间,柏妮丝只听到蒂亚戈接着问了一句:“她要你找的东西就是魔镜,对吗?”
“是的冕下,而且……”西多罗夫谨慎地打量着柏妮丝已经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考虑要不要还是沉默比较好。
蒂亚戈注意到他的变化,于是大方解释到:“放轻松,不管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你都可以坦白地说出来,这里没有人会威胁到你。因为那个人并不是柏妮丝,她只是冒充了柏妮丝的样子,所以我们现在正在追查这个她的身份。”
“冒充?”西多罗夫愣愣地重复。同样愣住的还有加百列。
花了好一会儿来消化这个事实后,西多罗夫终于长舒一口气,抬起揣在口袋里反复捏压着手卷烟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然后回答到:“她命令我绝不能将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人,还想将我直接杀掉灭口。还好……当时光明教廷的神术师们来了,他们想要找到那面魔镜。海……我是说那个冒充者,察觉到光明教廷介入以后,没来得及彻底杀死我便走了。”
“那从那以后,你还见过那个冒充者吗?”
“没有了冕下。因为担心随时会被再次找到的缘故,从那以后,我们一家人就搬去了月雾森林,在木精灵的保护下生活。直到纬度空洞出现,我和家人们失散,最后来到了这里。”
“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
“这是我的荣幸,冕下。”
联络就此结束,蒂亚戈动作轻柔到不带一丝侵略性地抚摸了一下柏妮丝僵硬的背部,低头望着对方有些空洞的绿色眼睛,语气温和:“别担心,我们会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说完,他又转向加百列:“抱歉没来得及和你解释,先换个地方说话吧。”
“遵命。”
离开通讯室后,柏妮丝依旧在沉默,也没心情去理会迎面而来的几个天使在看到她被蒂亚戈伸手揽护在怀里时的崩溃表情。
等到已经确认看不见加百列他们的身影以后,那几个心灵遭受了重创的天使才终于哆哆嗦嗦地回过神:
“我……是因为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原因吗?我怎么觉得我刚刚好像是看到……”
“我也好几天没休息了,我也看到了。”
“我也是。”
“所以,是因为疲劳过度,所以我们才集体出现幻觉了吗?”
“可是。”另一个小天使试图辩解,“我刚刚才睡醒啊。”
一阵难堪的沉默后,最开始发话的那个天使看着她,认真询问:“你确定你真的睡醒了吗?我觉得你没有。”
“我们也这么觉得。”
“……???”
作者有话要说: 【1】前情提要在第十二章 详细写过。
【2和3】前情提要在第六章 和第七章写过,西多罗夫那时候看到柏妮丝就不太正常,但是柏妮丝觉得是因为自己那个关于人类心脏的谎言吓到了对方,还吓了他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