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弘晖从宫里回来, 他这次回来是要陪着父母去外祖家一趟。
尽管外祖父已经去世了,但是额娘的娘家不能不去。阿玛去不去都行,但是为了给你额娘撑面子, 自己是必须要去的。
幸好全家收拾好了,就等着弘晖回来了。
弘晖回来之后,先是抱了抱弘历又摸了摸弘时的脑袋。跟几个弟弟说过话之后就赶快去找额娘,但是额娘今天的状态不太好, 大早上的接连打哈欠。
“额娘, 您这是怎么了?”
“好孩子没事儿, 就是昨天睡得晚了一些。”
她身边儿的侍女们个个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让弘晖看在眼里, 弘晖想着既然额娘这么说,摆明了不让自己知道,这一些奴才肯定不会多嘴,不如去问问弟弟。
问弘历, 弘历自己就是个棒槌, 什么都不管。问他昨天额娘怎么了, 他回忆了一下,眨巴着两只大眼睛,“额娘昨天给我好吃的糕糕了”。
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让弘晖忍不住在心里面评价了饭桶二字。
但是好在家里面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就能出发, 怕去的迟到了不好看,四福晋已经招呼着儿子们上马车了。
京城里出嫁的姑娘们差不多都是初二回娘家走亲戚,内城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马车,大家路上遇见了也就是拱拱手问一声好,都是急着走亲戚, 没时间下来寒暄。
上午去的时候急急匆匆,下午回来的时候就没那么着急了。四阿哥喝了点酒,坐在马车里看着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在马车的车底板上坐着玩耍。
车里铺了一层厚厚的毛皮,坐着也不嫌凉。弘历闹了一会儿有些累,直接往后一歪倒在了他额娘的腿上。
然后就死乞白赖的靠着了。
四阿哥看不上他如此懒散的样子,人家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现在年纪还小,要是再不管教,将来可怎么办?
“坐好了弘历,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样子?”
被娇养大的儿子,虽然稍微坐正了一点儿,但还是背靠着他额娘的腿。四福晋也觉得跟这么小的孩子计较有些太过分了,忍不住笑着对四阿哥说:“爷,他年纪小骨头软,不耐久坐……”
四阿哥听了之后忍不住对她瞪了一眼,昨天是怎么说的,都说了女人是慈母多败儿,不能过分宠儿子,可是她昨天答应的好好的今天又故态萌发。看来还是没记住教训,今天还要再接着跟她讲。
看到四阿哥的脸色,四福晋心里咯噔一声,心里面已经想好了应对办法,明天就进宫伺候娘娘去。就不信自家爷们儿能追到宫里数落自己。
四阿哥不想在两个儿子面前训斥他们的母亲,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弘晖看四阿哥的脸色不好看,赶快过去把弟弟搂在怀里,只要弟弟不往额娘身上蹭,想来阿玛应该不会生气。
他有心缓和马车里的气氛,就搂着弟弟跟阿玛说话,对于这个儿子贴心的表现,四阿哥心里面特别受用,十分满意,表情也和缓了起来。
看父子两个在马车里一来一句的说着话,四福晋松了一口气,也掺合了进来陪着一块聊天,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往回走,就听见外边的太监叫了一声:“爷,前面有马车堵着路了。”
四阿哥正和儿子说的兴起,听见了之后忍不住骂了一声,“苏培盛,你是越来越没用了,就不会到前面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路堵死了咱们就再换一条路,没堵死就等一会儿,你跟爷说这个,难道要爷去问路吗?”
外边的苏培盛不敢说话,缩了一下脖子赶快跑过去问了。
对于自己的奴才,虽然觉得他们很忠心,但有的时候脑袋就是木愣愣的。
“当年阿玛还在宫里的时候,那个时候宫里面的事儿有陈公公管着,他做事尽心尽力,这群奴才们从来没有让爷操过心。可如今这群小崽子们脱了陈公公的管教,就有些脑子不够用了。”说到了这里四阿哥开始嘱咐弘晖,“别觉得陈公公年纪大了,就觉得他老糊涂,他在宫里面呆了一辈子了,对事情看得清楚,管教,下这群太监也有一手。有时候连娘娘都要请教他一些事情,这是娘娘宠你才把这么一个积年的老人给了你,你可不能对他不敬。”
弘晖笑着回答:“这些都不需要您说儿子都知道。儿子也是后来才听说陈公公当年也是伺候过皇玛法的。怪不得御前的那些太监们对他毕恭毕敬。”
“你知道轻重就好。”
对于这个儿子四阿哥心中十分满意,只因为大儿子太优秀,所以其他儿子有那么一点上不了台面让四阿哥看来也没什么坏处。
正准备再说几句,外边儿的太监来报,“爷,都怪奴才亲自去了,奴才要是不露脸儿也没今天这一桩子事儿了。”
外面说话的苏培盛苦的脸,“那马车一家是八爷家的,一家是九爷家的。八爷要请九爷喝酒,九爷在那边撒酒疯呢,奴才去问路,偏偏被九爷看见了,九爷非要去咱们家……”
皇子说一声话,太监们是不可能违背他们的意思的。也就是说苏培盛根本挡不住老九那个混蛋,大过年的在街上碰见了,兄弟说去自己家喝酒,四阿哥又不能拒绝。
可偏偏四阿哥看八阿哥不顺眼,八阿哥也觉得四阿哥是个祸害,两看相厌。想到这里,四阿哥心里面儿忍不住恨得牙痒痒,“是不是老八和老九这俩坏东西合起来算计爷呢?”
这下连弘历都不说话了,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四阿哥,四阿哥对着外边吩咐了一声,“就说车里面有咱们家的小阿哥,这会儿不能见风,咱们的马车先走,他们跟上来了咱们就招待,不跟上来千好万好。”
上门的都是客,四福晋心里面盘算了一下,“要不然把其他几位爷也请过来,说不定这个时候都走完亲戚回来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您说呢?”
四阿哥脸上带笑,“还是福晋懂得多,就这样。苏培盛赶快派人,找几个腿脚利索的骑马去,把几位爷请过来。”
又转头和福晋商量:“福晋,等一会儿在家里面整几桌好酒好菜。爷记得简王府有一班戏子,他们家还在孝期,不能开宴。到时候让扬丹把这戏子带咱们家唱半天的戏,热闹热闹。”
没过一会儿,除了老五,其他几位都来了。老五陪着他福晋回娘家,夫妻俩感情好,他福晋不舍得走,老五也乐得在岳丈家里面多逗留一会儿。
老七夫妻关系一般,去了老丈人家就觉得身体各个地方不舒服,一听说老四家里面摆半天堂会,高兴的把老婆孩子仍在老丈人家自己跑回来了。
老十的福晋是蒙古人,他们初二不走亲戚,听说了老九在街上撒酒疯撒到老四家里去了,老十飞快的跑到四阿哥家里,连衣服都没换。
宫里面那几个光棍皇子这个时候闲的能长出虱子来,一听说哥哥家里面今天开锣唱戏,他们才不管唱什么戏呢,只要有热闹绝对来闹一闹。
不到一会儿,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场面热热闹闹亲亲热热,看见了叫几声哥哥,碰见了喊几声弟弟。
好酒好菜端了上来,大家坐在一起举起杯,先干了一杯。紧接着就开始说起这几天的见闻来了。
八阿哥心里面儿能挤出苦汁儿来,他明明是来堵老九的,但是老九这一会儿已经自降身价和弘历玩到一起了,俩人刚才在雪地里面滚了一圈,浑身泥巴。
八阿哥眯着眼睛在想,老九到底是装醉了,还是真醉了。
这个时候有太监跑了过来,十分为难地看着老八,“八爷,刚才九爷和弘历阿哥一块舔冰,把舌头粘在冰上了。”
这话说出来之后,满屋子说话的皇子们停顿了一下。正在提着水壶给各位叔叔们续茶的弘晖一听,赶快问:“弘历的舌头揭下来了没有?”
这句话问出来之后才发现漏了他九叔,“九叔呢?九叔怎么也把舌头粘在冰上了?”
这个时候十二阿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十五和十六虽然没有笑出来,但是忍不住了,兄弟俩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老八长叹了一口气,老九要真的是装疯卖傻,做到这一步可真不容易。
“爷去瞧瞧去。”
十一站起来一把扯着八阿哥的衣服,“八哥别去,他都那么大一个人了,跟小孩子玩这样的把戏,活该他的舌头拿不下来。别管他,要是管他了,他酒瘾上来更是管不了。”
十四站起来,“这就有点不对劲了,往常也是跟九哥一块喝过酒的,九哥才不是这样的人呢。我去瞧瞧去。”
十一能拦得住八阿哥,但是拦不住十四,这会儿心里面把老五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什么时候陪你福晋不行,偏偏这个关键时候,我一个人能挡得住人家兄弟俩吗?
老十扔了手中的瓜子儿,“等等我,我也去瞧瞧。”
弘晖是真担心弟弟,赶快把茶壶放到一边,“阿玛,儿子瞧瞧去,要是弘历那小笨蛋一着急,猛的往外一挣脱,真的会把舌头上的那层皮儿留在冰上。”
四阿哥毕竟心疼儿子,老九怎么样他不管,他把太监招到自己跟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弘历虽然淘气,但是也不会舔冰啊。”
这太监支支吾吾的,原因是老九和弘历两个人逛园子的时候,发现园子里的湖水结冰了,下面有一条锦鲤在不停的撞冰面儿。
弘历随口问了一声,为什么鱼儿要撞冰面?老九就十分不靠谱的回答说冰块是甜的,那些鱼想要舔一舔。
弘历听了左右一瞧,发现岸边的石头上确实有一块冰,跑过去舔了一下,结果舌头没有拿下来被粘上去了,他收不回来,但是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吃亏。这小子脑子转得特别快,嘴里嚷嚷着好甜好甜,而且口齿不清的趴在上面又狂舔了几口,还流着哈喇子招呼着老九一块过来舔。
老九心想难不成这真的是甜的,也没想那么多,趴上面舔了一口,发现舌头也没拿下来。
二十多岁的一个大好青年,马上就要奔三了,结果被一个几岁的小孩子给骗了。老九没想到自己居然上了小孩子的当,愤怒之下就开始骂弘历,弘历的小舌头在冰上粘着也不示弱,口齿不清的说他做叔叔的骗侄儿居心不良,两个人对着嚷嚷,无奈弘历的词语储备太少,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字,九阿哥就算文采再不行,毕竟也是从上书房毕业的,两个人鸡同鸭讲,居然骂的兴起。
太监们没办法,赶快找了点温水过来倒在了冰上。目前冰还没有化开,舌头还在上面粘着。但两个人都不愿意原谅对方,所以急需有一个人去主持公道。
四阿哥听了之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考虑到老九那个人骗了自家孩子,自家孩子虽然被骗,但是好歹扳回了一局。
也只是冷哼了一声。
但后来又在想,老九做叔叔的居然这么哄侄儿,可见不是个好人。
十一这会儿已经把老九骂得死臭了,这两个哥哥让他简直就要窒息。五哥是个粑耳朵,妻管严。九哥平时看的挺聪明的,让你装疯卖傻,没让你真的犯傻。你连一个小孩都骗不过,这孩子虚岁才三岁。你连一个三岁孩子都不如!!!
就你们俩这样的不把额娘连累了就已经是谢天谢地,是祖宗保佑祖坟冒青烟了。
想到这里他捂着脑袋,唉声叹气了几声。
杨丹正在嗑瓜子,在桌子下面踢他一脚,“叹什么气呀,赶快看戏,我跟你说这是戏子是我哥哥的心头肉,我带来的时候他还跟我说让我把所有的人完完整整的给他带回去。”
扬丹的话让十一打起了点儿精神,事实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五哥是个妻管严已经没办法根治了,九哥傻成这个样子,也不能让额娘把他重生一遍。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过一天算一天。
想到这里他靠在椅子上对着台上看了一会儿,“你还真别说这个唱青衣的有几分韵味。”
扬丹嗑的瓜子,“咱们一块长大,没想到你还懂这个。”
“升平署有个太监,我路上遇见过他几次,他为了讨好我,给我讲了不少这门里的道道。所以就了解了一些,这个青衣真的难得,身段好唱腔亮,要是我额娘愿意让我到外边住,我也养着一班这样的戏子。”
“你养不养是你的事,我跟你说你别打这群人的主意,这真是我哥的心头肉,你让他看戏不去找女人他都愿意”。
“这可真难得呀!”雅尔江阿色中恶鬼的名声,京城的人大部分都知道。
因为都坐在一个桌子上,十二和十三也参与了进来。十二是以前常常陪太后和苏麻喇姑听戏,所以对升平署的那些戏子们如数家珍,他立马张嘴吐了一串名字,告诉十一阿哥,到时候走的时候把这群人带上,“这些人唱戏唱的都好,就是年纪有些大了,不经常登台了,把他们带走,你能立即组一个戏班子,而且不比如今升平署那几个风头正劲的差。将来给他们找几个好苗子,他们能给你教出一班好徒弟来”。
十一听了之后立即点头,“到时候你跟哥哥一块儿去,咱们把里面的大家都收落干净,留在宫里很难出头,不如到我家里面去唱戏。”
十三对这些也不爱,就在一边听着。
这个人刚嗑了一盘瓜子儿,就听见十四的笑声传了过来,“诸位兄弟们,我们回来了。”
十一立即阴阳怪气儿,“哎哟,这是谁来了?这是九哥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九弟呢。”
八阿哥听见十四说话的时候笑容已经摆到了脸上,打算站起来和老九说两句,可是听见十一的话笑容立即凝固了,他现在能确定了,宜妃这一脉的三兄弟确实在疏远自己。
八阿哥根本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招惹了这三兄弟,十一阿哥表面是挖苦讽刺老九,可实际上就是要跟老九唱一台戏。
事实就如他预料的一般,老九搭头搭脑垂头丧气地进来,听见十一这句话,立马脸上青筋毕露,“十一,你这个目无兄长的家伙怎么跟我说话呢?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才成。”
说完就要扑过去,老十赶快扯住了他,扬丹也赶快站起来挡在十一跟前。
老十苦口婆心:“哥呀,可不能对十一动手,他跟个纸人似的,那经得住你一拳。”
眼看着局面被控制住了,十一从扬丹背后露出了脑袋,“我看他就是灌了几碗黄汤,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怎么刚才被小孩子耍了,高不高兴?”
老九立刻挣脱了老十,“别拦着我,我今天要教训教训他,告诉他该怎么跟哥哥说话!”
说着扑了过去,扬丹赶快拦着,然而老九的力气太大,一下子扑过去,杨丹躺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盘子酒杯,酒壶和茶杯噼里啪啦的碎了无数。
十二一把拉开十一,扶着倒在桌子上的杨丹,“九哥你该不会是玩真的了吧?”
十三上前抱着老九的腰,随后赶来的老十扯到老九的一个胳膊,两个人同时向后拖,总算是把老九拖了回来。
老九和十一兄弟俩就是要把事闹大,闹到皇上跟前,到时候老九酒后闹事被皇上摁着噼里啪啦打一顿,最好关几个月不出门。
四阿哥这一会也看出来了,这兄弟俩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挨。但是你们俩在我们家打起来这就不合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