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这是……被拒绝了么?
柳奚怅然若失地回过神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喉咙里猛地塞了一口冰渣子,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那凉意便顺着喉肠一路之下。可许久之后,却仍有冰渣卡在那喉结之处,让他张不开口来。
三余有些担忧地望向他。
主子抱着怀中高价购得的那张画,安静地看着那人步步远去了。
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雪,明微微被阿采扶着,不疾不徐地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廊檐处系了一串铃铛,风一吹,便是一片琅琅之声。柳奚定住,看着她走上廊檐上,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番场景。
有她还是五公主,自己还身为太傅时,小姑娘抱着书本追他上廊檐,迎风喊着:“先生,先生——您不要讨厌我!”
有她与楚玠大婚那日,少女凤冠霞帔,却脱去了靴,踩着冰凉的地板,含泪望他:“柳奚,微微要嫁人了。”
还有他登基后,将她强行带到宫中。那日烈日夺目,她的周遭,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她的身后,是金粉色的云朵,绚烂,夺目,却也耀眼。
她唇边冷笑逼仄,定定地看着他。
似乎在嗤笑,他这下.作的手段。
一声叹息,雪下得更大了些。身侧有人走上来,带着些审视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是赵玉衡。
“你究竟是何人?”
柳奚没有理会他,手中紧紧抱着那幅画。
见对方不理睬自己,赵玉衡一下子犯了少爷脾气,他忍着眼中的愠怒之色,望向那个青衣雪氅之人。
一时间,柳奚竟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楚玠的影子。
若是没记错,他回京后第一次遇见楚玠,对方也曾这般审视过他。
与楚玠不同,赵玉衡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而后郑重其事,近乎是一字一顿:
“我不会输给你。”
柳奚平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几日,柳府总会收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奁首饰、几件蚕丝金缕衣、上好的香炭、精巧可口的点心……起初,明微微还不甚在意,直到收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她终于忍不住盘问阿采。
小丫头结结巴巴,只道:“是宫里送来的。”
“宫里?”
明微微一下子想起来,赵玉衡曾说起柳家很有后台,他们背后靠着的,是天子那座大山。
如此想着,她便忍不住询问了出来。
阿采先是一顿,而后,竟点头:“小姐,我们家,背后确实是当今圣上。”
岂不美哉!
明微微眯了眯眼,“我还听说,当今圣上看上了咱家的一个小姐?”
阿采:“……是。”
“可我没听说,咱们家还有旁的姑娘啊,莫不是有什么表亲堂亲的,她叫什么名儿?今年多大了?”
阿采一噎,“小姐,皇上看上的……是您。”
“啪嗒”一声,她手里头的桃花酥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阿采清楚地看见,自家小姐的面色一下子变青变紫又变白,可谓是五彩斑斓。
她的手轻轻颤了颤。
想不到啊,明微微,你失忆之前竟还招惹了这么多烂桃花。
前夫楚玠,半路杀出的柳奚,如今还多了个当朝皇帝。
真有你的啊。
她拍了拍脑袋,忽然有些头疼。
见她皱眉,阿采连忙上前宽慰,道:“小姐,您莫急。皇上待您很好,若是这次您不想进宫,想待在柳府,他也不会强求您的。”
鬼才信这些话!
她虽然失忆了,却还清晰地记着自己先前看过的话本子——话本子里的皇帝,往往都是滥情且独霸,看上哪个姑娘,二话不说地召进宫,宠幸几次腻了之后,便将她抛弃在那深宫之中。
任她像一朵花儿般,枯萎凋谢。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要趁着皇帝对她动手之前成亲!
与阿采好一番商讨,那小丫头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否定她:
“小姐,不成的,楚将军已经去米蚩那边打仗了,没个一年半载的,是回不来的。”
不能和楚玠再续前缘,她又想到了前几日见到的赵玉衡,“赵家家底殷实,嫁给他,也比进宫好太多。”
阿采一怔,又摇头,“赵家有很多夫人太太,您嫁过去了,怕是处不惯。”
她这般娇矜,怕是嫁过去了,要受好一番指指点点。
明微微抓着一串流苏穗子,幽幽一叹。
“阿采,那要怎么样才能不入宫……”
阿采一愣,下意识道:“小姐,您不喜欢皇宫吗?”
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是阿采长大的地方。
而如今,主子却是全都忘了。
如此想着,她的眼睛竟有些发,正思量着该如何开口呢,只见身前少女眼眸一亮。
“有了!”
有……什么了?
不等阿采询问,长安跑过来,神色紧张地说有人找她。
阿采跑出门,一看,院子外站着三余。
三余一手撑着伞,一手不知道抱着什么东西,抬着头站在柳府门口。一见阿采,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阿采姑娘!”
小姑娘跑上前去,腰间的荷包穗子晃了晃,看得三余心情大好。
“皇上近日政事缠身,不能来看娘娘,又让奴才送了些东西过来。”
他将手里的东西往阿采怀中一递,她立马明白了,这是那日皇上在望春楼,高价买来的那幅画。
“皇上说,娘娘喜欢这个,总归是把它送过来比较好。”
讨好之意,不言而喻。
阿采抿了抿唇,终是收下了。
心中仍有些惶惶然,让她忍不住问出声:“皇上的身子……近日如何了?”
“好是好了一些了,”三余答道,“不过还是受不了凉的。那日从望春楼回来后,又发烧了。”
看着她眼中的忧思,小后生声音轻轻:“阿采姑娘,你也不必太担心,宫里头用的都是最好的药,太医也说,皇上的身子有所好转了。就是娘娘她……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