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太子正随嘉和帝在御花园的钦安殿内上香,很快就会召见眼前的两名女子,郑阙哪会这个节骨眼上找不痛快。
“公主说的是,奴才这就退避。”
嘴上占了上风,怀贤公主窃喜,原来,背后有人撑腰是这种感觉。
没一会儿,御花园内传出臣子们的朗笑,想是众人随圣驾移步到了御景亭。
高耸在假山石上的御景亭,是为重阳节时,帝王登高望远所用。
有宫侍前来引路,宁瑶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葱茏的甬道上。
宁瑶抬眸时,一眼瞧见了走在最前排的高挑男子。
男子身穿绣四团四爪金龙的蟒袍,浅月色腰封上悬着缂丝金纹香囊,香囊旁垂着一块羊脂白玉。
男子皮相倾冠,骨相更绝,皮肤细腻如玉,当得起一句转世潘安。
他周身散发着隐隐清冷,如遗世独立的雪狮,偏又生了一双含情目,为他添了人情味儿。
宁瑶可以确定,眼前的太子爷就是那日所遇的医者。
正当她陷入回忆时,楼台上的男子忽然瞥眸过来,与她视线相交,却只是不经意的一眼,很快看向别处。
宁瑶心口一跳,不知是紧张还是心虚。
一旁的怀贤公主攥紧小拳头,踮着脚上眺,想要让皇兄主动认出自己。
尚且稚嫩的小脸写满期待,眼底晶晶亮,又很快黯淡。
皇兄正在与大臣们谈笑风生,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或许还会觉得,她是个微不足道的宫女。
“阿瑶,你说待会儿见了面,皇兄会不会与我不亲?”
宁瑶也不确定,小公主年芳十四,可太子已有十五年未归,一直生活在辽东大营中。为将者,铁血悍勇,一颗丹心扑在社稷上,或许会忽略亲情。
须臾,嘉和帝有事离开,留下一众臣子围绕在赵修槿身边。
站在人群中的宁伯益逮到机会,笑着劝退同僚,与赵修槿小声道:“殿下可记得小女宁乐?”
靠栏前,赵修槿捻起汉白玉石桌上的杏色落叶,淡淡道:“宁尚书每年都要给孤寄来令嫒的画像,从稚童到娇女,孤不记得都难。”
他声如林籁泉韵,带着调侃,令宁伯益老脸一红。
这不是为了铸就一段金玉良缘么。他是做梦都想着太子早点回京,也好和宁乐订下正式婚约,以免夜长梦多。幸好,太子没有排斥皇上的安排。
“小女正在园中等候,不知殿下有无闲暇,唤她前来谒见?”
赵修槿捻着落叶的细茎,如笋的指尖泛着玉白色,“站在怀贤身边的娘子,就是令嫒吧。”
原来殿下瞧见了。宁伯益笑笑,捋胡子称是。
侍卫通传后,宁瑶走在怀贤公主的身后,低眉顺目,不声不响,可双耳耳尖红的发烫。
宁伯益察觉出猫腻,转头睇了一眼,差点背过气儿去,咬牙切齿道:“胡闹。”
宁瑶低头,没有解释。
挑廊上,怀贤公主抖着手,看着站起身的太子,激动的语无伦次:“皇殿...兄...”
没理睬身侧憋笑的臣子,赵修槿温眸看着这个素未谋面却血浓于水的妹妹,伸出手:“过来,让为兄瞧瞧。”
怀贤公主瘪瘪嘴,近乡情怯了。
赵修槿失笑,绕过面前的石桌,在众目睽睽下走到小公主面前,看着剪了公主切的小丫头,眼里漾开和煦暖意,“诺悠都这么大了。”
怀贤是公主的封号,诺悠才是她的名字。
赵诺悠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不止的兄长,鼻尖一酸,低头时却是一笑。
皇兄真温柔啊。
赵修槿抬手,轻轻抚了抚她厚厚的刘海,温声道:“很抱歉,没能陪在你身边。”
赵诺悠心里暖融融的,扬起小脸认真问道:“皇兄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那场轰动鄞朝和鞑靼的辽东阳安大战,死伤无数。从前线传来的战报里,她得知,皇兄是从尸海中走出来的,当时浑身是血,伤势严重。战后,又因两位挚友战死在眼前,七日滴水未进。
可此刻的他,周身的气息如熏风融化冰河,叫人看不出半点阴鸷云翳。
赵修槿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转眸看向躲在宁伯益身后的女子,挑了挑眉。
宁伯益赶忙将宁瑶拽至身前,赔笑道:“这是小女宁乐。”
宁瑶垂着眸,裣衽一礼,软糯开口:“臣女宁乐见过太子殿下。”
棠红石榴裙将女子的肤色衬得亮白,如一株不争园色的蕙兰,在古木竞秀的御花园中,散发独有的浓酽香气,沁人心脾。
赵修槿愣了一下,收回视线,并未过多去打量一个姑娘家。
5. 第 5 章 醉酒。
送宁瑶出宫的路上,宁伯益吹胡子瞪眼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气来。
宁瑶解释道:“姐姐犯呕,怕影响仪态,给太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说完,吐了吐舌头,罕见的露出一丝憨态,上前挽住父亲的手臂,温言细语哄了好半天。
宁伯益又哼哼两声,才算彻底消了怒意。其实他也不是责怪宁瑶假扮宁乐,只是急于促成太子和宁乐的婚事,以防被庄老头子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可知辽东总兵庄辛?”
宁瑶点点头,“听闻庄总兵的两位公子战死在辽东阳安大战中。”
宁伯益叹口气,“他二人为掩护太子撤离,被战火炸成了碎尸。庄辛一夜白头,如今膝下只剩一个女儿,年芳十七,待嫁闺中。”
说到这儿,宁瑶算是明白了父亲的顾虑,太子一日不签聘书,太子妃之位都会悬而未决。
宁瑶沉默着走向宫门,视线中忽然出现一抹峻拔身影。
青色官袍的唐絮之迎面走来,在见到宁家父女的一刻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宁乐”身上,微微蹙起眉头。
宁伯益瞪圆双眼,面露不善。
唐絮之侧身避让,眸光暗了几度,却也没打算与父女二人寒暄。
等二人走远,他提步去往太子所在的御景亭。
宁伯益扭头瞧了一眼,重重哂道:“太子重视科举,尤为看重历届的三甲,想必唐絮之会利用这个机会,搭上太子这艘大船。”
宁瑶不想讨论关于唐絮之的任何事,索性没接话。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舒朗男声。
“宁尚书留步。”
来者是户部尚书池晚。
宁瑶不是第一次见到池晚。六岁时,她站在临街的饭庄前,目睹了打马而过的状元郎池晚。
如今三十而立的他,早已褪去青涩,成熟稳重中带着一丝吊儿郎当。
对于这个也会竞争内阁首辅的对手,宁伯益笑意深沉:“池尚书找老夫何事?”
池晚走上前,瞥了宁瑶一眼,笑着道:“皇上突发兴致,决定于今晚在保和殿为太子接风,宁尚书还是别送令嫒回府了。”
宁伯益不解,“接风宴为何要如此仓促?”
池晚眼梢一挑,不太正经的打趣道:“这可是皇上的决定,宁尚书有异议?”
吃了闷亏,宁伯益皮笑肉不笑,“哪敢啊,多谢贤弟提醒。”
池晚拱手,转身离开。
宁伯益磨磨牙,暗骂一句“小兔崽子”,转眸看向宁瑶:“那你就再充当一次宁乐吧。”
“......”
“今晚那些老贼们一定会带着女儿赴宴,你就端着仪态,争取震慑她们。”
宁瑶欲哭无泪,被风刮疼的脸蛋流露出淡淡的不耐烦。
——
华灯初上,丹楹刻桷的大殿中推杯换盏。
由郑阙主持着,侍女们鱼贯而入,将盛有肴馔的骨瓷玉盘稳稳放在每张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