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闭眼,再睁开,果见宁瑶安静地坐在边上刺绣,而他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没想过这小妮子会关心自己,赵修槿伸手捏了捏她的软腰,“何时来的?”
宁瑶正在绣蝴蝶的触角,专注的很,“等一下。”
赵修槿静静看着她,大手时不时按落在她姣好的腰线上。
绣完触角,宁瑶放下绣棚,扭头看他,“半个时辰前,听张秉得说,殿下忙了一日,我就没打扰你。”
“找我有事?”
宁瑶脸又薄了,没事就不能来找他吗?她就是单纯地想来看看他,“我从怀贤那里过来,顺道瞧瞧殿下。”
赵修槿舒展下身体,起身穿上锦靴,“还未用膳吧,一起用吧。”
“殿下不回东宫吗?”
“还有事情要处理。”
宁瑶跟着站起来,紧跟在他身后,“那我还是不打扰了,这就回去了。”
赵修槿拉住她的手,“你今晚就陪我吧,咱们一块回去。”
不打扰他吗?宁瑶抿唇,心里升起小小的欢喜。
夜里,几盏烛火,赵修槿和池晚等阁臣一直在讨论季诚那边的情况,没有闲暇顾及宁瑶。
宁瑶知分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绣花,也没有刻意去偷听唐咚宝生父的事。
时至二更,池晚带着阁臣们离去,赵修槿揉揉发酸的肩胛,起身走到宁瑶面前,“困了吧?”
宁瑶弯唇,“没有,殿下忙完了吗?”
“嗯,咱们回宫。”
赵修槿向她伸出手,握住那只温热的小手。
两人手牵手走在月色下,身边跟着几名提灯宫人。黑夜浓郁,偶有风吹柳枝发出的簌簌声,以及不知名的动物发出的叫声。
二更天,穿梭在阴暗的宫中小道上,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宁瑶很怕宫妃亡魂的传说,握紧赵修槿的手。
赵修槿揽住她,“怕了?”
宁瑶老实地点点头,“我怕鬼。”
赵修槿淡笑,随意问道:“还有呢?”
“还有狼......”
话音刚落,黑夜的拐角处,忽然出现两双烨烨发亮的眼睛。
像是骨子里对狼有种恐惧,宁瑶最先发觉眼睛冒光的物体是狼。
“殿下!”她惊恐地扑进赵修槿怀里,吓得瑟瑟发抖。记忆里对狼的印象渐渐浮出脑海,她想起唐絮之将她救出狼口的情景,少年流了很多血,差点废掉一只手臂。
而沉睡的记忆也开始觉醒,她隐约记得,还有一个人也在狼口下救过她!
那人白衣胜雪,遗世独立,温和中透着清冷,却用身体紧紧护住了她……
47. 第 47 章 爱意荡在浓夜中。
对狼的恐惧, 早已融入宁瑶的骨子里。她缩在赵修槿怀里,紧紧闭着眼,旧时画面一帧一帧回旋脑海, 她忽然记起漫天飞雪中,一抹青松般的身影挡在她面前, 为她隔绝了恐惧, 陪她逃离了狼口。
那把曾插在雪地上的雁翎如一把钥匙,打开了被封印的记忆, 风雪中,她看清了那人的脸——是她的殿下啊。
她怎会忘记了他......
宫苑内, 那两匹狼见到灯火, 扭头就跑。它们并不饥饿, 只是迷了路在乱跑。
赵修槿紧紧搂着宁瑶,吩咐侍卫道:“叫上其他侍卫,将它们带回囿苑, 寻个机会放生吧。”
“诺。”
侍卫吆喝一声, 周遭上值的御林军严阵以待, 纷纷朝狼匹追了过去。
甬道上, 赵修槿拍着宁瑶的背, 温声道:“它们离开了, 别怕。”
宁瑶揪着他的衣襟, 努力回想着过往的云烟,那些画面有些零碎,却足以让她记起,他们是相惜相知的,她是自愿嫁入东宫的。
“殿下......”
赵修槿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宁瑶仰头, 泪光闪闪,“我想起你了。”
那一刻,夜风停了,枝桠葳蕤,她的眼底重新燃起了光。
赵修槿不可置信地扣住她的肩膀,将人稍稍推远,直视她的双瞳,“想起来了?”
宁瑶捏着秀拳,重重点头,“我想起殿下了,是殿下救了我,是殿下用身体护着我滚下雪坡,是......”
赵修槿红了眼眶,抬手捂住她的嘴,“那些记忆不好,瑶儿不要再想了。”
他从未想过施恩望报,不会拿着救命之恩去要挟宁瑶去做不情愿的事,就像他说的,他的瑶儿,舒心顺遂就好。
这是他与唐絮之本质的不同,恩情不必时时讲出口,知恩图报的人无需你开口,忘恩负义的人开口也无用。
宁瑶自是个感恩的人,她将恩人视为明珠,愿意捧在掌心,可赵修槿只希望捧她在掌心,护她一世安好、笑靥明媚。
“殿下,我不记得你的时候,你会难过吗?”
赵修槿爱怜地揉着她的长发,笑叹道:“会,丝丝缕缕的痛蔓延心间,可我告诉自己,时日还长,我的瑶儿会记起来的。”
“可我记得不全。”
“那我陪你慢慢记起。”
两人静静相拥,古木葱茏,春风和煦,他们十指相扣,传递着彼此的绻意。
——
太子妃恢复记忆的消息于次日传开,东宫侍从们满是欢喜,他们全都得了太子的打赏。
嘉和帝听说时,正披头散发砸着东西,他在寝殿里手舞足蹈,真把自己活成了疯子。
赵修槿带着宁瑶站在敞开的窗棂前,瞧着里面发疯的父亲,眼中没有半分愧疚或怜悯。
宁瑶知道药膳是嘉和帝动的手脚,亦对他同情不起来。
两人离开时,养心殿外停着一辆铁甲马车,周围侍卫接踵。
宋宇朝太子夫妇颔首,转眸时,大声道:“请皇上移驾行宫。”
侍卫们架着大喊大叫的嘉和帝坐上马车,朝宫门方向驶去。
嘉和帝从震怒变得怨恼、烦郁,最终化为无奈和失望,他一手培养的储君,将他送入了深渊。可又能怪谁呢,谁让他动了无辜的宁瑶。
南城门上,赵修槿负手望着远去的皇家马车,眸光淡漠疏离,十六年了,这份父子情还是以撕破脸而告终。
回宫后,赵修槿让人将养心殿收拾出来,再让人询问几位妃嫔的意向,是陪着嘉和帝去往行宫,还是脱去锦裙,离宫养老。
出乎意料的是,无一人愿意陪同嘉和帝去往行宫、做暴君的出气筒。
妃嫔很快被遣散,整个后宫只剩下皇后一人。皇后温婉,是赵修槿选定的太后人选。
后半晌,赵修槿在御书房见到了久未见面的清越。
“最近过得如何?”赵修槿推给他一杯清茶,笑着问道。
清越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只是眉间再无仇怨的戾气,“在赎罪。”
宁乐已经显怀,任谁都能看出她是未婚先孕。宁伯益打不得女儿,就将火气尽数撒在了清越身上,一见他来到府宅附近,就拎着棍子跑出去撵人,那气势,跟见到仇人似的。
清越每次都挨上两棍子,然后不声不响地离开,隔日再来附近转悠,只为瞧上宁乐一面。
他算准时辰,宁乐每日都会在巳时和未时出现在后院晒太阳,他就躲在角落里静静“陪”她和孩子一会儿,还会时不时雕刻个木偶,放在后院的秋千上。
赵修槿打趣道:“你别关顾着赎宁家的罪,皇室的罪呢,不该赎一下吗?”
清越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赵崎大势已去,也早已歇了夺嫡的心思,殿下非要揪他出来?”
“对,有些事情得过且过,但有些,必须查的水落石出方可释怀。”
清越知道赵修槿是个执着的人,即便自己不告知,他也能找到赵崎,“若殿下不疑,就由我将他带回吧。”
这也算一种赎罪了吧,清越默默说在心底。
赵修槿淡笑,“那就劳烦方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