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他会如何评价沢田纲吉/他自己的一生?
最当之无愧的里世界教父。
最差劲的一直在逃避的、软弱的我。
堪比史诗的离奇人生。
糟糕拖累着别人的苟且偷生。
那是被教父驯化而臣服的一头头孤狼。
他们是——最棒的伙伴。
在继任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世界的教父坐在华丽而腐朽的王座上兀自迷茫着。
想要同伴远离里世界,大家却还是因为他的缘故越陷越深,想用彭格列的力量保护他们,但这个家族的存在就是一道催命符。
他尝试过把大家调走,尝试过放里包恩自由,尝试过从根本上改变这个世界,但是教父这两个字所代表的的含义太过沉重,远离权力中心的守护者会被视作驱离,被解除契约的杀手会被视作厌恶,以一己之力终结彭格列甚至里世界的存在,无异于蜉蝣撼树。
沢田纲吉从未想过成为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他只想保护自己的同伴,在已经没办法离开里世界的情况下,他想让大家能活着,而不是像他经常在报表中看到的别的mafia那样,死于非命。
他的手段越来越强硬。
在不违背自己原则的前提下,他可以不择手段,他不会去在乎那些风评。
但是他在乎同伴的。
他曾经那么维护过他们,只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他愤怒的责罚过说狱寺隼人不过是彭格列十世养的一条狗的同盟家族boss,他将编排里包恩架空彭格列夺权的家族驱离到北意,他用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视线注视着非议笹川了平从不杀人的家族成员,他坚持派给雨守的任务不能与山本武的比赛冲突,他维护在外人看来高傲若即若离从未献上过忠诚的云雀恭弥,他力排众议一直信任着被所有人认定叛逃的六道骸和库洛姆。
他疼爱着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庇佑着他统领的家族,他看起来那么在意他们。
所以有谁会信他真的可以放手。
“我记得他说过要在年底的时候,要去东京看烟花,”皑皑雪山,积雪踩下去发出厚实的挤压声。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走在山间陡峭的路上,用仪器确认好地点后,太宰治把冻的发红的手塞回了手套里,“中也也听他说过吧。”
“恩。”赭发的港口干部面无表情点点头。
现在想来,这也是他们未曾察觉他居然可以放手离开的原因之一。
那是很高超的情报手段,不着痕迹的透露信息,轻描淡写的在旁人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让他们知道他在期待,让他们知道这个约定背后代表着什么,让他们知道这个约定的起因,让他们潜意识里觉得能说出“为了和大家一起看烟火才拼命奋斗,你死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的沢田纲吉,与任何负面情绪无关,与追求死亡的太宰治完全相反。
“纲吉君真的很厉害呢,连我都可以骗过去。”
面无表情的太宰治骇人,愤怒却还能装出温良皮相的太宰治更让人觉得可怖。
“等拿到书之后……”
未尽的话语,消散在骤起的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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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卑斯山脉,复仇者监狱。
水牢层下,监狱最严密处,迎来了一位并不在拜访名单上非法入侵的客人。
“我确实没有必要的让你活下来的理由。”
空旷的岩洞里,一个懒散的声音响起。
带着金边眼镜的白发男人随意的翻动着被奶嘴包围的【书】。
他带着有如美杜莎人头像般的戒指,那上面的蛇头扭动吐着靛青的焰火,诡异的雾气笼罩着山洞,让驻守于此的复仇者对于异样毫无察觉。
“不过我稍微有些许期待。”仔细观看着书中每一页的人说道。
孤立在外的基石守护者想起了魔女带来的那个梦,还有带着刺骨寒意前来拜访的杀手。
某种意义上说,如果沢田纲吉没有死亡,他还挺期待这个人能成长到何等程度。
如果那个人还在,他应该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考虑让沢田纲吉作为他的代理人接替他来守护基石,毕竟他虽然长寿却也会死去。
未来如何不可知,不过现在,终于找到了杀手所说漏洞的伽卡菲斯燃起了火焰。
晦暗发红,仿佛沾染了血液的字体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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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不想再打棒球的?
好像是几年之前。
又是什么时候觉得手里应该握持某种尖锐利器的?
好像也是几年之前。
没有特殊的理由,只是偶然握住了放在家里仓库某个角落的竹剑,挥动的瞬间,化为利刃的剑锋好像切割断掉了什么,从此再脱不开手。
抱着剑坐在雨中并非因为旁人议论的枯坐修行,老爸交给他的那些招式他全部信手拈来,他仿佛生而为了使用时雨金时存在,历代的艰苦驾驭,到他这里只剩如臂指使。
他只是觉得在雨中很安静。
能让他去静下心来想,他到底想抓住什么。
可是兜兜转,仿佛蹉跎一般的度过这些年,他还是摸不到脑内那个虚影的模糊边界。直到里包恩去见了壹原侑子,书写于【书】之上的既定未来被现实打破,那些失落的、珍贵的记忆与情感才被逐一返还。
骗子。
洗脸时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神阴沉,表情锐利,再如何去模仿伪装,也做不来当年开朗模样。
骗子。
他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仿佛有血从齿缝流出。
他确实也流了血,手上粗糙缠了些绷带。
记忆恢复的那一刻,他放任自己狠狠的一拳砸在了墙上。
爱不是谎言,但它可以是由谎言构成的。
山本武曾经对类似这样描写的青春疼痛文学不屑一顾,不至于没有一点情商的在推崇这类小说的同学面前高谈论阔的批判,但也做不到假意附和,他耸耸肩,选择转身离开,然后在这一刻,一点一点一帧一帧的看着那些回忆里的画面,甚至提不起力气嘲笑过去的自己。
他毫不怀疑生命这个词对沢田纲吉的意义,无论是最开始抱着拼死的意志救下不慎从学校楼顶跌落的自己,还是继任彭格列后签署裁决时的慎之又慎,只可惜“生命”这个词对沢田纲吉来说,前面还要加个限定词——别人的。
里包恩死于非七三射线时,他担忧的也只是沢田纲吉将面临的压力,而从未想过沢田纲吉是否会放弃自己。
但是现在再想,那个时候的阿纲就已经出现一些问题了,那个时候的阿纲太平静太正常,在面对回归复活的里包恩的时候甚至没有一点患得患失,更不生气、愤怒。明明十年前的他在看到尤尼死去的时候被愤怒盖过了理智,毫不犹豫的杀死了白兰。
收拾好屋内,背起时雨金时走出屋门的山本武,在看到晴朗日光的时候,即将伸出走廊阴影的手一瞬瑟缩。
他被某个记忆的碎片卷席,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特地来找他跟他说不用担心怎么平衡打棒球和彭格列事物的阿纲,自顾自、温柔又坚定的拒绝了他的选择——放弃棒球。
“啊……不过以后可能会被斯库瓦罗念叨个不停了,”带着跟好友同款棒球帽的少年嘴角绽出笑容,无忧无虑的弯着唇,他转过身,逆着光,耀眼到山本武没有办法用帽檐遮了遮眼睛,“但果然还是阿武会被斯库瓦罗的大嗓门摧残更多。”
“里包恩不会说什么的,真的有需要阿武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会说。”
“阿武,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把大家丢下的,所以你跟大哥就放心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吧。”
“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
他对这样温暖的话笑不出来,尽是冷漠的剑士带着一身寒意出发。
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意大利,山本武联系上了里包恩。
如他所想,里包恩果然更早的恢复了记忆,甚至……
“呦!”冰雪一片的世界里,思绪从过去回忆里抽离的高大男性对着迎面而来格外显眼的赭发干部挥手打招呼,笑得好似过去一切事情从未发生,他带着几分熟络说道,“你们也是来找阿纲的吗?”
来人的心情应该不太好,山本武垂下眼想,不过这也不奇怪,那种事情确实让人无法高兴起来。
与他亲密之人,无人能在他离开后仍旧欢笑。
走近之后,中原中也挑起一边眉毛,他向下看了看,复仇者监狱的大门就在脚下这一片位于山顶的自然凹陷间。
“你们已经有人进去了?”中原中也问。
山本武没有回答。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的敲打着手机外壳,发沉的双眼失焦。里包恩自然跟他交代过一些计划,但是也彻底的、完全的将他……或者说将他们算计好,明晃晃无法反驳的安排了每一个。
他并不确定是里包恩亲自去了复仇者监狱还是派了旁人,假设世界第一杀手改善了对于他的所有物的掌控欲的话。但,果然,他做不到等待。他能出现在这里,是根据蛛丝马迹的揣测,至少里包恩是没有安排他过来的。
世界第一杀手直白的警告过他,如果不能控制自己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就别靠上去。
“……让狱寺去日本?”在来到复仇者监狱之前,山本武在电话里质问着里包恩,复杂难言的情绪让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好。
“收起你的小心思,”木仓声和爆炸声从里包恩那边传来,杀手应该在执行什么任务,但在这时还有闲心的嗤笑出声,“你也好,狱寺隼人也好,都对付不了沢田纲吉,如果他要走,你们能拦住他?”
“哈哈,我们怎么会阻拦阿纲呢。”
怎么可能再放任那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呢?
现在他可以僵硬的扯着肌肉装出无所谓的面孔,可如果沢田纲吉再出现,他也好,狱寺隼人也好,甚至是六道骸那种家伙,都会怕的不得了吧,怕一转头一闭眼,阿纲又像上次和上上次一样,忽的一下不见了。
理智被恐惧吞噬后,就算做出一些不对的事情……总是莫名愧疚于他们的阿纲,也会选择谅解的不是吗?
“但是好奇怪啊,小婴儿你不怕吗?”山本武没纠正自己不太恰当会被当成挑衅的称呼,他带着纯粹的恶意发问,“我以为你会是第一个去把阿纲抓回来的人。”
然后在三秒沉寂后他得到了杀手的警告,和监视回到日本的狱寺隼人不能直接跟阿纲见面的任务。
呼啸而来如刀刃般刺冷的风最能让人清醒。
山本武从这个角度注视了复仇者监狱很久,也安静的思索了很久。
里包恩当然可以直接去抓住沢田纲吉把人带回来,世界第一的杀手富于心计,有的是手段给那个人拴上一层层枷锁将其禁锢。
但杀手想要的不是一只被剪去飞羽的笼中鸟。
他从不强求,他要那人心甘情愿。
“看来我们都来迟一步,”山本武用颤抖的冰凉的手抓了抓头发,他的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刚刚熄灭。他看向等着太宰治发行动信号的中原中也,少有的开心的笑了笑,说,“里包恩发来的消息,阿纲已经回来坐飞机出境了。”
他用着平常的叙事口吻说道。
“不过,总有种莫名其妙的输了的感觉。”
但那天在被杀手挂断电话前,他好像也听到过杀手不容置疑的说——
“我等他来主动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