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幼学一开始是姚珞亲自做的, 但因为面她实在是越来越忙,再加上援营中的教营完全可以被分出来,索性就把这些放去了丁夫人手上。而丁夫人忙于织坊和纸坊工作, 索性再拉上了荀彧夫人唐欣, 再叫上医药营被刷下来的一些学生与石角,总算是将济南幼学先给办了起来。
第一批学生的年龄他们并没有卡得死,基本都是五到八岁男女皆可, 主要是以认字启蒙、学习基础经典为主。幼学还会发校服、负责一顿朝食、笔墨也是由纸坊提供。消息传出去刚开了报名,几乎整个济南年龄差不多的小孩子都被父母拉过来了。
不过也因为是第一次,幼学学生唐欣挑得比较认真、但也并没有只看家世。这些小孩的考量也不是以有没有认过字为主,而是主要是看这些小孩到底是自己想来还是被父母拽来的、想要以做什么、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问询一遍,过关就会点头收下。
现在幼学只是第一年, 总共也不过六十多位孩童。这些孩子按照习字进度和启蒙水平分了两三个班,偶尔也会让进度最快的班去教进度最慢的班、互相帮扶一起成长。七月时学校放了暑假、再八月还有半月的秋收假, 趁着这个日子进度最快的甲班经过期末考试,被代校长唐欣带来廪丘学馆进行一次“夏令营”。
所以,他们现在到地方了!
曹操与程昱呆滞地看着这群穿着青蓝色衣服的小孩, 再听到曹丕的声音时曹老板更是差点没晕过去。而在廪丘学馆前守门的兖州军憋着笑,姚珞深吸一口气慢悠悠从里面转了出来,看着眼前这群自己在打完陶谦还抽空去监考了下的小朋友们笑得灿烂:“哟,都来啦?”
“姚, 姚老师。”
“英存姐姐!”
曹丕突然整个人僵住,讨好地看着自家姐姐又缩回去, 只觉得自己晚上可能,也许,应该——
会很惨。
唐欣略微往瞥了眼扭曲的曹操,再看着姚珞的表情憋着笑和她打招呼:“英存, 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不错,进来吧,给你们备好了。”
“谢过姚老师,刚才长生有些太过于放肆,实在是抱歉。”
郭瑷一板一眼地行了礼,然才露出了个笑:“您是在廪丘学馆当老师么?”
不,我在廪丘学馆搞人心态,接下来这个任务就轮到你们了。
姚珞在心里回应了下,看到郭瑷期待的模样含糊了几声,看着小朋友们都被廪丘学馆内的侍女们安排好了又回头看了眼门口,发现老父亲似乎已经气鼓鼓地走掉时闷笑着对唐欣示意:“这一年多真是麻烦您了。”
“倒也无碍,教着他们认字启蒙,到现在看着他们长大,我也很开心。”
“今年幼学招生情况如何?”
“比去年好些,有八十余个,已经按照进度分好班了。其实不来幼学、单单去路上跟着识字牌也能认字,乐营、医药营也会经常去乡间说话义诊给小孩子说话,前来幼学也非必须。”
关于这个姚珞倒是也理解,毕竟现在这个年代只要是人那么都是劳动力,哪怕是小孩子也要跟着大人干活下地做事,并不是谁家都会把孩子送来幼学念书。
“男女比例如何?”
“男孩子多些,但要说成绩,倒是女孩子们更好。”
唐欣想着那些小姑娘无比认真较劲,仿佛失去了这个机会就是失去一切、只想要努力做得比别人好的模样也有些复杂:“路还是太少了。”
“没关系,咱们现在已经在开了。路太少,也无非是走的人太少。”
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唐欣深以为然地点头,随即脸上笑得又促狭起来:“说起来,英存与陈公台这几日如何?”
“你刚来廪丘,没去见文若?”
“他在做事儿,我去了打扰他,晚上见一样。”
唐欣随意摆了摆手,她现在也有事情做,并不是一味只想着荀彧:“主公也真是,你们才成婚一月不到就让你去打仗,这也太忙了。”
“我倒是觉得陈宫他宜室宜家,这样就挺好。”
“……”
啊?宜室宜家这个词是这么用的么??
看到姚珞脸上的笑意唐欣噎了噎,随即也转去照顾幼学参加夏令营的小朋友们。姚珞又在廪丘学馆里走了一圈才出门,看着咬牙的曹操笑得开心:“我替您把东西去给丕儿?”
“不给!让他来了廪丘还不回家,只想着什么劳什子的游学。就这年纪,游学?”
“那黄须儿还在军营呢。”
“他身体不太好却又想当将军走军队路子,去军营是强身健体。”
提到曹彰曹操也有点无奈,一个个都有自己的事情,他可是他们的爹耶?想都不想一下的?亏他还每次都给两个小屁孩去写信送东西,琢磨着要不要送玩偶。
哼,他也是有脾气的。
“对于孩子来说,父亲还是能够陪着他们的更好。但现在这个世道……东家也别生气,他们以就知道了。”
曹操并不是丧偶式育儿的人,不管是曹昂曹荣都是他亲自教习开蒙。曹丕刚出生那会儿也是,但来又是去洛阳、又是打董卓,再又来兖州,到处乱跑也没空停下。现在曹老板对几个孩子都是见缝插针送东西一天三封信,姚珞都看在眼里:“这次丕儿游学,东家您倒是能来看看。”
“还游学呢,长生这崽子身边全是同学好朋友,都快忘记我了。”
曹操嘀咕了两句还是没把玩偶给姚珞,而是自己拿着准备找个空亲手送给曹丕。看着这位一州之主嘀嘀咕咕的模样姚珞也不说话,心里还是哀叹一句自己的假期就这么结束了。
三五天的假期,怎么就走那么快呢?她习惯了这种懒洋洋的生活,甚至于还有那么点“我不想努力了”的感觉。但是要真的什么事情都不干,姚珞却又觉得好像浑身都不舒坦。
“有种我就活该这么忙的感觉。”
懒洋洋地看着陈宫下值回家,姚珞做好冷面等在桌边,表情严肃地吸溜着面条:“今天怎么样?”
“今日你在廪丘学馆,和郑师吵架了?”
“我可没有,你别替他碰瓷啊。”
听到陈宫带着些许好奇的声音,姚珞哼着又给自己夹了几筷子冷面,再浇了一勺炒好的浇头继续干饭:“我就是给这群廪丘学子们看看当年我和老爷子是怎么‘学习’的,老爷子也坏,还挑了个怎么说都有些麻烦的论题让人辩论,那当然是我要去救场了。”
“辩‘三从四德’?”
“嗯。”
说到这里姚珞眨了眨眼睛,看着陈宫笑得有些促狭:“那你觉得我们家有这玩意儿么?毕竟当初郭奉孝可是对我说过,‘陈公台其人不守男德’的哦?”
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出,陈宫却也并没有表现得太在意,表情平淡地拌着手上的面条:“要这么说,郭奉孝本人才是最不守男德的那个。口吐狂言,不说真话,向来促狭,又好饮酒,军中流言多因他而起。若是真要辩驳,先把他给审一审,剩下的回头再议。”
“……”
她怎么觉得,陈宫是在和她上郭嘉的眼药?
不过她在廪丘学馆的一些言论却慢慢传了出去,再加上这两天廪丘城中还有一群来参加夏令营的济南幼学小朋友,事实证明,熊孩子上了学、也学会了各种礼仪之,就晋升为了更加可怕的存在。
其名为,小学生。
小孩子的想象力总是无穷大,不管是什么都一定要问个清楚,说出个一二三才能放手让人离开。随着济南幼学的到来整个廪丘学馆都炸了,甚至于连郑玄都不得不假装生病,就为了躲避曹丕已经连着问了无数次的“为什么都是‘子曰子曰’而不是‘孔子曰’,多加一个字很难么”这种从来都没被人想过的问题。
“所以,为什么呢?”
“有什么问题么?”
扭头看着一个长相用好听的话来说是不佳,难听一点就是有点丑的少年小心翼翼看着自己时曹丕眨了眨眼睛,把自己的书直接拿了出来:“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子曰’。只有孔子才能被认为是‘子曰’么?他明明叫孔丘,世人却从来不用他的本名去称呼他,他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庞统突然明白为什么郑玄不想出门,而学馆中所有人对着这些小朋友也是能避则避了。因为这个问题……确实有些难回答。
世人不用本名去称呼孔子,孔子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子是尊称,因此这位老人家应该是会高兴的。但是若是以此连本名都快要忘了,只知“子曰”而不知“子其谁”,那也确实是会觉得伤心。
简单说出了下自己的看法,得到曹丕一个恍然又还是困惑的表情,庞统难得机智了一把,主动开始询问他的学习进度。曹丕看他的样子也不好拒绝,只能老老实实把自己学到哪里都答了。
“这些都是一年内学的?”
“算起来学了一年多了,我是去年四月入学的。”
“之前呢?可有开蒙?”
“有!阿翁与大兄都教过我,阿娘还有,还有姐姐也给我讲过。”
在来之前就被郭瑷嘱咐了好多遍“不要对别人说你是主公的儿子”,曹丕老老实实听着自家班长的话,只觉得她真是人如其字,不愧是个“女王”:“我觉得我学得还行。”
这已经不是还行了,眼前这个小孩只是简单启蒙、但在一年已经开始在读《春秋》、甚至于对《春秋典故》知晓不少。济南幼学……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教习方法。
别的不说,字全认识,就已经很厉害了。
“那你可有练字?”
“有,不过我们写的可能不太一样。”
曹丕摸出他的一截铅笔,想了想索性塞进了庞统手中:“我才六岁,学校说了得七岁才能握笔,所以我们先用炭笔学着写字形。唐老师说我太小手里没力气,这样先将每个字都了然于胸、再练软笔会事半功倍。”
庞统拿着那支炭笔愣了愣,随即又把笔推还给了曹丕:“还是不了,这是你的东西,君子不夺人所好。”
“没事你拿着,或者这样吧!”
曹丕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拉着庞统直接往前,说一不二的态度和强硬的表现更让庞统手足无措起来:“小哥哥你跟着我来,我教你做一支炭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