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乔什摇了摇头：“虽然你这么说让我很高兴, 但这还说服不了我。”

    “我很明白, 对于明星来说, 挑选经纪人就像挑选伴侣一样慎重。”内森·费舍尔笑道，“和你通电话之后，我就写了一份关于你事业的详尽规划, 你不用着急下决定，可以带回去慢慢看。”

    “当然, 你的想法同样重要, 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我会根据你的想法提供一份更详细的计划。”

    乔什粗略瞥了一眼, 内森·费舍尔带来的文件看上去至少有十几张，薄薄的一沓, 费舍尔走后，乔什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下午, 仔细研究着对方为自己量身打造的这份规划。

    不得不说，内森·费舍尔不愧是在好莱坞摸爬滚打数年的专业经纪人, 他的计划书中有关乔什事业发展的条目被列得清清楚楚, 电影片约、形象打造、广告代言……甚至在私生活方面，他也为乔什设定了限制。

    作为一个新人, 乔什承认, 如果他真的根据内森·费舍尔的计划走的话，他确实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明星。但内森计划里的几项内容和乔什自己的想法却是相悖的, 他很难百分之百按照对方的意愿行动。

    一方面是电影的选择。在这份计划书中, 内森列出了他可以为乔什争取到的拍片机会, 这些电影无一不是大牌林立的大制作商业电影，乔什能够参演其中一部的话对于提升他的知名度、巩固粉丝数都很有帮助。从经纪人为明星考虑的角度上，内森的想法无疑没有错，毕竟乔什的外表丝毫不逊于眼下当红的少年偶像，哪怕靠着这张脸，他也可以从竞争激烈的新人圈子里杀出重围。

    但乔什的想法却不是这样。

    他有成名的野心，也希望自己可以通过商业电影获取更广泛的关注度，但这并不符合他近几年的目标，乔什希望可以通过出色的电影打磨自己的演技，赢得专业认可，再进一步在商业电影里巩固自己的人气，而不是一开始就给观众和影评人留下男花瓶的固有印象。

    最重要的是，现在是90年代，所谓的商业电影还没有出现后世套路化、续集连出的模式，即使有制作宏大的商业电影，它们给观众留下的印象也比较短暂，对于演员事业的发展还无法起到决定性作用。而且作为经纪人，内森的选片眼光也不是绝顶出色，他虽然也挑出了一些质量颇高的电影，但那些后世耳熟能详的经典影片还是太少太少。

    90年代是一个佳片迭出的年代，乔什期盼自己能参演那些经典影片，在电影圈占据一席之地，在影史留下自己的名字。

    另一方面则是内森·费舍尔对乔什私人生活的限制——这主要是为了塑造乔什良好的私人形象。对于好莱坞明星来说，一个好人设的打造往往能够事半功倍，可是乔什还是希望把真实的自我展现在观众面前，他没有不良嗜好，性格也算阳光讨喜，为什么要摒弃自己原本的个性迎合观众？

    除非他真的对自己极度不自信。

    点了一块蛋糕，搭配奶茶，乔什吃到肚子饱了才带着内森的那叠文件回了公寓。严格说来，内森·费舍尔的要求也并非多么苛刻，对绝大多数新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份另他们满意的事业规划，但——

    乔什苦恼地揉了揉额头，反正明天就回家了，他还是问问科林他们的意见吧。

    回到公寓，埃德加大概在做好吃的，厨房和客厅里飘着煎鱼的香味，虽然刚吃过蛋糕不久，可这股香味窜到鼻尖的刹那，乔什觉得自己又饿了。

    他顿时把烦恼抛到了脑后，闪身进了厨房，站到埃德加身后馋兮兮地看。

    锅里，煎鱼泛着滋滋的油，香气比乔什刚刚闻到的浓烈一百倍，乔什刚想揭开碗看看埃德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却被埃德加提着铲子袭击了一下后背：“出去坐着，什么都不干的家伙不要进厨房碍事。”

    乔什吞着口水：“我没有碍事，我就是想学习一下你做饭的技巧。”

    但厨房确实有些小，乔什便从埃德加身后退出来，站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往里看。埃德加不知道从哪里挖来一勺颜色泛红的豆瓣酱，丢到锅里之后，那股让乔什口舌生津的味道一瞬间让乔什失去了理智，如果不是埃德加换了一个更大更厚的大铁勺的话，乔什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尝一口，即使冒着生命危险。

    菜被端上桌的一瞬间，乔什眼睛都亮了。

    天知道他在《不羁的天空》剧组每天吃着重复的饭菜的心情到底有多糟糕，虽然剧组已经竭尽所能为演员提供符合工会要求的标准饭食，但在真正的美食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那道煎鱼简直是乔什的挚爱，乔什快速消灭大半条之后，才有空和埃德加说话。

    “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开一家餐厅，埃德加，你的厨艺比我吃过的大多数餐厅都要棒！”

    “乔什，真的很难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夸奖。”埃德加笑了笑，“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乔什，我攒够钱了。”

    “所以——”

    “我这几年攒下来的钱，加上我父母提供的资金支持，我完全可以在我老家的镇上开一家餐厅。我父母也很支持我那么做，因为我在外面漂泊得够久了。”埃德加解释道，“洛杉矶是一个适合工作，但不适合生活的城市。”

    乔什愣住了，煎鱼的刺还没有来得及吐出来，刚刚还让他惊艳的美食吃在嘴里似乎也没有了刚才的味道：“埃德加，你的意思是……”

    埃德加叹了口气：“乔什，我打算回家了，就在圣诞节之前。”

    “所以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顿饭？”

    “对。和你做室友真的很愉快，但我马上就要退租了。其实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攒钱，就是为了开一家餐厅，一开始我没有意识到我做的东西很美味，但你一直夸奖我，给了我很多信心。”

    乔什的表情有一刹那很沮丧，他也觉得和埃德加做室友很愉快，有他在，屋子里永远干干净净，乔什回家之后还能吃到新鲜美味的食物，他们不会干涉彼此的生活，尽自己的努力给予对方尊重，乔什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遇到埃德加这么棒的室友，如果不能的话，他也许会考虑自己一个人住。

    有一点乔什可以确定，埃德加不在了的话，他一定会很孤单的。

    “好吧。”乔什面容微微绷紧，“这是你的决定，我支持你。”

    “谢谢。”

    随后两个人就都沉默了下来。乔什用力地对付着煎鱼，刀叉并用，但花了很长很长时间，一条煎鱼还是没有吃完。

    “是不合口味吗？”埃德加嘴角扯出一丝笑容，“还是因为我要走而难过？乔什，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有一天你成为大明星了，你也会搬离这里。”

    “埃德加，我为你高兴，你梦想开餐厅，我梦想成为演员，我们都是在为梦想而奋斗，只是你先实现了梦想而已。”乔什伸出手，轻轻拍上埃德加的手掌，“一起加油吧，埃德加。”

    “嗯！”埃德加重重点头，“如果有一天你成了大明星，记得要给我的餐厅代言。”

    “没问题。”

    第二天一早，埃德加就出了门，乔什估计他是去和房东谈租约的事情了，原本他是打算留下来帮埃德加收拾东西的，但埃德加清楚他早买好了回家的车票，就没有让乔什留下来帮忙。

    距离圣诞节只有一周左右的时间了。

    想到回来之后这间房子里就只剩自己一个了，乔什不禁有些闷闷不乐。

    收拾完东西，乔什关上房门，坐公交去了车站。

    街道上，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商店的橱窗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圣诞节饰品，来来往往的行人神色匆匆，想到自己很快就能见到汤姆和丽萨，乔什的郁闷心情稍微冲散了一些。

    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太过自私。

    和平时相比，车站里的人流多出了好几倍，乔什提着一大包行李上了车，心想下次过来的时候自己一定要买辆车，哪怕先借钱。

    圣地亚哥距离洛杉矶市区并不算远，没多长时间，提着箱子的乔什就看到了车站外等着他的老汤姆。虽然已经年过50了，老汤姆看上去还很年轻，墨镜配上笔挺的西装，他倚靠着汽车的潇洒姿势简直和好莱坞明星没有任何区别。

    事实上，汤姆和丽萨两人的基因都非常出色，乔什三兄妹的外表在人群中都是引人注目的类型，但乔什一向认为自己是父母二人基因的集大成者，这也没错，如果不是外表足够出色的话，乔什也不会做在外人看来属于异想天开的好莱坞梦。

    当然，按妹妹瑟琳娜的话说：“外表和智商成反比。”

    虽然这句话很有力地嘲讽了乔什，但乔什还是暗搓搓笑了，他觉得这是瑟琳娜在变相承认自己长得丑。

    “嘿，儿子！”看着人群中备受瞩目的乔什，老汤姆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伸出手，对着乔什用力挥了挥，在乔什跑过来之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快回家，我和你妈妈都想你了。”

    “好的，爸爸。”乔什笑容愈发灿烂，“我也想你们了。”

    “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汤姆·沃尔特打量着乔什，“我前段时间出差见到科林了，你现在比他还要高，而且也更帅了。”

    坐上车，老汤姆对乔什讲述着家里的情况，他这半年间接了哪些案子，丽萨在出版社做了哪些书，科林和盖文事业的发展……乔什一边听着，一边露出笑容：“大家都很不错的样子啊！”

    “你也很不错！”老汤姆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丽萨收到你寄来的礼物都快哭了，她很开心，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我们的小乔什长大了，就连瑟琳娜也打电话回来说收到你的礼物很开心呢！”

    乔什：“……”

    瑟琳娜没有冷酷到底把他嘲讽一顿吗？

    想到□□上的余额没有一分钱属于自己，乔什就觉得自己在瑟琳娜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有一个高智商少女的妹妹，低智商的哥哥好痛苦啊！

    一路上，乔什饶有兴致地看着街边的景色，一旦有一个地方和乔什印象中不一样了，汤姆就会不厌其烦地把变化的原因对乔什解释一遍。

    两人聊着天，车子很快就开到了乔什家门口。

    门打开的一瞬间，温柔和善的丽萨就一把把乔什抱进了怀里：“欢迎回家，我的小乔什。”

    乔什用力回抱着她：“我很想你，妈妈。”

    抱到一半，丽萨忽然想起自己的烤苹果派，连忙丢下乔什跑到了厨房，乔什看着空空荡荡的手臂，再看了一眼丽萨有如兔子一般跳跃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种很尴尬的感觉。

    目睹了全程的瑟琳娜嗤笑道：“乔什，你看起来很陶醉啊！”

    “叫哥哥！”乔什皱着眉头，兄长的威严十足。

    瑟琳娜摇晃着脑袋：“才不叫，你再这么凶我就告诉爸妈你没钱给我买礼物的事情。”

    “……”没有钱的乔什只能暗暗瞪她一眼，一边尴尬地转移话题，“妈妈好像越来越活泼了。”

    瑟琳娜说道：“因为你是她的心肝宝贝儿，她对你已经足够温柔了，我回来的那天她竟然还在加班，还是我到公司去拿钥匙才进了家门，她根本没空理我。”

    “好吧。”自知理亏的乔什再次转移话题，“科林呢，盖文呢，他们都没回来吗？”

    “盖文还在路上，科林有个朋友要和我们一起过圣诞，他去接朋友了。”

    “朋友？来我们家？”

    “对。”

    “好吧。”虽然对科林的朋友来自己家过节这件事很疑惑，但乔什兄妹之间很懂得尊重**，涉及对方的话题一般都不会多说多问。

    虽然半年没有回家，但乔什房间的被子还是干燥柔软的，房间里也干净得一尘不染，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打扫。

    乔什简直爱死了自己的家人，即使他在洛杉矶过着艰难的生活，每天都在为渺小的机会拼搏奋斗，可是一想到汤姆、丽萨、科林、盖文和瑟琳娜，他就觉得心中满满的都是动力。

    他幸运又幸福。

    刚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乔什就听见楼下砰砰砰砰一阵重响，他跑出房间，站在扶梯旁往下望。客厅的沙发旁，一个身材修长纤瘦、面颊俊朗帅气的男人抬起头来，冲着乔什挥手。

    “嘿，科林！你回来了！”乔什穿着丽萨特意给他买的纯白睡衣，挥着手的样子软萌软萌的，像只雪白的兔子——至少在科林这个大哥的心里，最小的弟弟一直都是这样的形象。

    这也正是科林内心里不太赞同乔什在好莱坞发展的原因，华尔街和好莱坞的合作一直很紧密，内行人科林很了解那个圈子的复杂程度，以乔什的性格，在那里很容易受到挫折。

    不过出乎科林意料的是，在好莱坞拼搏了半年，乔什竟然没有沮丧失望，反而比以前更加乐观向上了，科林心里渐渐知道了自家弟弟对电影行业的狂热程度，既然成为演员是乔什真心热爱的工作，科林自然会尽全力支持他。

    这半年来，科林渐渐开始接触好莱坞业内人士，为他们提供投资建议，也因此结交了不少好莱坞的朋友。

    乔什蹬蹬蹬走下楼梯，迫不及待地拥抱着科林的肩膀，拥抱完，他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来：“科林，我比你高了。”

    “是啊。”尽管乔什已经比他高了，可科林却很自然地拍着乔什的脑袋，“电影拍完了吗，感觉怎么样？”

    “很不错。”乔什笑眼弯弯，“我认识了一个很不错的朋友，他很优秀，我将来也想成为他那样的演员。”

    “那就要努力。”科林说道，“我朋友刚刚出去接电话了，我待会介绍你们认识，他是好莱坞的知名人士，如果认识他，对你的事业很有帮……”

    科林话还没有说完，门便突然被打开，走进来的熟悉的身影让乔什第一时间张大了嘴巴，都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下一秒，他就听见科林高声呼喊那个人的名字：“卡洛斯，这里。”

    某一瞬间，乔什脑海中闪过无数经典爱情电影的桥段。

    ……

    故事中才会发生的情节在这一刻一一应验了。

    除了乔什·沃尔特和卡洛斯·罗斯两位主人公既不是阔别多年忽然相见的恋人，也不是妻子和在另外一个女人婚礼上出现的音讯全无的丈夫，而是一对异常尴尬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

    乔什和卡洛斯脑海中不由浮现同样一句话。

    但科林既然招手了，卡洛斯·罗斯当然不会避而不见，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乔什一眼，随后站到科林身边。

    科林指着卡洛斯对乔什介绍：“乔什，这是卡洛斯·罗斯，投资人兼制片人，卡洛斯，这是我和你提过的弟弟乔什，刚去好莱坞发展的演员，卡洛斯的父母都去了国外，所以他今年在这里过圣诞。”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