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侍儿只来得及尖叫一声,手里原本端着的羊酪打翻在地,白瓷盏碎了一地。那些书童家人见状,不顾侍儿的尖利惨叫都轻手轻脚的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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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翻了翻女史奉上的彤史,上面满满的几乎全都是萧贵人,每月里有那么空余的几天皇帝是一个人独寝的,想来也应该是三娘的月信日。
看到这卷彤史,太皇太后当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气愤,三娘在后宫中一枝独秀,选进来的那些良家子全部做了陪衬,除了两三个因为美貌被东宫提拔上来的之外,其他的还真的在宫廷的角落里被遗忘。
“让三娘过来。”太皇太后叹息,对身边的中黄门道。
“唯。”中黄门对太皇太后俯身道唯。
太皇太后执政之后,喜欢用汉臣,也喜欢用阉寺。她靠在隐囊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过了好一会,萧妙音才来。
从西宫到东宫的距离可不近!尤其这会萧妙音只是个贵人,没有自己专属的马车和步辇,基本上过来就要花费时间了。
萧妙音见到上首的太皇太后拜伏下来,“妾拜见太皇太后。”她在这位姑母面前从来不提什么姑母和侄女的情谊,萧妙音心里清楚自己对于太皇太后不过就是个可以利用的物件,同样的,她也从来不会妄想东宫能对她有什么姑母对侄女的感情。
地位到了太皇太后这种地步,尤其这种杀开一条血路的,许多人在其眼里已经剩下能用和不能用的区别。
所以每次见面,萧妙音必定会口称太皇太后,而不是姑母。
“你来了。”太皇太后听见萧妙音的声音靠在隐囊上,她睁开眼,黑色的眼睛里没有半似多余的情感。
“是。”萧妙音双手交叠在面前,身体俯下,整个姿态优雅又恭敬。
“起来吧。”太皇太后道。
宫人将一张席拿来,让萧妙音坐下。
萧妙音坐在席上,垂下头。
“三娘,你可知道这次我为何要召你过来?”太皇太后发问。
萧妙音依然垂首,“妾鲁钝,不知太皇太后深意。”
“……”太皇太后身体微微向后靠进了柔软的隐囊内,“罢了,我也不和你打哑谜,你幼时入宫,很得天子的喜爱,如今册封为贵人更是专宠后宫。”
“妾不敢。”萧妙音心里猜到太皇太后想要和她说什么了。
“你能这样,我很高兴,但是人在宫廷中若想再进一步,眼光就要放的长远。”太皇太后声音慌忙,比起当年萧妙音听到的意气风发多了一丝暮气,“三娘,你说是吗?”
她难道还能说不是吗?萧妙音颔首,“陛下说的极对。”
“如今你专宠,但后宫之中还没有哪个女子生下皇长子,甚至连有身的消息都没有传出过。”太皇太后说到这里徐徐吐出一口气,“这不是好兆头啊,三娘。”
“陛下的意思是……”萧妙音心中冷笑,这种事情怎么来找她?难道不是去找拓跋演说么?
“三娘,只有妾侍才会盯着眼前的那点宠爱,更深一步得到的更多,能看重的就不是那点男女之情。”太皇太后难得和这个侄女说这么多话,“宫廷中,男人是靠不住的。能靠得住的从来只是份位和你手里能抓到的东西。只要到了那个位置上,哪怕没有夫君那也是没有关系。”
这番话颇有些骇人听闻,但太皇太后说的平静,萧妙音也安安静静的听着,脸上没有半点惊讶之情。
“三娘,莫要被眼前的东西迷住了心智。”太皇太后开口,直直看着她。
萧妙音心下一震,毕竟是三朝太后,不是她能够正面相抗的。
“妾……知道了。”她俯身下来行礼道。
太皇太后看着侄女恭顺的背,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点了点头。
这孩子当初她见着就觉得有一股聪明劲儿,家中大娘过于憨厚,二娘满眼商人似的精明,而三娘刚刚好。如今看来似乎也是如此。
太皇太后连敲带打的给了萧妙音那一番话,可是真的实惠甚至诺言都没有给一句。萧妙音从长信殿里出来,望着外头的阳光眯了眯眼。
刘琦双手拢在袖中,躬身跟在她身后,“贵人?”
“走吧。”萧妙音抬脚就走,这个长信殿不是她的地方,不能在这里透出她半点想法来。
回到宣华殿,萧妙音直接进了内殿,换了衣裳洗漱之后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秦女官看她的样子似是很不高兴,连忙让那些宫人黄门都退下去。
“刘琦留下吧。”萧妙音对这个能够认字面容也白白净净的小黄门印象还不错。
内殿里静悄悄的,刘琦垂着头侍立在那里随时听候贵人的吩咐。
萧妙音半躺在床上,她的手下是一只雪白的狮子猫,狮子猫是从高昌一代传过来的,她让人抱了一只给自己解闷。
修剪整齐的指甲在长长的猫毛中梳过,白色的狮子猫呼噜噜的打着呼噜。
萧妙音想起长信殿里太皇太后说的那些话,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是啊,没错,男人的确是靠不住的,可是太皇太后当年可是靠着男人做的贵人。要不是当年皇太孙继位立她为贵人,恐怕她连问鼎后位的资格都没有。
当年的事真的当她一点都不知道?
太皇太后被册命为皇后的好几天,皇长子被册封为太子,而后太子生母被赐死,如此快速赐似太子生母,和以前的往例都不一样,要说里头没有什么猫腻谁信呢!
东宫些话说的冠冕堂皇,其中什么意思她当然听得出来,东宫要一个皇长子,越快越好,她使劲霸住拓跋演不放,拓跋演也心甘情愿的被她圈着,两人之间又有避孕,自然不会如了太皇太后的愿。
太皇太后自己想要吃人血馒头,还要把她拖下水,满口大道理说的好像让拓跋演睡了别的女人就是什么大事一样。
她呸!
人血馒头就这么好吃?太皇太后自己不把人命当回事,还逼着别人和她一道杀人。当她傻子呢!
太皇太后这是阳谋没错!拓跋家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立子杀母,谁也挑不出错,要怪就去怪拓跋家的祖宗。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人心人情到底是偏的,孩子亲近生母更是天性,如今太皇太后压着没人敢说,可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呢,要是秋后算账,萧家的那些个人哪个是能够逃掉的?
萧妙音抱起怀里的狮子猫,狮子猫被抚弄的正舒服,被一下这么抱起来,喵了几声。
太皇太后的想法她都懂,可人血馒头太皇太后吃的开心,她却吃不下去,养别人女人的小孩,她只怕会发狂。而且这条道路其实也很险恶,万一一个不顺,很有可能就是汉和帝嫡母窦氏的那个下场。
更何况,东宫一个好处都没有许给她,她凭什么要乖乖听东宫的?万一出事了,是不是还得痛哭流涕去抱东宫大腿?
萧妙音冷笑,她不信东宫,她只相信自己。
“刘琦,你说,”萧妙音抱着狮子猫看向恭恭敬敬站在那边的刘琦,“要是有人让我放弃嘴边的肉,我该怎么做?”
拓跋演就是她嘴边的肥肉,而且只是她一个人的。
“既然是贵人嘴边的,那么贵人就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刘琦腰弯下的更低,“人多肉少,贵人不占尽先机,难道还要看着后来者居上?”
萧妙音当自己嫁给了拓跋演,她不能容忍拓跋演除自己之外还有别的女人,这一点,拓跋演自己也知道。
“哪个敢,我连男人带女人一块处理了。”萧妙音脸上杀气腾腾。
刘琦垂首。
“待会陛下的人来,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能去见他。”萧妙音看着怀中狮子猫湛蓝色的眼睛说道。
她根本就不打算照着东宫的那一套去做,但面子上还是要装那么一装,她抱着猫儿直接躺在床上。
“唯。”刘琦领命。
“她病了?”拓跋演听到毛奇的回禀,面上奇怪,明明白日里分开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让太医署的人看过了吗?”
“贵人还未让医正去诊治。”毛奇就将自己知道的说了。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胡来!”拓跋演一听就急了,世事无常,有人白日里还活的好好的,结果吃了一个甜瓜喝了一杯羊酪,不到晚上就没了。
“我亲自去看看。”拓跋演说着就站起身来,往殿外走去。毛奇见状也不劝,因为劝了也没用,陛下要做的事哪个能够劝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