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夕食时分,外头的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但赵夫人还是没有传膳。不等到天子已经去了别的嫔御那里,她是不敢贸贸然用膳的。
赵夫人之前已经用了一点小食,所以到现在还没用膳都觉得无事。
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宫人才趋步进来,小声告诉赵夫人,今日天子是去了邓夫人那里。
赵夫人点点头,让宫人将那些膳食都端上来。
膳食很丰盛,刘康看着却是没多少胃口。食不言寝不语,他用膳的时候尽量不说话,那边的赵夫人看着儿子持匕用膳,许多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了。
用膳之后,刘康要继续去温习功课,赵夫人吩咐了几句就让刘康去了。
她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一阵失落,虽然刘康现在年纪不大,但是一句有自己的看法了。她这个生母说多了,刘康也只是听着,有没有听到心里去那就不一定。
“太中大夫今日没有跟随陛下么?”她看向身边的阉寺轻声问道。
太中大夫赵宏是天子的宠臣,时常跟随天子进出掖庭之事也不是秘密,人所共知。赵夫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赵宏了,见不到这个兄长赵夫人心里总是有一阵的不安。
“臣不知太中大夫是否和陛下一道。”阉寺口里这么说,但心里却觉得依照天子对邓家的重视,是不太可能将宠臣一块待到邓夫人那里的。
“……”这个赵夫人自然也想得到,不过是心存一份侥幸罢了。
问完这些话后,她屏退左右,直接向宫室内的密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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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萦这段时间很少入宫了,昌阳长公主有意女儿多多进宫,到天子和皇太后面前去。她的女儿虽然是长公主之女,但毕竟不是儿子,若是儿子的话,凭借母亲的身份,一个千户侯是跑步了。但是女儿的话就颇有些难办,长公主之女是没有爵位的。长公主礼比诸侯王,也仅仅是礼仪上罢了,在子女前程上难免要吃点亏。
诸侯王之女都是王主,只要父兄不牵涉到谋逆这等大事,一生富贵安康少不了。
但是长公主之女,王主就是翁主,还没有哪个长公主之女得封翁主的。到了如今不管是昌阳长公主还是蔡阳长公主或者是那些公主姊妹姑母们,没有一个人的女儿是翁主。
所以昌阳长公主才为了女儿的前程有些发愁,她是不指望梁萦能够和袁大家一样成为一个才女然后开馆授课,在她看来学了那么多,又不能入仕朝廷,难不成还要进宫做皇后或者是皇太后的女史?说起来长乐宫和椒房殿的女史们也是饱读经书,但真要这样,那简直就成了个笑话。
昌阳才不期待女儿成个才女之类的。
至于昏事,女儿还小,宫里的皇子们也看不出前程如何,现在若是押宝,要是押错了得不偿失,宁可再看看,也不能拿着孩子去冒险。宗室的那些王子,那就更不在昌阳长公主的考虑范围之内,除非不得已,诸侯一般都在自己的封国内,除了到长安朝见天子之外,无故不可离开封国,到时候她几年都见不上女儿一次,找谁哭去?
想来想去,只有先让女儿到母亲和兄长面前多露露脸,将来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她发现梁萦却不怎么爱到禁中去了,而且每日起来,就在公主府里跑个一圈,长公主府那么大,这孩子跑一会休息一会,绕着公主府跑完一圈才算完事。
一开始女官向她禀告的时候,昌阳吃了一惊,不过她也没拦住,说不定女儿新鲜那么一会就顾着每日好眠了呢。谁知道梁萦是日日都这样,没有一日间隔,昌阳亲自去问,梁萦还振振有词。
“多动才能身体康健!”
昌阳长公主入宫把这些都说给曹太后听的时候,曹太后乐得前俯后仰。
“阿母,你说阿萦幼时多么听话,怎么大了就这样了!”昌阳长公主当着母亲的面气急道。
“这还不好啊,”蔡阳长公主笑,“女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阿萦多乖巧,女莹每日都吵闹的很,上回还将大皇子给打了。”
说起这事,蔡阳长公主都对女儿一阵无奈,上回张女莹去和大皇子刘康一块,那会还有其他两个皇子在,也不知道两个孩子有了甚么事,竟然打了一场。
刘康没怎么动手,但自家女儿下手没有半点留情,险些就将刘康的一只眼睛给打乌。
为了这事,曹太后罕见的将女儿给训斥了一顿。虽然母亲疼爱女莹,但是宫中的皇子也只有这三个。
“你呀,说起女莹的事,你这个做阿母的也应该好好管教。”曹太后想起上回外女孙将孙子几乎抓的一脸血就头疼。
小时候还无所谓,但是眼下若是还不加管教,恐怕还会闹出甚么事来。
“阿母说的是。”蔡阳长公主点头,但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管教女儿,儿女生下来,亲眼看着他们从襁褓中那么小小的一团长到这么大,连说几句重话都舍不得,更别说下狠心去管教。
蔡阳长公主看了一眼妹妹,也不知道妹妹到底是怎么教导外甥女的。待会去问问?
“阿萦动一动好。”曹太后叹口气,她挥手让身后的宫人过来给她揉按腿脚,“让人多看着,免得阿萦摔着了。”
“唯唯。”昌阳长公主答应下来。
曹太后躺在榻上和两个女儿说了一些话,中间长信将行前来禀告又有多少公主想要入宫请见太后。
大汉的长公主想要被册封,一个是天子长女,要么就是皇后所出,其他的想要被封长公主就相当难。除非自己活得够长,熬过几代天子,那么倒是有一丝半点封为长公主的可能性。长信将行报出来的几个公主,有好几个还是先帝的姊妹。
“这时节,天热的很。”曹太后靠在凭几上淡淡道,脸上也没有和方才和女儿说话时的笑意,甚至话语里头都透出一股疲倦,“年纪都大了。”
长信将行听到曹太后这话,知道曹太后是不想见这些公主了。
昌阳是知道怎么回事,这些公主的儿子孙子也到了该入仕的时候,儿子们依靠母亲一个侯爵是跑不掉的,但是在朝堂上其他的就不能奢求了。
莫不还想来求官?
昌阳对自己这个想法都觉得好笑。
“长主。”一名宫人前来,跪在地上膝行到蔡阳长公主身后,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昌阳看到蔡阳的脸上微微的有些变化。
“阿母,我去看看女莹。”蔡阳长公主听完要对曹太后告退。
“去吧。”曹太后点头。
昌阳也在长乐宫住过一段日子,知道那位外甥女这会不是闯祸,就是又发脾气了,左右就是这两样。
说起来赵夫人对姊姊那般殷勤,也不知道有没有和邓夫人一样和长公主结亲的想法。昌阳前前后后和那位赵夫人说过的话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能想甚么她也没兴趣知道。
“阿缡。”曹太后唤了一声。
“阿母。”昌阳回过神来,“有何事?”
“何事?你呀!”曹太后手指从袖中伸出来,在女儿的额头上点了点,“阿萦的年纪也不小了,该准备了。”
女子到了一定年纪就开始准备嫁妆等物,尤其此刻贵族女子嫁人普遍较早,曹太后入宫之时十二三岁,宫中有些嫔御甚至还是稚龄就入宫了。
算起来,梁萦的年纪也到了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
“那也太小了。”昌阳长公主觉得自个女儿还小,还不到准备的时候。
“何况阿姊都还没有准备呢。”算算年纪,外甥女的年纪还比自家女儿要大,那也是姊姊先准备。
“这种事还分甚么长幼?”曹太后有些不明白,“早些准备,到时候才不会慌乱。”
“阿母,这还不好准备呢。阿萦日后会如何都还不知道。”昌阳长公主说道,她的汤沐邑上每年送到长安的钱帛十分丰厚,她也置办了不少的田地庄园,随随便便就能给女儿置办了,但是就是难在这里头的等级该怎么拿捏。
“你……你的意思是……”曹太后蹙眉望向女儿。
“不不不。”昌阳连声否认,“女儿并无此意。”昌阳看见曹太后以为自己想要把女儿往宫里送连声否认,她是觉得皇子最好,但并不是非宫中皇子不可。
曹太后点头,其实两个女儿的心思她都明白。这人大了有了自己的儿女,姊妹再亲近那也隔了一层。蔡阳想要女儿做太子妃,她哪里不知道,若是幼女也是这般,那么姊妹之间少不得一场较劲。
她老了,那些明争暗斗,可不想在自己两个女儿身上看见。
“只是阿萦太小,”对于母亲来说,哪怕儿女都做了父母了也是小孩子,昌阳和曹太后说起自己的苦恼。
“那么你先将良田备着。”曹太后给她出主意,“其他的以后都可以慢慢的加。”
“唯唯。”昌阳长公主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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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萦每日里坚持跑步,一开始真的有段时间不想跑了,而且身边的保母也劝她,毕竟每日里那么早起来在公主府邸跑,清晨露水重,若是又病了得不偿失。
但是她还是坚持了,从夏日一直跑到长安的秋意都出来了,她都没有停。
袁大家的课堂上,能教的从来不是那些简牍。君子六艺中除去御这个需要成人来驾驶的之外,其他的袁大家都能教。
缚膊将两只袖子扎起来,手里拿着从自家府上拿来的小弓箭,她首先的是学着拉弓。
这会拉弓对孩童来说还有些勉强,拉一拉当着玩罢了。邓不疑见着她和邓蝉的动作不得要领过来指点几下。他也没到能拉开弓的年纪,但是看过不少,指点两个绰绰有余。
邓蝉原先是站在梁萦的身边,结果邓不疑一来,她就要给兄长让路了。她拿着弓箭站在那里带着些许的委屈,邓蝉容貌长得极好,尤其那一双眼睛脉脉含情,也是她年纪小,若是长成了,还不止会如何。
邓不疑身形一挡,就把邓蝉给挡住了,免得待会她又让梁萦把他给拨开。
梁萦玩了一下手里的弓箭,觉得自己拉不开也没甚么意思。
“阿蝉,你先行离开一会。”她听到邓不疑这么吩咐,梁萦转过头来就见着邓蝉落寞的离开,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乌黑的眼中似有水光闪动。
“你这是作甚?”梁萦看见就急了。
“你待会,我是要告知你一件事,阿蝉在这里听着不合适。”邓不疑就不明白来自己那位从女弟到底是哪里得了梁萦的青睐,如果说是相貌,那么梁萦自己都比邓蝉好看。如果是他的话,也半点不差。
“何事?”梁萦问。
“最近赵家恐怕有点事,如果这家有人来,你可别见。”邓不疑道。
“……”梁萦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