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皆传裴杪与谢荣又吵架了, 闹的很不愉快。
  风瑶松了口气, 同时各宫也在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看裴杪,有暗中鄙夷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唯独裴杪什么也不在意, 又因吵架而“任性”地跑回了相府小住。
  书房内,裴相关怀地问起裴杪在宫中的事情, 他已得知两位后妃有了身孕的消息, 自然也就猜到了裴杪为何与谢荣吵架。
  裴相这个做父亲的很了解女儿的性子, 觉着谢荣虽宠爱她,但裴杪这性子也当改一改,少使小性子。
  更何况,他现在都在为裴杪被用要而难以有孕这件事又急又愁,程夫人更是整日在外打听怀胎秘方,搞的旁人以为他们夫妻俩一大把年纪了,还想着要孩子。
  宠爱是一时的,不会天长地久,如今后宫局势有变, 若哪位妃子诞下了麟儿, 裴杪往后的路可就难走了。
  连谢荣的宠爱都保不了她免受后宫斗争侵害,裴相有些后悔对女儿的娇纵与过分保护, 方才养成了这傻乎乎的性子。
  裴相劝说女儿当懂事些, 但裴杪未多言,只是将抄写好的那张苗文卷纸交给了裴相,并告诉对方自己在后宫中发现的秘密。
  扫了一眼卷纸, 裴相皱起了眉头,他的苗文不如先帝,只能看得懂一半。
  他仔细地听裴杪完的消息,末了神色震惊,“这南蛮势力好生大胆,势力爪牙竟然都已经伸到了后宫中!你是怎么知晓这苗文密报的?”
  “自是多亏了爹给我的线人,方能将各宫底细都翻了出来。”
  “傻丫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不即刻告知皇上,却跑回了家来?”裴相从震惊中回过神,仍以为是她与谢荣置气的缘故。
  听他提起谢荣,裴杪神色淡了下来,“爹有所不知,那风瑶在后宫看似不起眼,实则得宠得很,女儿不告知谢荣也是怕打草惊蛇。”
  “再未掌握证据前,让风瑶想出脱身的招数就不好办了。再者,逼到绝路上后方势力若选择丢卒保车,想通过风瑶这条线将藏在京中的势力一网打尽就难了。”
  裴相认真听完,不由得多看了裴杪两眼,能对政事做出如此分析,当真不像是他那无忧无虑的傻闺女。
  这番分析是没错,可裴杪未免表现的对谢荣太不信任了,让裴相感觉有些不对劲。
  “可那风瑶再得宠,哪怕于皇上有救命之恩,皇上也不会姑息南蛮细作呀!”
  裴杪微微一笑,温声道:“爹莫急,女儿抓住风瑶这条线,更是为了裴家自保。”
  “此话何意?”
  “爹,朝廷近来一直在调查南蛮势力吧?”
  裴相皱眉点头道:“没错,已经查出了许多不对劲的苗头,再过些时日,有了进展便可连根拔起。只是……这背后的案情错综复杂,若要连根拔起,怕是朝廷会有一番动荡啊……也不知皇上能否稳住局面。”
  言外之意,京中内奸细作不少。
  裴杪在心底长叹,都这个时候了,裴相担心的仍是谢荣能否把控大局,却不知谢荣心心念念的都是扳倒裴家。
  谢荣实在不像是个机智的帝王,她真是好奇原本裴家倒台裴贵妃逝世以后,他是如何应对乱案造成的动荡的。
  “爹,谢荣对裴府忌惮已久,我不相信您没察觉到他的打压之意。”
  裴杪的话说的很隐晦,但聪颖如裴相,联系裴杪的上一句话,立刻就想通了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你是说……他想借南蛮之案打压裴家?”裴相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
  谢荣打压裴家的手段他都清楚得很,不过从来都游刃有余地应对罢了,可打压的方式有许多种。若与南蛮势力联系在一起,必然与通敌卖国相关,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打压了,而是迫不及待地想从裴家手中取回所有权力。
  但裴相仍是有些不相信谢荣会如此,他才登基几年,正是需要倚仗裴家的时候,于情于理都不该这么做。
  谢荣早晚会拿回大权,但绝不该是这个时候。
  “爹,你太看得起他了。”
  裴相不傻,就是太相信谢荣的胸襟与远见,方才摔了个大跟头。
  “我会有这番猜测,也不是毫无依据地凭空猜测,”裴杪惨淡一笑,继续道,“爹可还记得,您给我那些线人,是为了调查后宫中给我下药的人?”
  “说实话,女儿并没有去查那件事,因为真正的罪魁祸首,我一早就知道了。”
  裴相望着她,对方的神情平淡又漠然,裴杪极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猜到了裴杪话中的答案,因心惊而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是说……是谢荣?”
  裴杪轻轻点了点头,“爹,自我嫁给他的第二年起,自我入宫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我为何一直怀不上,全因他命人将我的补药全换成了避胎药。爹,谢荣早就等不及了,从五年前开始他就在等待着那一刻,这个机会他是绝不会放过的。”
  裴相立在原地,久久地回不过神来,心情一时复杂乱如麻。
  “杪杪,你何时知晓的?”
  “爹觉得难以置信对吧?”裴杪轻轻转过身,不咸不淡地道:“我亦是如此,否则也不会从摘星阁的楼梯上摔下来了。”
  言外之意,裴杪正是因为思虑这件事时心情凌乱,方才会摔破了头。
  裴相也听出了点别的意思,试探性地问道:“杪杪……你是说……之前的事你都还记得?”
  “一些事确实不记得了,但很多事也未曾忘记。”裴杪朝他行了一礼,低声道,“女儿不孝,将病情说的那么严重,让爹娘与哥哥们忧心了。”
  “女儿当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唯有这般逃避真相,但这么久过去,女儿也已经冷静下来了。”
  裴相怔怔地望着她,一时间不禁老泪纵横。
  原来,裴杪故意称失忆,实际上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突然得知的真相,她故意装作忘记了谢荣,想必心中已痛如刀割。面上把自己宠成羡煞旁人的模样,背地里却如此无情狠绝,这样的人与她同塌而眠该是何等可怖。
  他心有痛楚,心疼的是不知不觉间,裴杪原来已经长大了,面对此等大事也能不乱了阵脚。
  他心有愤怒,怒的是谢荣要针对裴家,却竟待发妻如此狠心,枉费昔日谢荣为求娶裴杪费尽心思,得到了却半分不懂珍惜。
  他满心寒凉,悲的是裴家待皇室如此忠心,他更为谢氏付出了大半生心血,末了却葬送了女儿的荣华与安康。
  裴相跌坐在木椅上垂泪痛哭,裴杪上前扶住他,守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