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审讯结束了,不论是参与审讯的刑警,还是坐在那里一头雾水的路铮都累得半死,找不到证据证实路铮的无辜,他自己也不可能认下莫须有的罪名,折腾了半天,只能从长计议。
  于是,作为一名被暂时免职的刑警,路组长人生第一次尝到了蹲号子的滋味。
  省城的看守所条件还行,检查之后领了蓝号服,路铮被领进了过渡监房,屋里已经有了十来个人,一见到有新人进来,全都一脸冷漠,都没人赏过来一个眼神。
  路铮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说他涉嫌命案,但是毕竟意外的可能性更高一些,看守所没让他穿黄马甲。过渡监房里有一个木板大通铺,路铮进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这个时候监房里开着电视,正在放《我们伟大的祖国》,嫌犯们有几个坐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接受着思想教育,剩下的几个在那里聚成一团吹牛逼,两个看起来比较惨的,被上了“龙虾铐”,左脚和右手拷在一起,右脚和左手拷在一起,一看就是打架受到了惩戒。
  路铮按照要求把毛巾摆好,自己在通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了。
  一天都在被审讯中度过,整个人都有些疲于奔命,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些时间,可以仔细思考一下秦瀚之死的诡异之处。
  正当他整理着思绪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了一声招呼声:“哎,兄弟,犯了啥事儿进来的?”
  路铮睁开眼睛,面前有个穿着蓝马甲,个子挺矮,神态有点萎靡的男子正在和他搭讪。
  路铮本来不准备理会他,却在看清楚他的面容后打消了主意。
  这个男子……长得有点让他眼熟。
  只是如今乍一回想,实在是想不出来他的模样像谁。
  “你看呢?”路铮没有直接回答他,把问题抛了回去。
  男子眯着眼,嘿嘿直笑,手上两根手指搓了搓,做了个“钱”的手势:“跟这个有关系吧?反正不会像老哥我一样,因为女人进来,憋屈死了。”
  这八成是个强奸犯,或者是个嫖娼被抓的。
  路铮“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个男子看起来似乎在监房里不太受待见,见到进来个新人,有些喋喋不休:“根本不是我的错,我俩明明是你情我愿的,睡醒了那婊子就报警了,有病,看我出去不把她打死……”
  路铮听到这里,忍不住了:“你就不怕再进来?下次可没那么容易出去了。”
  “嘿,你小子,说话怎么跟个条子似的?”男子一听就不高兴了。
  真巧。
  我还就是个你嘴里的条子。
  路铮想到这里,有点无奈,扯了扯嘴角,现在自己都被免职了,也算不上是了……
  男子话痨晚期,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叨叨:“我就说咱们华国,这规矩就有问题,我老哥,还是个老师呢,玩男学生闹得全学校都知道了,不也屁事儿没有,我就和个臭女人困一觉,这都能蹲号子……”
  搞半天这还是一家子禽兽。
  路铮实在是没有和他说话的兴致,正在这个时候,号长粗嘎的声音拯救了他。
  “路铮?哪个?出来,有人送东西。”
  送东西?谁?
  不是他妄自菲薄,他孤家寡人一个,要爹没爹,要妈没妈的……
  不对。
  他现在有男朋友了。
  想到这里,路铮的心里忽然涌进一股暖流,脚步也情不自禁地加快了。
  到了地方,号长递给了他一套厚厚的家居服,料子很好目测很贵,还被洗得干干净净,暖烘烘的,配色也很雅致,一看就是唐邵源的手笔。
  “你朋友挺仗义啊,第一天就急吼吼的来送东西。秋天了,这晚上睡觉是挺凉的。”工作人员说道:“珍惜这样的好朋友,出去只好好好改过自新吧。”
  路铮捏着手里的布料,鼻子有点酸。
  一来一回花了不少时间,回到过渡监室的时候已经是睡觉时间了,白色的大灯开着,身穿马甲的嫌犯一个个排在大通铺上,他见最靠边还有个位置,赶紧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
  右边的正是那个和他搭话的男子,听见动静抬了抬眼皮子,见他手里拿着厚衣裳,眼神有些嫉妒。
  “老婆给送的吧?哼。”
  说完后他便翻了个身子背过去了,嘴里嘟嘟哝哝的还在叨咕些什么“有脸了不起”之类的话。
  路铮没有理他,入夜之后屋里确实有点冷,他快手快脚解开手里家居服的扣子,却在披上身之前停住了自己的手。
  面前家居服的内侧标签上用圆珠笔写着两个小字“师兄”,后面还跟着一个箭头。
  路铮的心砰砰砰的跳了起来,赶紧背对着监控摄像头,颤抖着手指将那个小小的标签翻了过来。
  标签不大,背面密密麻麻的用圆珠笔挤着写了两行小字:
  “我永远相信你。”
  “一切有我,照顾好自己。”
  在下面一行,被唐邵源画了一个小小的心形,在心形的后面,用略微迟疑的笔触写着两个字——
  ——“爱你”。
  路铮几乎能够想象到写下这两个字的时候,唐邵源一脸羞涩的而坚决的样子。
  他把脸埋到了面前柔软的家居服中,再抬起来的时候脸上有笑,手中捧着的衣服上却多了两滴小小的水渍,很快在冰冷的秋风中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