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歧东踹了越野车的轮胎一脚, 他想借此来缓解付小西的心情。

    “车车坏！”楚歧东抱着付小西，凶巴巴地对着他曾经的‘老婆’说，“我们讨厌车车！”

    小女孩的眼泪珠珠砸在楚歧东的手上, 泪水湿湿润润，冰冰凉凉的，却让楚歧东的心被烫空了一个窟窿。

    楚歧东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力过。

    “小西, 别哭了好不好。”楚歧东的声音里带着不知所措的祈求。

    他以为他这样帮付小西对着越野车出了气, 付小西就能够不哭了。

    却没有想到，付小西见到他的动作之后, 眼里的小泪珠滚得更厉害, 啪嗒啪嗒。小女孩整个人就算是腾空了, 也还伸手往前，似乎想要被放下来。

    楚歧东怕自己弄疼了她, 赶紧把她放下来。

    付小西一落地, 她就跑到刚刚轮胎被踹的位置，冲着被踩得灰扑扑，还有一个脚印得橡胶皮面吹了吹气, “不疼了哦, 不疼了哦。”

    楚歧东瞧着，觉得自己也是真可笑。

    他怎么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了, 还要对着一个辆车吃醋？！

    他却不知道, 付小西可是有心理阴影的呀。

    她来参加节目之前, 不小心把门撞到了, 外婆帮她打了门。

    结果怎么着？晚上的时候, 那门就变成了大怪物, 冲到了她的梦里, 要打她的小屁屁。

    还把付小西吓得半夜尿裤子, 又在床上画地图了。

    再来一回付小西可受不住。

    外婆帮她洗澡的时候都说，小西的屁屁最嫩最香啦。可打不得哦。打坏了就不好了。

    而且......付小西转过身，悄悄咪咪打量了下楚歧东。

    楚叔叔个子高，人看着瘦，但是有力气。都能把她一把给抱起来！

    反正妈妈每天睡觉前都喊她小猪猪，付条猪，哎，她肯定是胖了。

    楚叔叔既然可以这样单手把她薅起来，就说明他的力气真的很大。

    小车车好可怜哦。

    付小西转过身子，一边可怜巴巴的挂着眼泪，一边小表情又忒认真，忒严肃，很义正严辞地教训楚歧东：“楚叔叔，你不能这样随便欺负小车车噢！你的力气这么大！”付小西努力地张开双臂，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准确描述楚歧东的力气有多大。“你一脚踹下去，车车会疼的呀。”

    【车车会疼，难道我的心就不会疼吗？】

    楚歧东叹了口气，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他发现要讨自己这个小宝贝的欢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遇到付小西之前，楚歧东以为的哄小孩：牛奶，棒棒糖，巧克力。

    遇到付小西之后，楚歧东意识到，能用牛奶棒棒糖和巧克力哄好的都是别人的孩子，或者是别人可以哄好的。

    比如......唐远枢。

    哎。

    楚歧东无奈了，他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蹲着，看着面前的小女孩，耐心地问她：“那小西可不可以告诉楚叔叔，楚叔叔要怎么做，小西才能不哭了呢？”

    和所有当爹妈的人一样，楚歧东也受不了小孩哭。

    只是有些人在小孩哭的时候会大吼回去，斥责孩子，命令他们别哭。

    有的人是心烦意乱，被吵得神经衰弱。

    楚歧东纯粹是心疼。

    付小西一哭，他的心脏就揪得慌，跟被人用手指甲掐着肉拧一样。

    “小西，别哭了，好吗？”

    楚歧东不会安慰人。他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

    就连他小时候，都不是在安慰里长大的小孩。

    摔倒了要自己爬起来，出事了要学会自己顶着，自己闯祸了挨打了就要认。头顶这片天，存在，却不会为他遮挡什么。

    楚歧东倒觉得没什么，他从小就把自己当男子汉。只有用这两个字，才能够鼓励自己坚强起来。

    可以小西是女孩，是宝贝公主。

    楚歧东只好把逢年过节，听那些亲戚哄小孩的说辞给套过来。

    他绞尽脑汁，想了一句，“西宝，再哭就是小泪人了，就不可爱了噢。”

    “哇！”付小西就跟被叠了反向buff一样，突然就哭得更大声了。小孩开口说话，有点委屈，也有点小脾气，“你以为是我想哭的吗！”

    付小西生气：“我本来都不哭的哦！”

    付小西气呼呼地吸了吸鼻涕水，奈何鼻涕水太长，怎么也吸不上。楚歧东伸手，用自己的袖口擦掉了小姑娘的鼻涕。付小西抓着楚歧东的衣服，用力擤了下。

    解决了鼻涕，付小西才继续说话。

    “我本来也不想哭的。”她强调，“可是楚叔叔，我看到你刚刚、刚刚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我的眼泪它不听话，它、它就自己流下来了。”

    付小西也着急啊。

    “现在眼泪珠珠回不去，怎么能怪我呢？”

    付小西像个气鼓鼓的小河豚，正在和鲨鱼爸爸吵架的那种。

    “还说我不可爱！”

    “哼！”

    她付小西分明就是最最可爱的小女孩哦！只比心蕊差一点点的那种。

    “明明、明明就怪你自己开车太危险了！”

    “好好好。”楚歧东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付小西软着声音，“楚叔叔，我担心你。”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抵得住小女儿的关心吗？

    反正楚歧东不行。

    楚歧东这才意识到，他根本说不过付小西。

    或者说，他连想要反驳的心思都没有。

    他举手投降了。

    “小西乖，小西可爱。小西怎么不可爱？”

    有的时候，小孩带多了，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也会有一定的提升。

    自我打脸的能力也会有一定的提升。

    “这么可爱的小西，当然怎么说都是对的。”

    “这样，楚叔叔以后再也不这样危险地开车了，好吗？”

    危险驾驶，亲人两行泪。

    交管局宣言诚不欺他也。

    付小西点了点头。

    她正要和楚歧东拉钩，翘着小指头伸过去，忽然又觉得不对。

    因为付小西通过读心术，可以看得见，也可以感受得出来，刚刚在越野车上疯狂，不顾一切前进，似乎要拼命跃入另外一个世界，不断挑战极限的楚歧东，他的内心，是真正喜欢这样的运动的。

    他对这件事情是真的热爱。

    付小西忍不住想，她真的可以因为自己的害怕和不喜欢，就阻止别人去做他们喜欢的事情吗？

    而且，别人不再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喜欢她。

    付小西看得见楚歧东对她的偏爱，这也是为什么她有的时候会故意给楚歧东找一点小麻烦。

    嘿嘿。

    不过，我们小西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哦。

    她眨了眨眼，那一双明媚的，还染着一点点眼泪痕迹的眼眸，透过了楚歧东的外表，看透了他的内心。

    在他的心灵的世界里，只有一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只属于他一个人冒险的地方。

    那个地方就是赛车。

    楚歧东瞧着小姑娘忽然愣住了，以为她又走神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被付小西看了个精光。

    “小西，不拉钩了吗？”

    付小西摇了摇头，小小的脑袋晃动起来，配着双马尾，就像是拨浪鼓。

    “不啦不啦。”

    楚歧东疑惑。

    “为什么呢？”

    他提出来的要求，小西不满意吗？

    付小西想了想，思忖了好一会，撅着嘴对着楚歧东说：“楚叔叔。”

    “我们大家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而且，你也没有去伤害别人，对吗？”付小西就像是小老师一样，循循善诱地对着楚歧东讲话，“我是这么想的哦。如果我看到你这样开车我会很伤心，那么，只要我看不见，你就可以继续这样开车啦！对吧？”

    付小西都被自己的聪明才智给击败了。

    她摇头晃脑地感慨，自我夸奖，“哎，我付小西可真聪明啊。”

    小孩子的逻辑，真是弯弯绕绕，也不知道是怎么转的，最后居然还能转回来，给转合理。

    真可爱呀。

    楚歧东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会因为付小西这样简单且童真的话，突然鼻子一酸，竟生出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冲着付小西温柔地笑了。

    “对，我们小西是最最聪明，最最善良，最最可爱的小女孩。”

    他想，他的小西，一个三岁的小孩，都知道尊重他的爱好。

    而他为了这件事，在年少叛逆的时候和父母争执过无数次。

    他们总是有理由来阻止他，用一些过来人的经验，或者一些严厉粗暴的阻断。说起来有些好笑，楚歧东少年时候最大的梦想，是成为赛车手。但是很显然，他的梦想中途夭折了，他大学没毕业，就被老爹抓进集团，从分公司做起，熟悉各个部门业务。等他毕业，他就开始尝试以一把手的身份接手楚家。

    大家都说他做得好，说他很有天分。

    薛凤姿和楚战北很满意，每天盘算着退休的事情。

    楚歧东看着他们，也看着他们头上如果不染就会变得分外明显的白发，最后还是把赛车的事情藏在了心里。

    可是现在——

    楚歧东看着付小西。

    他的小西不知道是怎么做成的，或许是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鲜花，蝴蝶，星星，太阳，或者月亮。

    他的小西，有一颗金子一样的，闪闪发亮的心。

    楚歧东想，他一定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能够配得上他的小西。

    楚歧东在这里想东想西，不料付小西也正在反省自己。

    好像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下，大家都觉得蛮开心的。

    都被楚歧东的操作给震惊了。

    结果她一哭，大家的情绪全都聚集在她的身上了。

    哎。

    付小西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对着楚歧东说：“楚叔叔，如果你今天还想开车车......要不这样吧？我闭上眼睛，然后你再玩一玩。”

    要不是楚歧东现在满手脏灰，他都想抱着付小西猛亲一口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呢？！

    “楚叔叔不玩了。”

    付小西一听，还觉得有点可惜。

    “其实，嘿嘿。”付小西笑了笑，“我妈妈觉得你开车还挺帅的哦。”

    这下好了，话题的压力一下来到了付云佳身上。

    面对楚歧东和付小西齐齐看过来的眼神，付云佳飘忽了下，没有正式回应。

    楚歧东稍微有点不敢置信一般，抬起头来，看向付云佳。

    “真的吗？”他轻笑了下，“觉得我开车很帅？”

    付云佳都有点不敢直接看面前这个男人了。

    他当然是和她胃口的，对她心意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荒唐成那样，都在彼此的人生中涂抹下了一笔乱七八糟的印记。

    但是现在要让她坦荡说出来，似乎又有点变了味道。

    事实上，从付云佳第一眼看到楚歧东开车时，她就觉得这个人展现出了和他平常表现出来的模样不一样的一面。一种掌控一切，游刃有余的模样。仿佛车是他的玩具。

    从付云佳的视角看过去，楚歧东正好轮廓从后座漏出来，有的时候他开车会把手肘搭在窗户上，撑着下巴，指尖偶尔伴着音响里的音乐轻轻敲击。

    这些付云佳都看在眼里。

    刚刚楚歧东开越野车的时候，付云佳的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虽然有点不好承认，但活到这个岁数了，付云佳对于自己的xp还是很清楚的。

    她这人吧，上升白羊，月亮狮子，有点慕强，有的时候还有点自恋。再加上太阳摩羯，导致她整个人仿佛人格分裂。又喜欢在某个方面特别强势的，在自己的领域有掌控力的人，另外一方面，她又喜欢乖的，听她话的。

    她是有点毛病。

    当初楚歧东踩在了后面，是她没道德，欺负了别人。

    虽然事情发展到后面，也是你情我愿。

    现在楚歧东正好展现了另外一面。

    付云佳得承认，她觉得楚歧东人不错。如果她再年轻点，野一点，她可能真的会主动一点。

    但是现在不光是年纪问题，其实年纪在付云佳这里都算不上了。上辈子多活了几年，也是熬过了三十岁焦虑，跨过这个关卡，发现人生一样继续。在她的领域里，年龄不能成为她事业的催命符，反而成为了经验的象征。三十岁，让付云佳视野更开阔，更自由，也更能承担责任。

    当然，考虑得也更多。

    付云佳又看了楚歧东一眼，阻止了这个话题往更深的方向继续。

    “你是有点自恋在身上的。”付云佳也笑。

    楚歧东一眼读懂了她的意思，面对她跑过来的界限，他也甘愿退让尊让。

    成年人，有的时候一句话就能够明白彼此的距离。

    楚歧东重新退回社交距离，他把注意力放在付小西的身上。

    “我们的小西裁判，要不要去看其他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比赛开车车呀？”

    “要去要去！”付小西激动地抬手吹了吹口哨。

    清亮的口哨声回响着。

    只是，口哨吹了两下，付小西忽然犹豫了。

    这小丫头还有点后怕呢。

    “他们，就是他们开车，应该也没有这么危险吧？”

    付小西眨巴着眼睛，好奇又担心地看着楚歧东。

    楚歧东这下知道自己为了耍帅而展示的不怕死的车技，到底给涉世未深的小朋友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当然不会啦。”楚歧东为了让闺女稳定情绪，不惜自黑。“楚叔叔笨，才会这么开车。他们都很聪明，绝对不会再让小西担心的。”

    付小西这才拍着小胸脯，大松一口气。

    “那就好。”

    “我很喜欢大家的。”付小西自言自语道，“不管是谁受伤了，我都会伤心的。”

    付小西警告楚歧东，“特别是你哦，楚叔叔。”

    “要乖乖听小西大人的话哦！”

    楚歧东笑着保证。

    从前的日子里，他大概是一辆没有刹车永远只能前进的车，可是有了小西以后，他的人生多了一个止刹器。

    “当然。”

    楚歧东发誓，“我下次不会再这么危险了。”

    亡命之徒在这一天，也有了想要停下来的软肋。

    -

    楚歧东领着付小西，兴致勃勃地凑到众人面前，看大家赛车。

    付小西可是一个慧眼如炬的小裁判呢。

    不管是谁犯规，她都可以一眼看出来。

    虽然这个规则嘛，是她和楚歧东讨论以后随便制定的。

    付小西对于当小官差还是蛮乐意的，一会举着小旗子提醒别人，一会吹着小口哨警告别人，那严肃正经的模样，叫人觉得逗乐无比。

    一向爱玩梗的网友连这个都没放过。

    【转发这个付小西，许愿今年冬奥会的裁判也可以长眼睛。千万别像平昌一样。】

    【转发这个付小西，偷国人所有犯规都会被发现。】

    【真想让偷国人也看看！就算是最小小小的裁判，也比他们的裁判靠谱，ok？】

    【那什么，还是别让他们看见了。不然一会又要说小西有朝鲜血统是韩国人了。】

    【话说，小西长得真的有点混血，是有什么其他的基因吗？】

    【这个，你可能要问她爸爸。没发现楚歧东也长得有点立体？】

    【我们家都是汉族人！！！】

    薛凤姿霸占家里电视追节目不说，还要抱着平板刷弹幕。只要看到有问题的，说小西的，她就要使出自己的一阳神功，用一根手指头慢悠悠地手写出一排字，发弹幕出去反驳别人。她这样的情况看多了，楚战北都要怀疑自家老婆有点疯魔了。

    -

    电视机里，付小西因为光看别人玩不过瘾，强烈要求自己也要开车车。

    但是她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让她上那么高的越野车开着玩呢？

    还好节目组早有准备，掏出了一个儿童版玩具车，能够在沙漠上开的那种。

    付小西高兴得不行。

    一屁股坐上去，就开始假装自己是小司机，往前开一小段路，就要在嘴巴里喊着，“嘀嘀嘀，嘀嘀嘀，小西司机来了哦！”

    “路上行人请避让！”

    明明是个都跑不了什么码数的小车，居然仪式感还这么强。

    大伙也乐得陪她玩，跟她演戏。

    邵南齐最积极，一会表演自己是老奶奶要过马路，让开车的付小西来下车扶他。

    一会又假装自己是下雨打车的孕妇，要马上去医院生孩子。

    总之，只有付小西想不到的意外角色，没有邵南齐演不出来的。

    粉丝瞧见了，都纷纷艾特邵南齐的经纪人，让他赶快过来看看自家崽子莫名其妙被点歪的表演技能。

    反串，我们邵南齐是认真的。

    付小西自己开不过瘾，还要拉着楚歧东来教她。

    楚歧东那么大一个人了，怎么教？

    付小西推着楚歧东上玩具车，一个一八几的大高个，撅着屁股，坐都坐不下，卡在玩具车里，还要装模作样地动着方向盘。

    周恪看来，都要忍不住冷嘲热讽一番。

    “我说老楚啊，你别把腿伸进去啊。你学学蜘蛛，把腿伸出来，都可以直接靠腿人力发动小汽车了。”

    楚歧东懒得理他。

    他陪闺女玩，他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