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请新娘转身!”司仪夸张的声音震动着所有人的鼓膜,“新娘就要扔手捧花啦!收到手捧花的小姐,会收到老天最诚挚的祝福,下一段美好的姻缘就是你!”
安妮被兴奋的女宾客们挤在了中间,险些站立不住。
台上的新娘朝她眨了眨眼,挥了挥手中的手捧花,激起了宾客们一阵捧场的欢呼。
新娘转过了身,洁白的婚纱裙摆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真美。”安妮在心中不无歆羡地想。
“三!”
女士们一阵躁动,兴奋地跟着新娘故意来回晃动的手臂小步小步地挪着。
“二!”
身后又传来了男士们兴奋的喊叫声。
“一!”
手捧花被抛了起来。
“啊!我的我的!那是我的!”耳边女士们兴奋的喊声让安妮有些喘不上气。
这一瞬间似乎被拉得很长很长,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0.2倍速,手捧花在空中旋转着,缓缓朝安妮飞来。
安妮一阵晕眩,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盖过了宾客们的起哄声。
安妮想要躲过那飞跃而来的手捧花,却被周围的女士们挤在了中间,怎么也动不了。
安妮又着急、又喘不过气,忽而,她在后台的边缘似乎看到了一个笔挺瘦高的人影。
他有着出众的西式的面容,完全就是安妮心中无数次幻想过的男主人公的模样。
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略带卷曲的头发。他就站在那里,似乎就是世界的中心。
他正凝视着自己,似乎也在喃喃地呼唤着什么。
安妮用力地摇了摇头,视线却停留在他胸前的吊坠上,无法移开——那吊坠上的图案很小,可她竟然出奇地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莫比乌斯环。
它象征着融合、也象征着爱情,它是两个世界的交融。
莫比乌斯环越来越大,套住了整个世界。安妮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蚂蚁,没有尽头地在没有界限的跑道上奔跑。
突然,迎面一击。
“嘭——”
“嘭——”
安妮掉入了水中。
“来人啊!来人!”女人惊恐绝望的的嘶喊声透过水波纹传进了她的耳朵。同时,更加稚嫩的女孩的哭声震耳欲聋。
安妮痛苦地涨红了脸。
水从四面八方挤了过来,从她的耳朵、眼睛、鼻子里钻了进来,她想要大声呼救,却又被水充满。
安妮踢着腿,抬头望去,却见头顶是一片厚重的冰面,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窟窿。安妮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朝那个冰窟窿游去。
可是身上厚重的衣裙让她的努力完全白费,她好不容易往上挣扎了一寸,又被湿透的衣服拽得往下坠,
‘我又要死了?’
她被冰冷的水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氧气在胸口逐渐被挤压殆尽,安妮连手指都动不了了。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死神的到来。
“嘭嘭嘭。”头顶传来一阵闷闷的撞击声。
安妮用仅剩的力气朝上望去,只见冰面上跪坐着一个少年,举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拼命地朝冰面上砸去。
他的身后,仆人们想过来又不敢过来,拼命地叫着什么,一边拉住了想要冲上冰面的、哭得声嘶力竭的贵妇人,一边合力搬来了长长的□□。
冰窟窿的边缘当然并非坚不可摧,只听“咔”的一声,冰面裂了开来。少年立刻脱下了厚重的毛呢外套,在仆人们尖叫的制止声中,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冰湖。
此时,安妮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
她的手臂还保持着向上举着的姿势,却不可阻止地慢慢下沉。
幼年时的记忆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小小的人儿在罗辛斯庄园里四处探索,书房里严厉而和善的父亲,花房里美丽又慈爱的母亲……
不要奇怪,她怎么会有那么多记忆,因为她从出生起便保留着上一辈子的记忆,好像在奈何桥边忘记喝下孟婆汤。
指尖似乎被冰冷的手抓住了,半晕半醒之间,她似乎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地禁锢在了怀里,在水流的推挤下,缓缓朝头顶的冰窟窿升起。
一双冰冷的嘴唇输送着氧气,让她肿胀的大脑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
安妮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看见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睛。
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温暖的空气挤入了她的耳膜和胸腔。
刺耳的尖叫声和哭声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少年的一只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另一只手抓住了仆人递来的□□,缓缓朝岸上游去。安妮将脑袋埋在了他的怀里,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少年一僵,却又将她抱得更紧了。
刚到岸边,半晕半醒的安妮就被放到了铺着的柔软的毛毯上。
“冒犯了!”少年的声音隐约传来。
还没等她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冰冷的嘴唇贴了上来,没有一丝旖旎的意思,氧气被渡进了她的嘴巴。同时,少年双手交叠,在她的胸腔前有节奏地挤压着。
耳边穿来接二连三的震惊的吸气声,连凯瑟琳夫人都忘记了哭泣。
“……咳、咳咳!”
安妮终于咳出了水,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冰冷的湖水从少年湿漉漉的发尖滴落在她的脸颊上。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的脸颊上。
安妮紧闭的眼皮微微转动。
“达西先生,放弃吧,让德·包尔小姐至少清净地——”
“闭嘴!”低沉又嘶哑的声音响起,“安妮还有温度……她没有死,没有离开我……”
“我已经尽力了。”一个月了,莱森医生用尽了平生所学,翻遍了东方西方的医书,勉强维持着德·包尔小姐微弱的心跳。
他眼见着这座庄园里的所有人都失去了笑容,尤其是庄园男主人,日渐消瘦,原本强壮的体格近日来也逐渐出了毛病,咳嗽个不停。
凯瑟琳夫人终日流泪,跪在圣母像前,天天祈求着。她的眼睛哭得通红,此刻已经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直到刚才,德·包尔小姐最后一丝心跳停止了。
窃窃私语响起,凯瑟琳夫人声音无比沙哑,她和莱森医生说着什么,却被一一反驳。
乔治安娜忽然尖叫道:“芬里尔!芬里尔!”
莱森医生立刻冲到了跪坐在壁炉边的达西小姐身边,手摸向了那只大黑狗的胸腔。半晌,他站起了身,沉痛地摇了摇头:“芬里尔已经……去世了。”
“呜——”凯瑟琳夫人悲鸣一声,倒了下去,被杜丽眼疾手快地揽在了怀里,“连芬里尔都……”
杜丽的眼睛也一瞬间变得通红。
乔治安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吃力地抱着大狗,朝床边走来。放在了安妮的身边。
没有人敢提“葬礼”这个词,雷诺兹太太和布莱克太太互相对视,看见了对方眼中的不忍和痛苦。
雷诺兹太太悄悄来到了窗边,打开了窗户,让略显清凉的空气缓缓流通进来。
达西先生为了维持德·包尔小姐的体温,让人昼夜不断地烧着壁炉和火盆蜡烛。天气已经越来越热,已经进入了五月,壁炉的热量让每个人都汗流浃背,除了床上的人。
雷诺兹太太的动作十分小心,尽力不发出任何声响——因为她的行为,表明认定了德·包尔小姐已经离世,壁炉和火盆都不应该继续折磨活着的人了。
“嘎吱——”窗户还是不小心地发出了声响。
雷诺兹太太倒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朝达西先生望去,只见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不,他肯定注意到了。
雷诺兹太太在心底叹了口气,连乔治安娜都转头看向了她,他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呢。
达西先生双目失神地望着德·包尔小姐手上的手捧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雷诺兹太太也望向了那手捧花——真奇怪,一个多月了,那花依然娇艳欲滴。如果她不是管家太太,一定会以为是有人每天都来将它换成新的。
可是,事实上,这束花还是一个月前杜丽带来的那束。
“达西先生……”仆人们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雷诺兹太太立刻抬头望去。
达西先生轻轻地捋着德·包尔小姐的长发,一点一点地整理着略显凌乱的发丝。她看上去美好如初,灰败的颜色在几天前都已经消退了,那时候他以为她就要醒来了。
他的手指从她的五官上一一描摹,目光凝视着,将她的面容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将她的温度牢牢地记在掌心。
忽然,他低下了头。
这次,没有人再来阻止他。
他轻轻地将吻印在了她的嘴唇上。
‘上帝啊,请怜悯我,让我的睡美人醒来吧。’达西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在心中祈祷——最后的祈祷。
他不敢动作,睫毛微弱地颤抖着。
只希望能将这场祈祷拉得更长一些,就好像她醒来的机会也会更大一些。
“连你也要和我抢氧气吗?达西先生。”沙哑的声音从身下传来。
达西动作一僵,不敢动弹。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哇我把自己写哭了湿透了一张纸,生离死别太伤身了呜呜呜呜呜呜……终于还是没舍得虐大家,两章合并虐个痛快,要是一章一章来就真的戳软刀子了呜呜呜我戳我自己就好了。_(:з」∠)_
*这章用了我很喜欢的连贯的串场方式,希望大家能get到_(:з」∠)_
*安妮从始至终都是那个安妮,她是通过“莫比乌斯环”这个意象“穿越”的。
*莫比乌斯环的数学意义和哲学意义都很深刻,美学角度也很棒。
以下材料源自baike.baidu:德国数学家莫比乌斯(mobius,1790~1868)和约翰·李斯丁发现:把一根纸条扭转180°后,两头再粘接起来做成的纸带圈,具有魔术般的性质。普通纸带具有两个面(即双侧曲面),一个正面,一个反面,两个面可以涂成不同的颜色;而这样的纸带只有一个面(即单侧曲面),一只小虫可以爬遍整个曲面而不必跨过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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