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豪客”，显示出这些伙计的精明：既然被当众称赞为“豪客”了，那么出手想必也要阔绰些，否则不就会让大巴扎之中的来往行人看轻？用奉承来换金银，这买卖划算得紧。
伙计尚且如此，这间商铺的主人自然也不是庸人。听到伙计的高呼，一个腰肢肥硕的商人立马从商铺里面跑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壶刚刚沏好的柠檬水，看样子就是用来招徕客人。
纳门化作的桑托斯哈哈一笑，带着自己的管家，迈步就走进这家商铺。那名店主连忙引着主仆二人走进内室，又摆出了填充了麸糠的皮墩子供客人落座。不仅如此，除了柠檬水之外，几名伙计没过多久就端上来一些水果糕点，摆满内室里面的客桌。
“不知您要买些什么？不是我吹嘘，我们贝拉姆斯（注1）的粮食可都是顶顶有名的尖货，就是首都拜特城里面那些贵人老爷家里，日常预备的粮食也都是从我家采购的。您一身珠光宝气的，想必也是城里的大户，不妨试试咱家的棘米，价格公道，口味……”
“哈哈，”纳门一乐，打断了店主的自卖自夸。不过对方也不气恼，因为纳门随手就抛出一枚闪闪发亮的金卓戈，准确无误地砸进了他的手心之中。“拜特那边运来的棘米又能有多好呢？斯帕特城可是帝国数一数二的产粮地，这里粮谷向来就没有短缺过，而且棘米本地又不是没有？我刚刚可是看了，你卖的棘米价格可是要比本地产的贵上一成。”
“……嘿嘿，您一张嘴，我就知道您是行家，”不着痕迹地将手里的金卓戈收好，那个店主脸上堆出花团锦簇般的笑容，“当着您我也不说假话。若是饱腹来说，这些从拜特运过来的棘米确实和本地产的没什么区别，用铜纳尔居多的小民自然在采购些本地产的即可。可是像您这般出手阔绰的主，买到粮食恐怕也不是为了吃的罢，那外面牌子上挂得价格也就做不得数。”
“聪明人，正中恳挈，”纳门撇了撇嘴，看似褒奖似地夸赞了一句。只是那个桑托斯家族的管家眼神却很敏锐，看到这位“家主”手上的猫眼石戒指微微发出些亮光，他心里瞬间就跟明镜似的。可身子仍旧作低眉顺目的姿态，老老实实地站着不动。
“其实罢……棘米这个东西，和其它粮食相比无非就是含糖量高些，不怎么方便保存运输。可是我们贝拉姆斯的棘米却是从某些赫迪夫大人那里采购过来的，壳子比较厚实，储存个一年半载也不是问题。而那些赫迪夫大人的海外飞地，原本就都是从倭桑人手里抢过来的，岛上种植园里面的工人也都基本上是原先倭桑人留下的奴工。因此，这些棘米产出成本并不高。”
见纳门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他，想到已经落入自己袖子口袋里的那枚金卓戈——就这一枚金币就能购买千斤的棘米了——他再仔细打量了一下前的纳门，又瞅见其手掌中心隐隐约约有一层厚皮，看样子似乎是早年间因为常年拉动绳索才磨出来的。
店铺主人定了定心神，自觉自己运气到了，“我瞅着您应该也是常年走尼若河的买卖人，不妨跟您直说了。之所以我家的棘米高价挂牌，无非就是为了供您这样的客人还价之用。若是您有能吃下五百桶棘米，那么这个价格就变为了斯帕特城棘米的九成。以此类推，若是您能吃下两千五百桶以上的货物，贝拉姆斯愿意以市价一半的价格让您作为我们棘米的区域经销商。”
在透露出这个消息的时候，店铺主人始终保持着与纳门眼神之间的接触。他倒不是担心眼前这个出手阔绰的豪客会撇下贝拉姆斯，直接北上出海找那些赫迪夫进货——没有贝拉贝伊的首肯，寻常的商人是无法从那些海外飞地运进哪怕一粒棘米的，至于说那个穿得神乎其神的永序之鳞商会，人家单单依靠利维坦飞空艇运输航线就能赚得盆满钵溢，压根看不上这门小生意。
纳门转悠着手指上的猫眼石戒指，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你们这是打前哨的吧，想要在美帝奇中部和南部地区找渠道倾销粮食。可是像斯帕特城这样的产粮重镇，稳得就像是重于千钧的压仓石也似，以你们的实力能够撼动这艘大船么？”
挑剔客才是真正的买主。精明的粮商听闻了纳门的话语，原本心里还揪了一下，可是转念一想去蓦地释然了。而且，见这个客人如挑剔，他没来由地升起一股不吐不快的欲望。
“您说的什么我可听不懂，”店铺主任哂然一笑，“不过，斯帕特城现在的情况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座城市的本地粮食贸易和它的管理权限一样，主要是由格洛乌家族和桑托斯家族把持的。前者家里良田阡陌，为其耕作的农户足足有几万人之多，而后者则依托着自己的驯养基地，是本地粮食的收购大户。两家一个种一个收，相互配合，确实可以平抑此地的粮价，乃至影响美帝奇中部和南部许多地区的粮食贸易。只不过现在么，那两个家族好像都出了问题，而且现在又恰恰是在青黄不接的时节，我们的棘米现在入场，时间刚刚合适。”
听了这番推心置腹的解释，纳门也不由得点了点头，“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商铺主人登时一愣。
“我听懂了，可是这买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能不能帮忙去说服我的合伙人？”纳门微笑着向那个粮商解释道：“放心，我家生意很大。如果能够说动其他合伙人，别说你一个贝拉姆斯了，哪怕就是从拜特流出的所有棘米，我家商会也吃得下去。”
见那个商铺主人眼神中露出惊喜，纳门继续补充了一句：“口说无凭。你先把你家的粮库给我打开了，我叫人立刻将其搬空，给你看看我们的实力够不够吞下你们全部货物。”
永序之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