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道:“快好了,你先睡。”
“明天让丫头做。”他下床去拉她,“你也累了,早点歇下。”
“她们早上事情那么多,哪有功夫,衣服起来就要穿的。”程丹若手上动作不停,口中时不时喷出细密的水雾,一寸寸熨平衣裳,“反正我明天不用早起,现在也不困。”
离开京城后,人生的道路骤然清晰。
虽然每天赶路很苦,身体也疲倦,但她的精神却一天比一天好,甚至还有点微微的兴奋。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目标清晰,脚踏实地的感觉了。
谢玄英见劝不动她,只好走过去:“我来帮你。”
“你赶紧睡吧,用不着你。”她赶人,“别碍手碍脚的。”
谢玄英被赶回床上,光晕朦胧,疲倦慢慢侵蚀身体。他摸摸被窝,冷的,便脱了衣裳睡进去,等她进来也暖和些。
然而,他昨天上午赶路,下午办事,晚上只睡了两三个时辰,今天也在忙碌接手的公务,体力尚可,精神却十分疲惫,靠在枕上看着她,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蜡烛烧至三分之一。
程丹若终于搞定了两人的衣服,将它们挂到架子上。
她吹灭蜡烛,钻进被窝,里头很暖和,舒服极了,就是床板不太舒服。
明天换一张床吧。她默默想着,闭眼培养睡意,少顷,想起匕首在药箱里,没放枕头下面。
匕首冷冰冰的手感,会让她在陌生的地方更有安全感,这里虽然是故乡,但陌生的府衙,陌生的床榻,都难免令她警惕,无法安眠。
去拿一下?可……她看着腰上的手臂,有点犹疑。
忙一天了,肯定很累,弄醒他就不好了。
算了吧。她按捺下冲动,翻了个身。
他的胸膛一起一伏,热热的暖意,她被这股蓬勃的力量安抚,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明天要打扫卫生,要熟悉一下环境,要把人都安排好……脑海中闪过一件件待办的事项,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一夜好梦。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程丹若没有马上起床,又眯了十多分钟,才慢吞吞穿衣起身。
里头一有动静,玛瑙就端着水盆进来了,麻利地摆好手巾、牙刷和牙粉。
程丹若刷牙洗脸,头发不要她们梳,编成辫子盘成发髻,再戴上狄髻,别上一朵小小的金海棠花头簪。
不能经常洗头,这种东西真的很重要,尤其西北风沙大,罩住头发才干净。
穿好布袜子,套进鞋履,竹枝已经提了膳食进来。
早饭是街上买的,饼、刀削面、羊汤,非常本土化。
久违了。程丹若带着复杂的心情,坐下吃早点,顺便问:“三郎呢?”
“爷在前头。”玛瑙利索地收拾好床铺,“夫人,今天日头好,咱们是不是把该洗该晒的都拿出来理一理?”
程丹若点点头:“路上的衣裳拿出来洗晒,原先伺候的洗衣妇还在不在?多叫几个人,把该洗的都洗了——这事交给林妈妈去办。下午天暖和,你们轮班沐浴,要水就去小厨房提,我记得咱们这儿是有小厨房的吧?”
玛瑙道:“是,奴婢打听过了,外头有个大厨房,管府衙的膳食,咱们东花厅前面就是自己的小厨房,独咱们用。”
“好,这也方便了。”
程丹若匆忙吃过早饭,第一件事就是去小厨房,只要穿过东花厅再东边的门,转出夹道,旁边的小院子就是。
真近。她走进厨房,自家带来的厨娘忙福身:“夫人。”
“人手够吗?”程丹若看向灶台旁边的几个帮佣。
厨娘介绍:“这是原来的知府老爷雇的王娘子和姚娘子。”
她寻声看去。
王娘子年纪大些,圆滚滚的,姚娘子二十出头,面容秀丽。两人卷着袖子,头上包着布巾,朝她福身:“见过知府太太。”
程丹若仔细看了她们的双手,见还算干净,方才问:“你们月银多少?”
王娘子胆子大些,说:“我们两人都是二两,若做不过来,叫自家人帮忙,不多收钱。”
程丹若瞟了眼灶台后烧火的丫头,她瑟缩在柴火堆旁,吓得像只鹌鹑。
“先留着用两天。”她对三个厨娘说道,“我有我的规矩,做饭菜之前,必须洗手,方便后也必须用皂角洗两遍,生食和熟食不能用一个砧板,碗筷每次使用前都要用沸水烫过一刻钟。灶上要备着热水,所有人都不许喝生水。”
初到陌生的地方,很容易水土不服,要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真会要半条命。
“记住了吗?”程丹若问。
还是自家的厨娘胆大些:“奶奶放心,我都记住了。”
程丹若道:“我会派丫头检查,也会亲自过来,被我抓到——”
就开除你们。她这么想着,严厉地盯住她们。
厨娘们立即应下。
“是是,我们一定照办。”
“您就放心吧。”
交代完最要紧的吃,就该是住了。
后宅这么屁大点地方,完全不需要丫鬟跟随,程丹若里外检查了几遍,发现墙体结实,瓦片还算新,主屋因为常有人住,问题不大,就是略有些旧。
于是走到前头,叫住柏木:“你去街上打听打听,有没有做木匠的。”
柏木问:“夫人要买什么?”
“买张新床,十几两银子的架子床就行了,再买把醉翁椅,一张书案,几个新的浴桶和新的恭桶。”
柏木悉数记下,立马办事去。
程丹若揉揉额角,回屋收拾自己的实验器材。
上天保佑,不要碎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