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拒绝了谢玄英让她帮忙看案卷的建议:“我对律法不了解,恐怕帮不到你。”
帮忙断案很爽,可古代的律法和她的认知大相径庭,她实在没有兴趣一遍又一遍挑战自己的三观,还是眼不见为净。
“严刑书铁面无私,他的意见就足够了。”
谢玄英飞快同意了。
私心里,他并不想让她看案子,人性之恶超乎想象,丹娘又比寻常人更敏感,容易怜惜旁人。看得多了,总归心里不舒服。
她已经有够多的心事,他着实不忍再令她心郁,只是怕她犯倔,提了反倒叫她要试试。
如此自然最好。
“天要热了。”程丹若有自己的思考,“我要去趟乡下,打听一下家里的情况。”
谢玄英立时道:“这事最要紧,我和你一起去。”
“此时不必。”她道,“我先去看一看,等到寻着了,弄好了,你再同我去祭拜他们。”
谢玄英迟疑,一时不曾答应。
程丹若犹豫片刻,握住他的手:“没关系,我真不在意。”
“你什么时候去?”他还是这么问。
她道:“明天把家里的事处理下,后天吧。”
谢玄英点了点头:“那到时候看吧。”
结果当天,聂总兵派人来,说他之前问的军屯清算的事,今天可以聊聊。
谢玄英只好立马赶去。
程丹若倒是无所谓,带了玛瑙和柏木,以及李伯武等人,去乡下老家。
程家是太爷这一辈迁到大同镇来的,一共也就三个儿子,老大她叫伯祖,老二是她亲祖父,老三就是叔祖。
伯祖在老家务农,生了五个儿子,一下子就立住了跟脚,祖父去镇上做买卖,于是才有大胜街的宅子,叔祖则按规定,继承了太爷的军职,很早去世,留下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这两个堂姑姑外嫁到其他地方,程丹若从未见过,堂叔继续当兵,恐怕也已经不在人世。
按照田南去乡下打听的情况,程家确实还有人,只是不知道还有几个。
“夫人,喝杯茶。”玛瑙见程丹若一路沉默,怕她难受,倒了一杯温茶,又故意说,“奴婢瞧见路边好多野菊花。”
程丹若点点头:“大同这边就是少林多草,野菊生命力顽强,随处可见,即可入药,也可泡水喝茶。”
玛瑙见她愿意搭话,又问了几样没见过的草。
程丹若都答了,这才道:“不必担心,我在想事情。”
玛瑙这才不吭声了。
马车在崎岖的小路上轱辘前进,两边是荒芜的田亩,只偶尔能看到耕种的人,满面尘土,脸孔麻木,有一个小孩在路边看着他们,呆呆的,好像木偶。
程丹若试图在记忆中寻找熟悉的拼图,却全然无果。
她仍旧对这里感到陌生。
一路沉默,渐渐的,一个村庄出现在众人眼前。
钱明说:“夫人,小河村到了。”
程丹若缓缓点了点头。
小河村,没错了,她印象里,老家就是一个什么河还是什么泉的地方,反正有一条蜿蜒的小河,能够从里头引水灌溉。
马车停在了一间普普通通的院子前,茅草顶,泥巴墙,地上全是土,旁边是圈起来的羊圈,粪便的臭味直冲而来。
才停稳,里长就惊惧地走上前来,显然已经跟了他们不少时候。
“贵人找谁?”他口音浓重,在场的人几乎听不懂。
程丹若说:“这里是程家吗?”
“对对。”邻居家探出脑袋,巴结地说,“就是老程家。”
说着,眼尖地叫起来:“程平,你家来贵客了!”
程丹若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短打,皮肤黝黑的人走了过来,灰扑扑的短衣上打满补丁,背上一层白花花的盐粒,人看起来有四五十岁。
程平敬畏又小心地打量着车队,看过护卫们的马,看着车子的绸缎,也看着丫鬟们鲜亮的衣裙,却一眼都没看程丹若。
他躬着身,唯唯诺诺地问:“敢问贵人,可有什么事?”又想起了什么,飞快否认,“程必赢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我不知道他的事!和小人没有关系。”
程丹若朝他笑了笑:“堂兄好,我是程丹若,你可能不记得了,我父行三,我们以前住在大同。”
程平愣了愣,有点印象:“你是二叔祖家的……”
“是。”她道,“小时候,我随祖母来过。”
程平已经不记得她了,但他记得,叔祖家有三个儿子,好像是有个孙女。这,这实在是……他一时手足无措,可喜意已经蔓延上眉角眼梢:“原来是妹妹,快请进,家里坐。”
他推开木门,搓搓手,局促地说:“你嫂子去山里捡柴了。”往后一瞧,才看见里长也要进来,慌乱地让开,“没想到你会来,叔祖家都没人……呃,家里都没人烧水。”
里长用力咳嗽两声,喉咙发出糊涂的痰音。
他啐了口,扬起热烈的笑容:“这有啥,来我家。”
一面说,一面瞪了程平一眼。
程平缩缩脖子,连忙说:“对对,家里啥都没有。”
程丹若瞧了眼屋子,没有为难:“好。”
里长家就要稍微好些,虽然大部分还是泥巴糊的墙体,但有梁,梁是木头的,正屋也铺有石板。
她注意到,他们在进屋前,都习惯性在门口蹭掉草鞋的泥巴,这才进去。饶是如此,石板也有一层灰,好像从来没人扫过。
可再一看,里长和程平走过的地方,簌簌掉着尘土,就知道其实扫了也一样。
程丹若微不可见地叹口了气,在里长的殷勤下,坐到了上首。
里长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贵人刚才说,你是程忠他弟的孙儿?”
她点头,客气地说:“听说我二叔回了老家,不知道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