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不到半个时辰, 洛教主就已经有美人在侧。

    对此，师徒三人一时间都没能回过神来。

    但洛卿泽却是神色自在，看上去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等风鸾等人也来到了屏风后, 他便淡笑着对几人道：“我将客房收拾停当之后便下来坐坐，桌上有茶，是新泡的，你们若是渴了自可以取来喝。”

    晏晏则是瞪圆了鹿眼, 在洛卿泽与女子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才轻声道：“不愧是做教主的人，效率就是高啊。”

    女子听了这话, 有些惊讶的抬起眼睛：“教主？谁？”

    洛卿泽的指尖微动，抬着她的下巴, 将她的脸重新摆正, 声音温润如玉：“没什么, 你听岔了, 来, 把眼睛闭上，很快便画好了。”

    女子也没有深究, 只羞怯地瞧了瞧手指青黛的男人，随后便缓缓闭上眼睛。

    而风鸾最初确实惊讶, 但她从不会干涉别人的交友自由, 此时也不准备打扰两人，很快就想要起身离开。

    但就在这时，她敏锐发现洛卿泽的指尖一直在轻点着女子的脸颊边缘。

    没有丝毫暧昧，也不含任何情|色, 反倒十分认真, 像是在确定什么似的。

    风鸾便顿住了动作, 重新坐下，同时悄然将灵气凝聚在双目之上，细细打量这陌生女子。

    随后便眉尖微挑，目光带了些许惊讶。

    女子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当她感觉到男人的手离开时，便缓缓睁开眼睛，脸颊微红，声音娇羞：“画好了吗？”

    洛卿泽左右端详了一番，随后便满意点头。

    女子并没有揽镜自照，也没有去看旁人，只是痴痴地瞧着洛卿泽问着：“可好看？”

    洛卿泽回道：“你的脸本就秀美精致，添了黛眉后自然越发动人。”

    女子听过的赞誉数不胜数，其中不乏引经据典甚至作词作赋的，各种好词好句不胜枚举，但从未让她这般欢喜。

    终究与词句无关，而是说的人不一样，给人的感觉自然不同。

    她脸颊飘起红晕，嘴唇微抿，突然生出了小女儿娇态，声音轻轻：“郎君只喜欢我的面皮吗？”

    本以为洛卿泽会继续说好听的话哄她开心，却没想到，这人竟是反问她：“你不也是因为喜欢这面皮才画来用的吗？”

    此话一出，屏风内瞬间变得格外安静。

    女子脸上血色尽褪，原本的娇羞瞬间化为了惊慌失措。

    而晏晏也发觉了不对劲，疑惑道：“怎么面皮还要画？你们人类对化妆的描述就是这般奇特吗？”

    陆离不解其意，便未开口，只管看向了自家师尊。

    然后便听风鸾淡淡道：“她不是人，而是画皮鬼。”

    女子闻言，面色更白了一分。

    系统惊呼出声：【为什么大白天还有鬼！】

    风鸾安抚道：“莫怕，画皮鬼与平常的鬼怪不同，他们并非阴间之物，不会畏光，大多在白天活动，举止行为与人类无异，也就是大多生得青面獠牙，需要靠着绘制画皮来伪装自己。”

    【那，那他们吃人吗？】

    “有的吃，有的不吃，全看选择何种修炼之法。”说着，风鸾轻轻摸了摸飞剑，“就这么说可能理解不了，不如我将灵力传于你，让你也能看破伪装，瞧瞧画皮鬼真身？”

    飞剑猛地一哆嗦，系统的声音充满惊慌：【不了不了，我不看！这样就挺好！】

    而晏晏则是倒吸一口冷气，警惕地瞪着画皮鬼，却是对着洛卿泽道：“既然知道她是鬼，洛教主为何还与她在一处？”

    洛卿泽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看到画皮鬼在瑟瑟发抖，还安抚地倒了杯热茶递过去，轻声道：“她身上既无阴气，也无怨气，想必是从未沾染人命，也没曾行过歹事，我自然不用忌惮。”

    风鸾也点点头，淡淡道：“天地间原本就有仙人鬼妖，各行其道，只要不做坏事，不生邪念，自然不必干涉。”

    晏晏微愣，而后便放松了身形，神情若有所思。

    画皮鬼却有些愣然。

    从刚刚这几人的言谈话语中，她自然猜到对方是修士，而且自己并不能察觉到他们身上的灵气波动，便证明起码为自己画眉的男修以及红衣女修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换言之，若他们想要打鬼，自己只怕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而修士捉鬼，似乎是天经地义之事。

    画皮鬼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遇上了不捉鬼的修士……

    于是，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的画皮鬼陡然生出了些希冀，她抬起头，瞧了瞧风鸾，最终还是看向了洛卿泽，小声问道：“你当真不杀我？”

    洛卿泽笑道：“若我想杀你，刚刚就会动手，也不会等到现在。”

    画皮鬼语气轻轻：“难道你不怨我是贪图你的精气才接近你的？”

    洛卿泽温声回道：“这是你的修炼之法，我虽不会将精气予你，但也不会责难，求生之道罢了。”

    画皮鬼微抿红唇，用白玉般的指尖轻轻地勾住了洛卿泽的衣袖，眼中又有了爱慕神情：“那，那你为我画眉……”

    洛卿泽抬起手，轻轻拂过女子漂亮的黛眉，轻声道：“我既然知晓你是画皮，自然也能看破你的真容。”

    画皮鬼悚然一惊，急忙忙把手收回来，双手捂住了脸。

    系统也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怪不得刚刚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明明自家宿主能看穿画皮鬼真容，那么洛卿泽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即使系统并不会因为美丑就去嫌弃谁，但这可是鬼，需要的可不单单是平常心，还得有足够的胆量。

    合着这人刚刚一直是在给青面獠牙抬下巴画眉吗？

    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但洛卿泽显然并不介意，他温声道：“世间万物皆为平等，所见不过是皮相罢了，在我眼中并无什么不同。”

    画皮鬼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依然没有放下捂着脸的手，只从指缝里偷偷看他，小声问道：“你这话不是哄我的吧？”

    “自然，”洛卿泽似乎为了加强观点，补充道，“左右别管何种皮相，单论容貌都比不过我，那在我眼中自然没什么不同，何必还要分个高低呢。”

    围观几人：……

    画皮鬼：……

    谢谢，突然就觉得自己看开了呢。

    然后便听洛卿泽接着道：“我来寻你，其实是有些事情想要问。”

    大概是因为身份已经戳破，而且自己的真身也被看穿，画皮鬼索性把手放下来，捧着茶盏一饮而尽，随后温声细语道：“郎君但讲无妨。”

    洛卿泽给她续了一杯热茶，缓声问：“刚刚见你与一男子说话，提及了陆王府，不知那是何人？”

    此话一出，陆离猛地抬起头来。

    风鸾微蹙眉尖，传音入密：“西涂国有几个陆王府？”

    陆离并不会传音之法，于是他便竖起了一根手指。

    系统不解：【就一个陆王府，而之前陆离分明说他们全家无一幸免，不是被杀就是流放，如何还有王府在？】

    同样的问题也在陆离心中萦绕。

    终究是自己亲人，即使一直默念心法也难免心绪翻滚。

    画皮鬼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陆小王爷，也听不到他们传音入密说的话，便直接回道：“那人是边郡这里的守卫，与我……算是旧相识，他如今在提辖大人身边做事，而提辖大人今晚要去燕鸣楼，玩乐一晚，明日便直接离开，故而来与我话别。”

    洛卿泽接着道：“这与陆王府有何关系？”

    画皮鬼有些犹豫，毕竟有些事情不轻易出口比较好。

    尤其是她本就是鬼怪，要在人间界行走，第一要务就是不惹麻烦。

    但是她也同样清楚，现在这几位修士待自己和善，是看在自己以前没有做过恶事，而且处处配合，这才能好言好语。

    假如自己隐秘不言，或者随便糊弄，这便是有所欺瞒，人家大可以把自己打个魂飞魄散。

    即使这美貌男修说要放过自己，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做鬼的也很惜命。

    于是画皮鬼便老实回答：“我听他说起过，提辖大人乃是之前那位陆王爷的旧部，此番便是要入都城去陆王府，至于要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听了这话，陆离便握紧拳头，嘴唇紧抿，用力到嘴角都已经发白。

    风鸾则是直接有了决断，传音道：“你去准备下，今晚我们便去燕鸣楼看看，”声音微顿，“稳住心神，提防心魔，若是让我发觉你道心不稳，那么我会直接把你送回云清宗。”

    陆离身子微颤，心中知道师尊是为了自己好，也就没说什么，行了一礼后便上楼，准备去客房打坐。

    而此时的晏晏正捧着脸，瞧着眼前的一人一鬼，微微偏头对着风鸾小声道：“那这么看来，洛教主是为了打探消息才会与画皮鬼接触，看起来刚才是我误会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洛卿泽将青黛放回到了画皮鬼的手中。

    指尖轻碰掌心，画皮鬼的脸再次生出红晕。

    她昂着头，看着洛卿泽，眼中难掩痴迷。

    之所以会选择成为画皮鬼，便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貌丑，生得青面獠牙，自己照镜子都能吓到自己，这才每天勤勤恳恳地画面皮，贴面皮，还要耗费精力去小心滋养。

    没有丑鬼，只有懒鬼。

    这份坚持的原动力便是因为她爱美。

    不仅希望自己美，也很喜欢看美人。

    而洛卿泽毫无疑问是她见过的男子当中最为出色的。

    无论是五官样貌，还是通身气度，均可以算得上是万里挑一。

    加上洛卿泽原本就有鲛人血统，即使没有修行过魅惑之法，但他却能够自带亲和力，更是让画皮鬼转不开眼神。

    此时见男修真的对自己没有恶意，画皮鬼便又羞怯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瞧着洛卿泽道：“其实，这面皮虽然是我画出来的，但是，眼睛确实是我自己的。”

    洛卿泽接近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搞清楚陆王府的事情，如今得到答案，却也没有不搭理对方，而是温声道：“我也并未骗你，刚刚为你画眉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份，可这也是因为你的眼目生得好，我这才觉得需要漂亮的黛眉才衬你。”

    画皮鬼嘴角漾起了笑，语气都带着雀跃：“真的吗？”

    洛卿泽笑道：“当然，我遇见过的鬼当中，你便是最好看的。”

    一句话，便让画皮鬼心花怒放，欢喜地都快抑制不住自己身上的鬼气了。

    可在一旁听者的风鸾却一脸无奈。

    系统问了句：【那个，洛卿泽失忆了，所以他也就见过这一个鬼吧？】

    风鸾沉默片刻，还是为算是她前辈的洛教主分辨了两句：“所以，这话说的也没错。”

    系统一语道破：【但这么说的目的却是发人深省，令人深思，宿主你觉得未来洛浮教会有多少教主夫人？】

    风鸾：……

    显然，没了记忆的洛卿泽算是解放天性，无意识撩人往往最为致命。

    沉默片刻，红衣女修低声喃喃：“看起来，等下要去叮嘱陆离几句。”

    晏晏好奇，凑过来问道：“师尊要和他说什么？”

    风鸾道：“让他看着些，洛教主终究是忘却了不少事情，可能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总要多盯着些才好。”

    不然真的给洛浮教找一堆教主夫人怎么办？又怎么和附近的鲛人交代？

    晏晏则是鼓起了腮帮子，嘟囔道：“为什么让他看着，其实我也可以啊，师尊你是不是不信我？”

    本想着让自家师尊安慰一两句，却没想到风鸾直接点头：“对。”

    晏晏傻眼：“……这么直白吗？”

    风鸾看了她一眼：“把他交给你，这便是送羊入虎口，我记得洛教主也是有腹肌的。”

    鹿蜀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努力辩解：“我是小鹿，不是老虎。”

    风鸾便道：“那你能答应我，不会偷偷带着他一起出去找‘饭’吃吗？”

    晏晏：……

    默默看天，无法反驳，毕竟她确实这么想过的。

    于是，看住洛卿泽的任务就交给了陆离。

    陆小王爷知道，这个“看”其实还包括了照顾的意思。

    终究洛卿泽记忆尽失，虽身负修为，却对人情世故一无所知，总要有人引导才是。

    而刚刚这人能帮自己探听陆王府，就足以让陆离心怀感激，这会儿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到了这天晚上，陆离第一次没有站在风鸾身后，而是跟在了洛卿泽旁边。

    夜晚的西涂国边郡比白天还要热闹，虽然赌场妓馆前面依然乱糟糟的，可是两边摆摊的商贩也多了起来。

    洛卿泽觉得什么都新鲜，这边看看，那边碰碰，等抵达燕鸣楼时，他已经吃了两串糖葫芦，储物戒中还装了不少零碎。

    这些都是陆离用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银钱买下的。

    对此，风鸾既不过问，也不阻拦，甚至会提醒陆离出钱出得主动些。

    系统颇为不解：【为什么都要让陆离花钱呀？看着好亏。】

    风鸾一边迈步进入燕鸣楼一边道：“因为陆离天资不高，这点你我都很清楚，即使他能够通过刻苦修炼来提升修为，但修道之事，九成看天分，剩下的一成里，努力和机缘也要对半分，所以如果陆离以后的修行之路会越来越难。”

    【那要怎么办呀？】

    “七川学习傀儡术的事情给了我不少提醒，陆离也多多接触一些别的修士，看看有没有机会精进，起码也能多些机缘。”说着，她回头看了看明显已经关系拉进不少的洛卿泽和陆离，嘴角微翘，“用一些银钱，换来一位可能会帮助到自己的大能，亏吗？”

    系统立刻道：【不亏不亏！明明赚麻了！】

    而在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燕鸣楼。

    这里显然不是寻常酒楼。

    入内便是香气袅袅，四周围轻纱软缎，有穿得好似花蝴蝶一般的女子捧着酒盏穿梭其中，偶尔被客人拽了衣袖帕子也不会生气，而是娇笑嗔怪，莺歌燕语听的人格外熨帖，连骨头都是酥的。

    在场的客人也是男子居多。

    幸而西涂国风沙大，无论男女都喜欢穿披风，蒙面纱，故而此时几人并不显眼，也无人发现其中混进了两位女客。

    他们寻了一处位置偏僻的桌子，在旁边落座后，晏晏就有些忍不住好奇，小声嘀咕：“这里瞧着好像传说中的妓馆啊。”

    此话一出，风鸾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袖口拢紧，把藏在里面的夔兽毛球给藏的严严实实，还瞬间捂住了小家伙的耳朵。

    没办法，在风鸾心中，灵宠永远是幼崽，有些少儿不宜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它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