哞哞呆呆地看着那颗比它个头还大的蛋, 不知道是在震惊一颗蛋居然会说话，还是茫然自己怎么就当了爹。
风鸾则是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这颗红白相间的蛋。
蛋里面的小家伙似乎有些害羞, 身子扭了扭, 连带着大圆蛋也跟着晃悠了一下, 但还是乖巧地没有说话。
它虽然不认识这个红衣服的女修是谁，但是女修抱着它爹, 就证明它爹信任这人, 和她亲近。
四舍五入，自己也信她！
而风鸾的冰凉指尖在蛋壳上缓缓滑动, 细细探查后便发觉这是一颗发育很好的幼崽，虽然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模样, 但是从灵力波动上来看，幼崽早就不再需要这层壳的保护。
换言之，完全可以破壳而出，但是不知为何到现在还在蛋壳之中。
不过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蛋的发育，而是父子关系。
于是她又摸了摸小红蛋, 轻声问道：“你确定这是你父亲吗？”
哞哞也回过神来, 眼巴巴地看过去,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是不是你认错了？”
红蛋晃了晃，声音陡然高亢起来：“我确定！没认错！你是我爹！我是你崽！”然后就开始嗷嗷，“爹爹你不能不认我！哞哇哇哇！”
……
别的不说, 光是这声牛一般的尾音，以及震耳欲聋的响动，就和哞哞不相上下。
而往常时候, 都是哞哞发出大声音喊别人, 这还是头一次被这样擂鼓一样的动静震到耳朵, 登时愣在了那里。
倒是洛卿泽一如往昔，明明手捧了个炸雷一样的圆东西，却丝毫没有惊吓，动作很稳当，声音也温和：“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红蛋哞啊哞啊的哭音渐渐停了，抽噎了两声后才回道：“我叫东笙。”
陆离轻声问：“旭日东升吗？”
红蛋回道：“不是呀，是吹的那个笙，爹爹说我嗓门大就叫这个了，”声音顿了顿，“其实我偷听到它们说这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
“是什么？”
“因为我是在山洞里出生的，叫‘洞生’了哞。”
众人：……
系统：你们凶兽也玩儿谐音梗么？
而一开始对两人关系有所怀疑的风鸾开始动摇。
毕竟，这名字很独特，这尾音很熟悉，而在山洞里出生……
要知道他们之所以到西涂国走着一遭，最开始的起因便是碰巧发现了夔兽在山上挖出来的洞。
想着想着，风鸾就在心里轻声道：“如此，一切就都说通了。”
系统好奇：【什么什么？】
“怪不得这孩子明明从闭关中苏醒，却没有继续修炼，而是自己挖了洞，还在里面布置了一个能生活的石室，”声音微顿，风鸾轻叹，“我之前还想着，这小家伙不是个爱照镜子的，怎么石室里桌椅床榻都是石头的，偏偏多出来了个妆镜，如今想来，只怕不是它用的。”
系统：……万万没想到，哞哞看着小小的一个，居然也会金屋藏娇……不，石屋藏娇了！
而风鸾似乎已经接受了设定，满意地摸了摸自家灵宠的小肚皮，温声道：“之前让你读的书并没有白读，这名字起的挺好的。”
众人先是疑惑，着实没发现哪里好，还是洛卿泽一语中的：“是啊，总好过直接叫哞哞。”
风鸾也知道自己的起名水平一般，便笑了笑，只当是应下来。
而原本因为莫名冒出个幼崽陷入震惊茫然的哞哞听了这话，竟是一下子支棱起来，一扬脖子，发出了和圆蛋同款嗷嗷声：“哞哞好听！”
东笙跟着附和：“对对对！”
哞哞见它如此配合，心中对它的抵触消除不少，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你也这么觉得吗？”
东笙立刻道：“当然！其实娘亲之前想爹爹你要不要改个大名，然后让我叫哞儿，但是你说不行，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能叫哞哞。”
哞哞：……？？？
风鸾二话没说，就提着哞哞的后颈肉，把它放到了蛋上。
在小夔兽迷茫的目光中，风鸾笃定：“这肯定是你的孩子，快点，认亲吧。”
曾亲眼见过哞哞让牛汪汪叫的几人：对对对！
哞哞：……
想反驳，但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它还想细细问问东笙，但就在此时，随着东笙与阵法彻底脱节，阵法纹路当中散发出来的最后一点青色光芒也缓缓熄灭。
东笙身上泛起微光，而后它便开始欢呼：“好哞！绑不住我了！”说着，它在洛卿泽手上晃悠，“你是怎么把封印解开的呀？当初爹爹用尽了办法都没能成功。”
原本在收回玄空宝镜的洛卿泽听了这话，动作微顿，而后摇头道：“我也不知。”
风鸾便看他：“此话何解？”
洛卿泽坦然：“按理说，这样积攒数百年且有妖兽镇守的地方不该如此容易就破解的，但是这阵法似乎对我完全不设防，就像是故意给我展现破绽一般。”
风鸾对阵法之事只是略懂，远不如洛卿泽精通。
但即使如此，她也能感觉到其中另有关窍。
而就在此时，原本平整的地面开始龟裂，两侧石壁也在缓缓裂开。
风鸾立刻道：“阵法已经损毁，此处怕是支撑不了多久，我等需速速离开。”
而后，便省去了中间步骤，直接甩出红绸，将其他鬼妖一同裹在其中，随后与洛卿泽一人抱夔一人抱蛋，各自长开结界，直接冲开了头顶厚重的石块！
显然虎妖对阵眼所在之处做了足够多的隐秘措施，刚刚进来时其实通道并不长，但实际上，其中设置了空间阵法，真正的阵眼所在之处只怕在地下十丈不止。
从原本的通道上来，即使没有阵法束缚，但也要耗费不少时候。
偏偏风鸾和洛卿泽完全不讲道理，竟是从底下硬闯出了一条通道！
因为有结界保护，他们在冲出来的时候，身上连点灰尘都没有沾到。
而因为刚刚事发突然，风鸾并没有来得及给几人叮嘱什么，就直接裹上来了，导致他们自始至终都是眼前一片红彤彤，看不清楚外面瞧的情况。
待眼前红绸收回，便已经重新踩在了王宫大殿的地板上。
倒是一直被抱着的东笙晃了晃蛋壳，兴奋道：“好耶！飞起来了！飞高高！飞得和妈妈一样高！”
正捧着它的洛卿泽轻笑道：“你努力修炼，以后也会飞。”
风鸾却抓住了重点：“你说，你娘亲会飞？”
“对呀对呀。”
“莫非你娘是鸟？”
“是呀是呀！”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哞哞。
结果对上的就是哞哞满脸茫然，显然完全没有印象。
倒是秋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恍然道：“怪不得你能生出一颗蛋来。”
……对哦！
众人一愣，然后便跟着点头，这么一看就觉得合理极了，只有哞哞依然懵懵懂懂。
而就在所有人都在看东笙的时候，只有陆离在环视四周。
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便是刚刚进入通道时的大殿内。
因为风鸾与洛卿泽是靠着结界与灵力硬闯上来的，故而高台上原本是龙椅的地方已经成了个大洞，龙椅早就四分五裂，看不出形状了。
而大殿之上着实空旷。
原本守在这里的伥鬼一个不见，而打开通道就陆纵也没了踪影。
陆离心中有层层疑问，满脑袋想着的都是自家弟弟，四下寻找无果，本能地看向了自家师尊：“为什么没有人……”
风鸾搂着哞哞往前走了几步，眼睛往四周围扫视后道：“殿内没有人或者鬼出现的踪迹。”
陆离眉头紧皱：“莫非刚刚的动静他们没有听到？”
风鸾回道：“其实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我和洛教主都在注意控制自己的力道，可也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声音微顿，“除非有更重要的事情拉去了他们的注意力。”
陆离微愣：“会是什么？”
风鸾也不猜，朝着几人身上甩出隐身符咒之后便迈步朝着殿门走去，嘴里淡淡回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殿门前。
此时外面依然是夜色深沉，但月光皎洁，照亮了殿前的大片空地。
看上去底下的阵法核心崩塌还没有影响到地上的一切，此时的青石地板依然光滑平整，月光撒上去时甚至能看到隐隐反光。
同样的，站在两侧的上百名伥鬼也格外显眼。
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各不相同，有些是侍卫，有些是宫人，甚至还有宫妃模样的，而所有人脸上均戴着黑色鬼面，只露出了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还能看到呼吸时的轻微起伏真的会觉得这都是一群假人傀儡。
此时，所有伥鬼都面向着广场正中，在那里站着一名身着龙袍的男子，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带着鬼面的。
陆离下意识道：“他是王上……”
还未说完，晏晏就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不，那是妖，”鹿眼抬起，仔仔细细大量，然后坚定点头，“就是虎妖。”
陆离沉默片刻，心中有了个猜测，但开口依然说出了与之相悖的说法：“莫非是妖怪夺走了王上的身份？”
风鸾直接戳破了他最后一点幻象：“凡人寿命不过百年，能在王宫内布局数百年之久，只怕这位国君从一开始就是妖，甚至有可能你们所谓的国君更替便是这妖物自导自演。”
陆离脸色微白，显然对于自小生在西涂国的人来说，自家国君一直是个老妖怪，这样的说法未免过于惊悚了些，他得需要一些时间来进行消化。
晏晏则是震惊道：“如果当真如此，这地方未免过于离谱。”
风鸾不予置评，即使心中知道如今的修真界万事不管导致妖物做大，可现在去追究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
既然已经字面意义上的养虎为患，那就要为民除害，方为修者本分。
而失去了阵法支持的虎妖明显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几人。
他看着四周围的伥鬼，沉默良久，然后才沉声开口道：“此番孤唤尔等前来，可知为何？”
众人皆答：“不知，还请王上示下。”
虎妖冷笑一声，背着手，开口时已经附带上了妖气，显得威势极重：“在你们选择为孤效力时，孤便强调，孤给你们长久的寿命，给你们远超凡人的能力，给你们与众不同的地位，所要交换的就是你们的忠心，让你们尽心竭力为我做事，可现在，你们中间出现了叛徒。”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寂静。
伥鬼们虽然还是一动不动，但是从他们明显紧绷的身子上就能看得出来紧张。
平常伥鬼对百姓为恶时从没怕过，捉人献给虎妖的时候也没见胆怯，可这一刻他们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冷汗。
归根到底，他们的心脏掌握在虎妖处，如今支撑身子的不过是胸口的妖气，能够获得强大力量则是仰仗脸上这块附着妖力的黑鬼面，如果失去这些，他们便是活尸，很快就会彻底变灰飞烟灭。
只要虎妖一皱眉头，他们就能趴在地上，用最恶毒的誓言赌咒发誓以示清白。
不过虎妖这次并没有揪内鬼，而是直接把自己找到的内鬼拎了出来。
他亲自走到了阴影处，拖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明显已经遭受过毒打，拖行之时，地上留下了清晰的拖拽装血痕。
而他脸上戴着黑鬼面，看不清楚模样，身上穿着的衣服也破烂不堪，只能隐约窥见上面有块绣着青龙的补子。
在西涂国，只有王爷才能穿这样的朝服。
陆离猛地僵直了身子，双眼死死盯着那人。
然后就听虎妖冷笑道：“孤本以为，孤在你家要尽遭屠戮之时留你一命，你能够心怀感念，安分守己为孤办事，可如今看来，依然是狼子野心，根本喂养不熟。不过你倒是有本事，太子之妻根本无事，你却能买通层层关节，让孤不辨真伪，出宫探视，结果你居然要私自入阵法通道，着实可恶至极！”
而陆纵此时被虎妖抓着领子，让他的脖颈极不舒服，甚至在虎妖用力时，他都能听到骨头摩擦碎裂的声音。
但显然陆纵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他昂着脸，鬼面之后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第一次无所畏惧地望向虎妖，原本的唯唯诺诺不见踪影，反倒是一声冷笑：“只因我父察觉伥鬼之事，你便要杀我满门，独留我一个，将我也化为伥鬼，却要说是给我的恩赐，这未免过于可笑了些……额，咳咳咳……”
不等他说完，虎妖就使了力气，让他后面的话再也吐露不出，有血从鬼面之内滴落。
虎妖显然被他激怒，眼睛眯起，嘴角露出狞笑：“既然你找死，孤也不会再留你。”说罢，他便抬头，对着四周围的伥鬼厉声道，“反叛于孤，便是如此下场！”
而后，他竟是单手举起了身子单薄的陆纵，眼瞅着就要往地上掼去！
“纵儿！”
陆离不管会不会暴露身份，也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是不是虎妖的对手，直接将所有灵力凝聚于双腿之上，用力蹬地，竟是将青石地板硬生生踩裂，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
就在陆纵落地瞬间，陆离赶到，用力地将自家亲弟抱在怀中。
许是因为冲得太急，他有些稳不住身子，护着陆纵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而这一幕让一众伥鬼大为震惊。
他们着实没有想到在大殿之内出现外人，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要知道，这里是阵法核心所在，基本上是无敌的存在，虎妖若不在此时倒有可能被浑水摸鱼，但现在虎妖就在这里，如何能有外人在而没有察觉！
他们显然不知道，所谓的无敌阵法此时已经土崩瓦解。
镇守阵法的一代哞哞以及二代东笙，如今全在风鸾怀中。
虎妖则没有想到这些，他已经作威作福太久，早已极度膨胀，突然瞧见横生枝节便勃然大怒起来：“你是何人？竟敢忤逆孤！”
陆离却没有理会他，而是单膝跪在地上，想要将怀中陆纵的黑鬼面取下。
可陆纵却抬起了瘦骨嶙峋的手阻止了他：“我胸口的妖力已经消耗殆尽，如果没了这鬼面，只怕我马上就会断气。”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定定地瞧着自家兄长。
月光下，那双眼睛异常通透，漂亮的好似一对琉璃。
似乎是为了确定眼前这人是真实的，他想要伸手碰一碰，但是在看到自己布满血污的指尖时就急忙放下，整个人都再往后缩，生怕弄脏了陆离的衣衫。
陆离咬紧牙关，根本不管脏不脏，直接把他护在怀中，然后便抬头瞪向虎妖。
他没说话，不过虎妖明显是认识他的。
眉尖一点红痣便是再清楚不过的标志。
不过在认出他的身份后，虎妖不仅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陆离，孤亲自点的状元郎。”
陆离死死看着他，声音好似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你不配自称孤，你根本不是我国君王。”
虎妖依然笑着，张开双臂，像是展示自己身上的金色龙袍，然后便对着陆离道：“如何不是？孤从几百年前就是这里的王，整个西涂国皆在孤掌控之下，”声音微顿，他瞧着陆离，微微眯起眼睛，“其实当初孤最先选中的是你，有天资，有本事，做孤的伥鬼最合适不过，只可惜你弟弟太过积极主动，不然孤也不会把你身上落入魂钉，丢去了琉光楼。”
陆离微愣：“什么叫你选择的是我……”
还没说完，他就恍然明白，当初自己得了状元之身，这虎妖就想要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当成供他驱使的伥鬼，是自己弟弟帮自己挡了这一灾。
而还没等陆离多想，怀中原本已经难以动弹的陆纵突然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