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从周到林院长办公室的时候, 江秋月正在和他讨论一些药方上的问题,许斯颐就乖乖坐在椅子上盯着他俩看,明明都听不懂那些对他来说高深的药材、剂量, 效用这些, 却还是一副听的津津有味的样子。
见到许从周敲门并推门进来的时候,江秋月和许斯颐同时愣了一下, 随后爆发出同样的惊喜加上开心的笑脸。
“爸爸!”许斯颐蹬着腿从椅子上跳下来, “噔噔噔”朝着许从周跑去。
许从周下意识弯腰伸手一捞,许斯颐就被他捞在了怀里, 掂了掂, 柔声说:“重了, 也长高了。”
许斯颐开心地搂着脖子笑,和许从周比划说:“妈妈给我量了一下, 说我长高了五厘米。”
他蹬了一下腿,示意许从周放自己下来, 然后又和许从周脚尖对着脚尖站着和许从周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仰头看和他说:“爸爸, 妈妈说我现在有一米一了。”
许从周也按住许斯颐比了一下, 点头说:“差不多。”
又抬头看向江秋月, 朝她笑了一下。
好长时间没见,夫妻俩都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但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更不是合适的地点, 江秋月又回以笑笑,只好说:“我还有点事, 要不然你带着斯颐出去走走, 我等下去找你们。”
许从周很想念江秋月和孩子, 闻言本想说自己没事儿,可以在这儿等他们,但又念及斯颐,便低头问他,“斯颐想和爸爸出去玩还是一起在这里等妈妈?”
许斯颐想了下,“我想和爸爸一起等妈妈。”
许从周就看向江秋月,眉眼柔和道:“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又看向林院长问道:“您来不会介意吧?“
江秋月和许斯颐也跟着看向林院长,林院长揉了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莫名发酸的腮帮子,没好气地冲着许从周说道:“你来都来了,我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
话落又对着江秋月说:“我们继续说,说完了你也好赶紧走,省得这一大一小盯着我。”
江秋月好笑了一下,又继续和林院长聊了起来。
许从周怕打扰到江秋月和林院长的讨论,就拉着许斯颐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才贴着许斯颐的耳边问道:“要爸爸抱吗?”
许斯颐摇头,他如今长大了也长高了,就不喜欢一直被抱着了,倒是习惯性地贴着许从周的腿边坐了下来。
父子俩就贴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许斯颐问许从周这大半年都干什么去了,许从周就说有任务,不能说,许斯颐就不问了。
他知道部队有很多保密条例,爸爸的很多事情也都是秘密,不能随便说。
他就开始给许从周说自己和妈妈这大半年都干了些什么,等到江秋月这边结束的时候,这父子俩还在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江秋月冲着林院长无声地笑了一下说,指了下许从周和许斯颐的方向。
林院长一脸嫌弃地冲着她摆摆手。
江秋月笑笑,悄无声息地走到那父子俩面前,猛地伸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亲密?”
许从周虽然一直和许斯颐说话,但也分出了注意力在江秋月的身上。
她一停下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只是那时候许斯颐正和他说的起劲儿,他就没打断小朋友的兴致,加上又见江秋月蹑手蹑脚要搞怪,干脆便装作没有发现。
等到江秋月这边一出声,他就伸手勾住了她的腰,将人往身边带了一下。
江秋月立马想到屋里还有林院长在,低声惊呼一下,又往许从周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
许从周低笑一声,顺从着松开手。
许斯颐没有注意到爸爸和妈妈的这个小互动,闻言便笑眯眯地仰头看着妈妈问道:“妈妈,我在和爸爸说他不在家的时候我们都干了什么。”
“这么乖啊!”江秋月拍了拍许斯颐的脑袋,才又说:“我这边已经结束了,咱们走吧。”
许斯颐乖乖点头,一只手拽爸爸,一只手牵着妈妈,借着他们的力道站了起来。
江秋月和许从周同林院长打完招呼后,许斯颐也乖乖和林院长说了句,“林爷爷再见。”
等出了医院,江秋月才有机会和许从周说上话。
因为有斯颐在,两人也没有聊的很深,就浅显的说了一下这半年的境况。
得知闫胜利也来了家里,江秋月就说:“那是不是要早点让双双过来了?”
许从周就说:“我走的时候,闫胜利正在打电话。”
等到回了家,江秋月就对着闫胜利问道:“双双和你说了什么时候过来吗?”
闫胜利就道:“她说明天就坐车来。”
江秋月想了一下,觉得杨双双虽然挺厉害的,但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路上万一有个分心,不说出危险,但是磕着碰着也总是不好的。
于是,江秋月就说:“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也不好走吧,我听许从周说你们暂时也不能离开首都,要不然找人去接她一程?”
闫胜利道:“首长已经帮忙安排了他的警卫员过去,我也和双双说过了。”
江秋月见既然都安排好了,这才不再多问。
晚上吃了饭后,大家就各自准备歇息了。
周碧云想着江秋月和许从周大半年没见,晚上指不定要怎么折腾,就特意私底下问许斯颐道:“斯颐晚上要不要和奶奶一起睡,从你回来后,奶奶还没和你一起睡过呢!”
许斯颐有些纠结,“可是我晚上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睡。”
周碧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小孩子解释太多,一时间难免有些发愁。
后来,她转念又想,这件事说到底该急的是许从周,她就想算了,不管那么多了,让许从周自己想办法去。
爸爸终于回来了,许斯颐的情绪有些兴奋,很晚才睡着。
一直到许斯颐睡熟了,许从周才将原本睡在他和江秋月中间的小朋友往旁边挪了挪,自己贴在了江秋月的身上。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粘滞了起来,许从周的眼睛里都带着火。
江秋月在他倾身的一瞬间挡住他,低声道:“斯颐还在。”
在家属区的时候,家里只有他们三个,许从周只需要把斯颐挪个屋子回头再挪回来就好了。
但在这里,又有父母又有闫胜利,半夜抱着孩子出去着实不是个好主意,许从周就哑着嗓子说:“我轻点。”
江秋月摇头。
她深知许从周凶起来有多厉害,就说:“不行。”
许从周咬了咬牙,眸光瞥到浴室,下一瞬就弯腰把江秋月打横抱了起来。
第二天,他们都还没起床的时候,杨双双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又和姚满红他们一起叫醒几个孩子,吃了饭后就跟着来接他们的警卫员小张同志开始往车站赶。
公共汽车一路上走走停停,有人上也有人下去。
快要到火车站的时候,美希忽然对着杨双双说:“妈,你看,那个和我们一起坐火车的人也在。”
杨双双顺着美希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那个长辫子的姑娘。
那姑娘也看见他们了,见到杨双双一行还鸟枪换炮,从一身旧换成了一身新,忍不住撇撇嘴,又特意多扫了两眼杨双双他们边上的小张同志,这才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
等到杨双双他们一行下火车,那个长辫子的姑娘又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才重新坐回去。从叶城到首都也需要大半天的时间,等杨双双他们到的时候,天也快黑了。
杨双双他们一行人多,车上坐不下,江秋月就没有和闫胜利一起过去接他们。
等到杨双双带着几个孩子来家后,屋里面立刻就热闹了起来。
周碧云也很高兴。
打完一圈招呼后,杨双双又开始分她带过来的礼物,更是惹得周碧云说她瞎客气。
杨双双会说话,三两句就劝了周碧云收下,又赶紧带他们去看给他们安排的房间。
晚饭后,杨双双看着几个孩子围着闫胜利说话,就跟着走过来坐下,时不时地插上两嘴。
等到几个孩子睡着以后,杨双双他们也睡下了。
不过中途的时候,杨双双想起来高考的事情,就和闫胜利说了下,“我的打算是也参加高考,只是你的工作还在南边,几个孩子的安排就成了问题,要是跟着你,你的工作也照顾不了他们,要是跟着我,我打算考首都的大学,那我们最好还是要在首都有自己的房子,不能以后每次过来都住在这里。”
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其他方面闫胜利已经养成了和杨双双有商有量的习惯,闻言便道:“你有什么打算?”
杨双双就说:“咱们家这些年攒了不少钱下来,加上我之前瞒着你的那五千块,后来你又从杨家要回来的两千,算起来有一万多,我想在这边先买房子。”
后世首都的房价那叫一个贵,趁现在有机会,赶紧买。
她是个大俗人,以前看小说的时候见人家都想着首都的四合院,她也有些心动,只是那时候的她绝对买不起以亿为单位的四合院,现在有了机会,她怎么也要屯上几套,就是现在手上的钱肯定不够。
闫胜利闻言就说:“高考恢复至少还要一段时间,我这段时间打听一下。”
杨双双点头,“行。”
接下来的几天,江秋月和杨双双他们一行就顶着寒冬腊月的冷风在首都城玩了一圈,参观了一下景点,就到了大年三十儿了。
许长盛之前一直没有和周碧云提起周山映的事情,一是不太好说,二是担心说早了又让周碧云心里面念叨他,年前的这几天就过得不痛快。
一直到年三十儿的早上,许长盛才和周碧云说了这件事。
周碧云当时就愣了。
好一会儿后才揉着耳朵看向许长盛道:“你刚才和我说的什么?我感觉好像我幻听了呢?”
许长盛轻咳了一下,“没有幻听,山映说今天过来一起吃顿年夜饭。”
好多年没有周山映的消息了,虽然前几年她从江秋月那里得到了另外一种猜测,但心里面一直没放下担忧。现在猛然听到,竟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一时间,周碧云竟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半响,她才抓着许长盛的手问道:“你哪儿来的他的消息,他都失踪了那么久,你之前不是说你也打听不到吗?这些年你是不是在骗我呢?”
许长盛无奈,他就知道会这样,但还是一一解释了一下,不过也没提周山映到底在干什么,一是周山映现在做的不能说,二是周山映以前做的他也不清楚。
许长盛只能说周山映如今挺好的,没什么事儿。
周碧云心里面明白保密条令是一回事儿,但毕竟十多年了,她甚至都做好过周山映已经去世了的心理准备,此刻回想这些年的种种,她真的有些崩溃。
好半响,她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拿拳头捶了许长盛两下,算是出气。
一直到听到外面都有其他人起床的动静后,周碧云才擦了下脸上的泪水,平复了下心情去梳洗。
许长盛见到周碧云一直强打着精神,总是时不时往门口看,想了想,干脆又走了一趟基地,把周山映提前给叫了过来。
周碧云见到周山映的一瞬间,眼泪就留了下来。
周山映年少的时候就极为聪明,早早留学回来,一直到他彻底失踪的时候,他才三十岁出头,可如今再见,他脸上居然都已经有了皱纹,头上也露出来点点白发。
有那么一瞬间,周碧云甚至都不敢认了。
她的这个弟弟出生的时候,父母年纪已经大了,小时候多半都是她带着他,就连许从周小时候都是在老乡家里长大的,她几乎没有陪过小时候的许从周,可以说她花在周山映身上的功夫都比花在许从周身上的多。
可就这么一个她亲手养大的弟弟说消失就消失,十多年都没半点消息,她几乎都要呕血。
早上骤然听到消息的时候,她除了开心和激动,还想着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可如今见他满脸的沧桑,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周山映也有些近乡情怯,也心知自己这些年肯定没少让周碧云担心,张嘴了半响,也只能呐呐地喊了一声,“姐!”
“哎!”
周碧云连忙抹了一把眼睛,几乎是自喃似的重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周山映对上也已经老了很多的周碧云有些不是滋味,见周碧云这会儿情绪太激动,又怕她站不稳,赶紧去搀着她往屋里进。
姐弟俩重逢,自然有不少的话要说,其他人也没有去打扰他们。
直到吃午饭的时候,姐弟俩才被许长盛喊出来。
午饭过后,周碧云这才不好意思地对其他人笑笑,然后开始给双方介绍。
周山映知道自己有个外甥媳妇和小外孙,路上的时候又被许长盛提醒家里还有杨双双他们一行在,因此每个人都给了过年红包。
小孩子们对于第一次见面的这个舅爷爷有些陌生,加上他这个人自带学者气质,很容易让人望而生畏,以至于也不太敢和他说话,倒是许斯颐shibushi 看他一眼。
周山映本身也是那种研究狂人,还一心念着实验室里的那些事儿,也没工夫去关注其他人,他原本就想着吃顿饭就走,但周碧云一直盯着他,以至于他张嘴了几次都没办法说出口。
保姆李嫂也要回家过年,晚上的年夜饭就是江秋月和杨双双她们喊上许从周以及闫胜利一起做的。
饭后要守岁,一屋子的人就生着炭盆,烤着花生和红薯,顺便说说话,不过孩子们经历最初的兴奋后,很快熬不住,已经在大人的怀里打瞌睡了。
杨双双想着周山映难得回来,他们肯定还有更多的话要说,就拉着闫胜利站起来,小声说:“孩子们困了,我们就先带着他们去睡了。”
江秋月和许从周见状,也抱了许斯颐一起上楼。
楼下没有孩子了,周碧云又听周山映坚决不肯多留几天,便忍不住问了一个她一直想要问但没有来得及问的问题。
“这么些年,你还是一个人吗?”
周山映点头,说的坦荡:“我对婚姻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经营一段婚姻,一个家庭。”
周碧云顿时那叫一个气啊。
以前周山映还年轻,他这么说,她也只当他年轻气盛眼光高,看不上一般的女性,还想着再给他寻摸寻摸,总能找到合适的。
结果没想到他后来一失踪就是十多年,她也再没有机会给他找了。
今天,周山映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个问题了,原本心里还存了点奢念,想着或许他没来得及把家人带过来,结果没想到他这些年还真的没有结婚。
“你不结婚,你以后怎么办?”周碧云气的要死,“人总有老的时候,走不动路,干不了活,你不结婚,没有后人,以后你老了,走不动路了,你要怎么办?你指望谁能照顾你?”
周山映对此倒是觉得周碧云莫名其妙,“我老了自然有国家照顾,有什么好需要担心的。”
“那能一样吗?”周碧云一下子就抬高了声音,又想到楼上还有其他人在睡觉,这才重新压低嗓音道:“我当然知道你老了以后国家肯定不会不管你,但那和身边有亲人照顾能一样吗?”
“即便是国家给拨的养老院,那些照顾你们的人也都是拿着工资干活的,用不用心还要看他们的心情,肯定比不上身边有亲人照顾的好!”
周山映摇头,也不和周碧云争辩,但却用沉默坚持着自己的打算。
周碧云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没听进去,心里面更气了几分。
可她也清楚在其他方面她还可以做一下周山映的主,唯独在他结婚生子这方面,她真是拿他没办法。
想了会儿,她还是没忍住问道:“这些年,你的那些领导也没想着给你介绍过对象?”
周山映就说:“有,但我都给推了。”
周碧云:“……”
得了,真没办法了。
她气冲冲道:“回头把爸妈当年留给你的东西都给我拿过来给我,我让斯颐以后给你养老!”
周山映“嗯”了一下。
周碧云:“……”
她气得捶了周山映一下,“你就给我作吧你!”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新的七七年到来了。
大晚上的路上不好走,周山映在周碧云的坚持下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