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和5T5离婚前夜(2 / 2)

    禅院千流抱着双膝,捻起薄薄的石片,往水面上掷去。石头碰水弹了三四下,才沉到河里。

    “打水漂也是你教我的,你一下子就会了,我就比较笨,学了好久。你试图把原理讲给我听,什么当‘石片掠过水面时,带动它下面的水在短时间内快速流动,从而压强减小…’,然后对我的技术提升没有任何帮助。说起来……悟果然是笨蛋吧。”

    五条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被攻击了:“你学不会说明你笨嘛,为什么骂我?”

    “我难道真的想学打水漂吗?只是想有个借口跟你待在一起。”禅院千流笑了,“我学不会,你还要生气骂我,你说你笨不笨?”

    五条悟耳根发热,也学着她望向水面:“……哦……那是他。不关我事。”

    过了会儿,他问:“是谁先告白的?”

    “你呀。”

    五条悟下意识想反驳那不是自己,但停住了,继续问:“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恋爱的话是十六岁,结婚二十一岁。”

    想知道的有很多,然而他太别扭,觉得自己问得多好像过分在乎对方似的。尽管内心已经承认了这件事,还是不想露怯。

    于是他将主语颠倒,问道:“我喜欢你什么啊?”

    这是个奇怪到有些好笑的问题,但禅院千流并不惊异。清风吹得整片草地翻起枯黄的浪花,她的长发也荡开曼妙的弧度。

    她与五条悟对视,翠绿眼底映出流光溢彩的碎金倒影,声音轻得像一场梦:“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呢?”

    五条悟蓦然间意识到,她似乎完全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事实却是如此,禅院千流鉴别他的情绪比吃一顿饭还简单,但她从不显露一点点,让他自以为正在和她博弈,其实只是在陷阱里无望地打着转。

    他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一小会儿,就融化在禅院千流的动作中。

    她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手腕上带着山间泉水与檀香木的芬芳,和她本人一样清冷且温和。

    “我喜欢你的地方有很多。”禅院千流的目光怀恋又隐忍,“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彼此陪伴的时间让你变得特别,就像这段河岸。”

    真要细究爱这件事,不能像报告似的简单总结出一二三四五个要点,因为它本就不明确,说不出具体哪里好,一到放弃的时刻又难免肝颤寸断。

    “……我可不喜欢你。”五条悟又习惯性地嘴硬,翻起旧账来,“你跟我冷战,还替别的男人说话,我不信你。”

    视野中的太阳半降入地平线,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浮沉。

    禅院千流无奈地看着他,很温和地说:“才没有,我最偏心你。”

    “那除非答应我一件事。”

    原来是在这等着呢。禅院千流不置可否:“你说。”

    “……你别退出咒术委员会。”他有些忐忑地瞥了她一眼。

    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她也仅告诉了几位友人,猜测大概是夏油杰不小心说漏嘴,于是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五条悟没被她的话术糊弄过去,陈述着自己的证据:“那天你说参议院席位的事,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对比了一下过去的工作报告——你在边缘化自己的权力。”

    禅院千流惊异:“原来你上班真的有在工作啊?”

    “当然了!你以为我天天划水吗?”

    “抱歉抱歉……”她毫无歉意地说。

    “别打岔。”五条悟直直地盯着她,“你准备走了,为什么?是因为我和你闹的矛盾吗?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上次那番糊弄果然没能骗过他。

    毕竟他也是「五条悟」啊。

    在他审视的目光中,禅院千流点头承认:“嗯,我是准备着手隐退了。”

    “为什么?”他努力保持着语气平稳,然而难掩焦虑,“难道它不是你的心血吗?我们为了改变咒术界的理想努力了那么多年,你就这么一走了之,把努力成果拱手让人——”

    “不。”禅院千流说,“‘改变咒术界’不是我的理想。”

    五条悟噎住了,问道:“……什么?”

    “那是你的理想,不是我的。”禅院千流温和地看着他,“我从来就没有这么远大的信念,从小时候就想着要远离这群烂人咒术师,跟甚尔哥哥过上富裕无忧的生活。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拥有很多很多的钱。”

    但是她遇见了「五条悟」。

    一开始的接近是别有用心,禅院千流想借着这位神子的东风,淡化家族的钳制。他对此一清二楚,却伸出手帮了她。

    成为朋友的第二年,他们做了个简单的约定:时机合适的时候,「五条悟」帮助她和兄长离开禅院家,掩盖行踪;相应的,禅院千流在未来也要帮他一个重要的忙。

    所以十七岁那年,五条悟提出建议的时候,禅院千流果断说了好。

    为了筹措需要的资金,禅院千流一改以往保守的投资风格,和白兰·杰索携手盯上了阿美莉卡的次贷市场。

    从这一决定开始,巨额对赌协议、高风险投资、做空股票市场……她走得举步维艰,稍不注意就会掉下悬崖。幸而命运眷顾,她总是能赌赢。

    实力当前,重金铺路,改革进行得平稳顺利。

    禅院千流说:“但我本身其实对改变咒术界根本没兴趣。”

    她点头的原因只是那天「五条悟」很难过。

    他突然说千流我们去看流星雨,于是他们就踩着夜色去了。很冷的天气,朦胧的夜色并不明晰。

    荒郊月亮照进苍蓝的眼睛,北斗裹进相拥的手臂,买来的热饮慢慢在纸杯里冷掉。

    他垂着雪白的睫羽,眼眶微红,显然强掩着沮丧,手臂环过她的肩膀。他埋在她的肩窝,他说千流,我们一起改变咒术界吧。

    他的痛苦是浇透禅院千流的倾盆大雨,河水涨槽,胸腔里积累的雨水将要淹没心脏。

    不可一世的、意气风发的「五条悟」,他是神子,是天上星,生来要俯瞰芸芸众生,是河对岸幻梦一样的绿灯,寄托着她对疲惫生活的幻想——禅院千流见不得他痛苦,绝不愿他求而不得。

    他是禅院千流具现化的梦想。

    “我怎么舍得你难过呢?……所以没办法。这事挺难的,不过我们做到了。”她风轻云淡地说,“但是,我现在……有点累了。你知道的,超负荷工作总是折磨人……”

    禅院千流精挑细选着合适的措辞:“咒术委员会也步上正轨了,哪怕没有……就算我放权,也可以运行得很好,没有那么需要我。”

    “……悟君,我想休息了。”她说。

    落日余晖与碎金在她翠色眼底碰撞融合,揉碎成梦幻的荧流。她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却难掩疲惫,像是随时要枯萎衰败下去的昙花。

    年轻的时候想到爱人心跳得失速,像是要脱离地心引力飞起来;现在已经无动于衷了,死气沉沉的暮色笼罩着她。

    他依然踩着禅院千流的梦想,他是月亮,而地上铺展着她的赤忱和真心。但也就到此为止了,人没有爱情不会死的;持续沉陷在痛苦回忆里,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五条悟对她的挣扎痛苦一无所知,只因她难以掩饰的疲倦心口抽疼酸涩。

    他有点后悔自己方才的提议,似乎有些太自私了,光想着如何将她留下来,却生生无视了她的感受。五条悟少见得对自己诚实了一次,他想:“我得再关心她一点。”

    “那你休息吧。”他说,“剩下的交给我好了,我可是最强啊。”

    禅院千流莞尔:“那么,谢谢悟君了。”

    旷日持久的冷战——尽管也就一周左右并且是单方面的,在他们分享这场落日时结束了。

    这天对禅院千流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普通一日,然而对五条悟来说意义重大,象征着他开始向猛烈而汹涌的恋心低头。

    他正大光明地盯着禅院千流看,吃早餐要坐到边上,出门黏黏糊糊地牵手,偶尔坐着想事的时候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

    夏油杰:“他恋爱了,他栽了。”

    家入硝子:“很明显。”

    夏油杰掏出几张万元纸币,递给硝子:“我还以为他能再坚持久一点。”

    “和当年的悟一个样。”家入硝子也毫不客气地收下赌注,“……不过他知道他要离婚了吗?”

    “不知道,千流不让说。”

    家入硝子于是笑了:“……那我们就帮忙瞒着吧,让他留点念想。”

    但禅院千流就不太顺了,或许是身为天与咒缚的兄长夺走了一部分本该属于她的体力,她的体质差得可以,从十来岁开始小病不断,光脚就会感冒。

    和五条悟在河岸上聊天的时候吹了风,晚上回去就觉得头疼,尽管提前喝下了预防冲剂,感冒依然如约而至,再加上高强度的工作……

    “你发烧了。”五条悟阐述着这一事实。

    “这样么?”禅院千流放下餐叉,用手背试了试额头的温度,“难怪刚起床的时候觉得状态不对劲,等下吃点药好了。”

    “你还要去上班吗?”五条悟惊异地问,“都快烧到四十度了,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走不开。”

    “有什么好走不开的?”

    “除了日常的工作还有生意……”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生意。”他说,“不要去,其他工作我会替你安排好的。”

    尽管禅院千流还想坚持,显然是拧不过他的,哪怕找了帮手估计也会站在五条悟那边。

    因此她没怎么挣扎就屈服了,拦住了五条悟打电话给医生的动作,乖乖吃了退烧药、躺回被窝里。

    “为什么不看医生?”五条悟问。

    按照他对禅院千流的了解,她是个效率至上主义者,打一针退烧比吃药要来得快得多,她应该会选择前者。

    她说:“不要。”

    他帮禅院千流掖了掖被角,抚摸她散落在枕巾上海藻般的长发:“为什么?”

    “反正不要。”

    “快说,我想知道。”

    “我困了,要睡觉了,悟君快走吧。”

    “你不告诉我,我就在这盯着你。”

    于是禅院千流探出头来,和他对视片刻,见他确实有求知到底的意思,只能小声承认了真相:“……硝子的反转术式不能治疗感冒发烧,她打针很疼。”

    五条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他的大声嘲笑,禅院千流认命地用被子盖住脸,羞耻地闭眼。

    “噗……对不起……但我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五条悟笑够了,将她蒙面的被子拉下,压到下巴,盯着她微红的脸颊看:“所以呢?为什么不换个医生。”

    禅院千流不理他,警告道:“不许告诉硝子。”

    “哦,原来是怕被硝子发现自己害怕打针?”

    禅院千流:“……”

    尽管还想再嘲笑一会儿,但考虑到她需要休息,五条悟乖乖离开了卧室,坐上坂本的车。

    天才学什么都很快,尽管是第一次上手,五条悟依然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他代行了一部分禅院千流的职责,又把工作分门别类,分别交给适合的人去处理。

    至于剩下的,能延后的就推,不能推迟的就带回去。

    他在想要不要回去做点适合病人吃的餐饭,很快将心动的念头付诸实践,早早溜号去了沃尔玛买食材。

    等五条悟回家的时候,禅院千流睡得安稳,脸蛋红扑扑的,眉心却紧紧皱着。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已经退烧了——尽管不需要这个动作也完全可以判定,但摸了额头可以顺利成章捏捏她的颊肉。

    禅院千流分明不是幼态的长相,闭眼时却显得格外少女,细嫩的月白皮肤看不出一点点年龄的痕迹。她的庄重和矜贵感大多来自神态和动作,冷淡疏离,浑然天成。

    五条悟想到她说自己曾在并盛中学兼任美术老师,猜测大概全校一半的男同学都得暗恋她,有点不爽;但想到她一心只惦记着高专的那个白毛,又开心了起来,开心到一半想着“这好像也不关老子事啊?”

    就这么矛盾着,他帮禅院千流擦掉额角的汗,又摸了摸她绸缎般的头发,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皱眉,感觉自己多少有点精神分裂了。

    他下楼给她做了病号餐,这对什么都能做好的最强来说自然是信手拈来。

    “起来吃点东西。”

    五条悟推了推她,对方直接缩进了被子里,咕哝了一句含糊不清“不要”。

    然而她一觉从早上睡到了晚餐,早餐的三明治只吃了两口,再不进食就快羽化登仙了。

    五条悟坚定地将她喊了起来。

    这个平时里情绪稳定得不动如山的人难得皱着眉,尝了一口他亲手烧的粥,嫌弃道:“真难吃。”

    五条悟震惊:“什么?我自己试过了,很好吃啊?你把味觉烧坏了吧?”

    然而禅院千流不愿多语,扔下了勺子,迷迷瞪瞪地环住他的腰,嘟囔道:“悟不要吵了。”

    “……陪我睡觉。”

    五条悟脸热:“…………”

    “这、这不好吧……”

    然而她圈着他的胳膊缓缓放松,俨然已经又睡着了。

    ……

    浑身无力,头昏脑涨。

    禅院千流浑浑噩噩间想起从前的事。

    饶是她这种外人眼里成功到极致的女强人,也有软弱时刻,就比如生病的时候。

    没有人陪,情绪格外脆弱,抽血的细针扎到胳膊上都疼得想哭。每次发烧感冒都像在渡劫,而她那忙碌无比的丈夫显然是缺席的。

    伏黑惠把最喜欢的小羊玩偶放到她的床头,说让它陪姐姐睡觉,安静地带上门出去。

    但禅院千流翻来覆去,头晕想吐,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睡,她打电话给「五条悟」,总是占线或者忙线:“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或者接通了,他仓促地解释道:“现在有个紧急任务,等下打给你哦,先挂啦。”

    等到他忙完手头的事情,禅院千流已经从崩溃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了,平静地说自己生病了不好受,想和他聊聊天。

    他也总是很配合,说些好笑的事或者甜蜜的、哄人的话,撒娇说老婆我好想你呀。禅院千流一一应答着,内心却没什么波动,因为最需要他陪伴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等我们忙完这阵子就去度假……”

    「五条悟」总是这么说,而禅院千流也会含笑应和,尽管基本上从未实现过,有这么个愿景也是好的。

    在这段逐渐从相爱转变成劳燕分飞的婚姻中,禅院千流独自捱过了辗转难眠的寂寞和无人问津的流泪时刻。人一生的眼泪或许是有限的,她的本来就少,流完了也就没了。

    渐渐的,遇到什么事也不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了,尽管他的号码依然占着1号快捷键。

    婚变是这两年的事,其实矛盾又比这早得多。就像再好的朋友也会吵架一样,相识二十年的夫妻也会争吵。

    男人和女人本就是两个星球的物种,女人所重视的那些仪式感和小细节,对于男人来说大多就是矫情麻烦,但为了伴侣高兴,又耐着性子去配合。这个磨合过程中自然会出一些问题。

    禅院千流早就忘记了吵架的理由,结婚的第三年开始就有无休无止的折磨。

    起初的小打小闹尚且算作情趣,后来一发不可收拾。

    「五条悟」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在挑刺,揪住小小事情不放,大部分时候撒娇卖萌化解她的冷脸。偶尔也会吵起来,向彼此射出言语的利剑。

    小火花眼见着要演变成撼动感情的狂风暴雨,但他们最后总会和好。

    禅院千流总是在等他回家,平静的外表之下,藏着深夜辗转难眠的焦虑。

    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着非人的折磨吗?

    所有人理所当然地信赖着人类最强——普通咒术师把他视作咒术界的顶梁柱,后辈将他视作最可靠的前辈,任何等级的咒灵都绝不想碰见他。

    但对于禅院千流来说,「五条悟」只是个常常不回家的丈夫。

    禅院千流因他出生入死的工作,平白生出无端的可怕联想。

    喜欢是轻快的情绪,但爱总让人想到死。

    每次看到他疲惫不堪还要微笑,半夜收到消息匆匆奔赴任务地点,闻到他衣领边淡淡的血腥气……她都忍不住想,会不会有一天,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念头无疑可笑,如果最强咒术师都回不来,那么世界大概也会陷入梦魇。

    可对她来说,这就是切切实实的、总在忧虑的事情,世界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刀捅不到身上就不会知道疼,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懂。

    禅院千流是个有着极强掌控欲的人,她为人非常谦逊温和,行事风格却堪称暴君。

    在资本掠夺的阶段也没有手下留情过,和白兰一起伏击各国的财团乃至国家银行,财库越来越充实的同时,数以万计的人间接因为她而失业。

    资本的积累过程是踩着火与血的,禅院千流守着自己的财富,像是巨龙趴在金币堆上,只有确信的丰富收获才会让她安心。

    但她最爱的那颗宝石并非死物,银蓝色光芒缓缓流淌,一呼一吸间夺人心魄。

    禅院千流明明如此爱它,因而心甘情愿地接受每一次未知归期的分离;到现在也是一样,但已经不想拥有了,因为持有的代价太过高昂,她已经支持不起了。

    感情如果视作货币,她支付给「五条悟」换取他的爱情和关心,但是交易失败,除了灰溜溜收回自己付出去的部分,还能怎么办呢?

    往好处想,他起码给过她十年快乐;所以有点可惜,以后生命里要没有这个人了。

    ……

    “嗯,对,烧已经退下去了,但她还没醒……没吃饭呢,她不肯……还在睡……”

    五条悟压低着声音同家入硝子讲电话。

    “什么?……长什么样子?”

    “就药盒?你这描述这也太笼统了,行吧,我自己找。不说了啊,我看她快被我吵醒了。”

    家入硝子让他给禅院千流喂一粒每天都要吃的综合维生素,不过五条悟不知道她放在哪里,顺手在离得最近的床头柜里翻找。

    发圈、首饰盒、零散的照片和证明文件……还有小幅结婚照,两人笑得很傻,一看就是热情洋溢的笨蛋情侣。

    他找到了一个磨去标签的药瓶,尽管和硝子描述的药盒模样有出入,依然旋开看了一眼。成分信息自然浮现在了眼前,苯基哌啶衍生物……

    五条悟的心立刻凉了半截,像是浸泡在冰水里似的,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她在吃抗抑郁药?

    尽管五条悟很想说服自己或许是误会,然而很快在床头柜里翻到了另外两瓶类似的、开了封的药物,功效相同。她好像很喜欢自欺欺人,磨掉标签就可以说服自己没有得病。

    简单的信息却几乎要震得他晕眩了,唇线动了动,没能形成一个完整的表情。他的喉结猛地紧绷,生锈味浸满舌根。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审视从前自己幼稚到可笑的气人举动,回忆像颗锋利的子弹,刺穿骨缝筋膜,在灵魂深处穿出血淋淋的弹孔,携带着巨大的悔恨击中了他。

    为了求证这件事,他再次打电话给硝子。

    十几秒铃声,像是一场漫长的审判。

    “硝子。”

    “什么啊?没找到么?”

    “……千流生病了,对不对?我看到她的药了……你别瞒我,她在吃抗抑郁药,对吧?”

    家入硝子在电话那头呼吸有些不平稳,良久叹了口气,说:“……对。是的。”

    “多久了?”

    “你别多想,在你来之前就有了。”

    “……他知道吗?”

    许久,家入硝子低声说:“不。”

    似乎并不是他的错,然而这并没有让五条悟好受半分,他忍不住在内心指责未曾谋面的、未来的「五条悟」——你看看你都在做什么啊?她不是你的妻子吗?为什么不多关心她一些?

    但他同样不能原谅自己。

    原来禅院千流真的生病了……可他一无所知,只想着她为什么要退出咒术委员会,害怕她抛下自己;甚至之前还因为一些无聊的理由和她冷战,想要看她生气。

    曾脱口而出的利刃般的话语,在脑海里游荡一圈,变成了扎伤他的回旋镖。他知道错了。如果能再早一点知道就好了。

    良久,五条悟握住禅院千流漏在被子外的手指,面颊贴上她的手背,眼神带着丝乞求:“千流……”

    他有很多话想说。

    对不起啊。

    以后都听你的。

    好好治病,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对不起。

    千流对不起。

    ……

    但他等了很久,禅院千流仿佛不想睁眼看到他似的,迟迟不愿醒来。

    这是五条悟第一次体会到等待的磨人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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