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的褚晓彤被丛澜一句话带得激动不已, 导致她扑腾了好久才睡着。

    好在第二日女单没有比赛，晚起就晚起吧，不耽误事儿。

    丛澜吃完了鸡蛋羹, 正嘟嘟囔囔地说她不是小孩子了，怎么总拿这种东西来喂。

    林悦在一旁快笑岔气了：“你才16, 又哪里不是小孩子了？”

    练花滑的人都长不高，经常做跳跃，会对全身造成影响，本该长到一米八的，发育后估计也就是个一米七多。

    这跟营养无关, 再科学配比也没办法。

    亚洲面孔会显得更小一些，丛澜身材纤瘦, 放在人堆里，说她在上初中都有人信。

    不过16岁也确实有可能会在上初中。

    林悦：“昨晚上没难受吧？”

    丛澜茫然：“为什么会难受？”

    林悦见她不似作假，放下了心：“抢了我的大米汉堡, 怕你不消化又闹胃疼。”

    肠胃炎过去没多久，丛澜的饮食还是偏清淡和好克化，今天这鸡蛋羹就是特意给她做的。

    褚晓彤来来回回地走着, 终于端好了自己的早餐。

    丛澜喝着热牛奶, 看她吃饭。

    量都不大, 就是种类丰富一些, 糙米饭外加一碗粥, 褚晓彤吃得很快。

    “上午有训练，看个比赛下午继续练, 晚上看男单。”丛澜道, “完美。”

    褚晓彤：“请不要在我吃饭的时候说这么残酷的安排。”

    丛澜：“略略略, 我偏不！”

    今天要比冰舞自由舞、男单短节目, 宋茗茗古意韵律舞第19，惊险晋级前20，可以进入到自由舞中，不过位次不好，丛澜她们想看现场的话得早点到。

    依然是祁寻春带队，她自从被张简方挖过来当领队之后，就主要负责瓜队掐尖儿的这块选手了。

    褚晓彤：“茗茗他们第几出场啊？”

    丛澜扭头：“第几来着？”

    林悦：“第一组，第二个。”

    依然是短曲的成绩分组，组内抽签。

    褚晓彤：“那十点半不就得在观众席了吗？”

    十点半开始，坐下后看个六练和第一组，马上就要自家兔子们了。

    也刚好，冰舞后半程的时候是女单的OP时间。

    丛澜催她：“那你快点吃，咱们还能多练十分钟，不然刚热完身就得跑去场馆了。”

    陆地训练也很重要的！

    褚晓彤：“……”

    不去看也没关系，领队安排了人给自家选手打call，小沐同学就被好好的利用了起来。

    但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这次比赛时间太早了，对选手们造成的影响是真的大。倒也不是他们不想多努力，人体是很精密的，花滑的动作又如此考验细节，稍不留神就是失误。

    排在前面出场的，热身做得再好，仍旧难掩僵硬——大赛路人看不出来的僵硬，放在专业人士那里，却看得分明。

    就好像要用笔画一条直线，往常可以很轻松地画出来，现在却紧张得要命，于是手抖的概率就增加了。

    丛澜跟褚晓彤坐在观众席上，这里的位置还有很多，有的是票没卖出去，有的是买了票的没来看。

    沐修竹兴高采烈地给她俩递了一包东西，里面装着小旗子和贴纸还有加油的应援条幅。

    以前是随队的人找块好看的布或者A4纸，用粗记号笔写字加油，这一次是专门找了人做的横幅，跟娱乐圈粉丝追星的那种似的。

    贴纸有好些，沐修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有个小国旗哦！”

    他脸上是个红色的小国旗，还有黑色的“加油”两字，另一边则是蓝色的“中国冰雪”四个字。

    沾水后就能印在皮肤上，清洗的话也方便，搓两把就行了。

    下面的六练快要结束了，丛澜跟褚晓彤低着头捣鼓这堆东西。

    等到广播宣布了第一组韵律舞开始，两人差不多弄好了，凑在一起用手机拍了个合影。

    褚晓彤：“我发个ig哈！”

    丛澜挥挥手：“发发发。”

    沐修竹蹭过来坐在她身边：“师姐，我也想跟你合影。”

    小朋友乖乖的，比同龄人要小上三岁的稚嫩脸庞上，是期待祈求和拜托了。

    丛澜：“跟你合跟你合。”

    沐修竹：“耶！”

    稍后，他低头修图，加了几个闪闪发亮的特效，然后发了个微博。

    【在滑冰的沐修竹：跟师姐一起看比赛~冰舞加油！】配图是跟丛澜的自拍

    【师弟不错，图归我了】

    【请运动员远离美颜，求求了你们后置相机直出就很能打的】

    【LL真可爱，不是，小沐真好看】

    【hhhh从晓彤ins回来，小沐你有本事把镜头往旁边挪挪，让我看看另一边是不是还有个人呢】

    【蓝莓你都有跟彤姐小沐拍照的功夫，怎么就不能自己发个sns，怨念的粉丝望着你】

    其他观众也拍了图放到网上，丛澜现在就是行走的焦点，在这里没人不认识她。

    还有些没来看冰舞的人，懊恼地直想哭。

    至于有票但是还没来等着看男单的，选择着急忙慌往场馆赶。

    万一LL还在呢？

    可惜的是她在的时间段太短了，宋茗茗古意比完，疯狂加油呐喊的丛澜就跟褚晓彤离开了前场，继续她们未完成的训练。

    沐修竹几人依依不舍地挥手。

    丛澜今日的训练重点还是自由滑，合乐之外就是拆分自由滑里的技术动作。

    跳跃、接续步、旋转、定级步等等，分开来练，再合起来练整体。

    因为伤病没好，她边练边休息，练得没有那么猛。

    又摔冰撞到了挡板上，丛澜爬起来后趔趄着滑了两步，顺着力道拐到了于谨跟前。

    “头发乱了。”她转过身去，脑袋后面的丸子翘出来了好几缕，松散着，歪歪扭扭的。

    于谨抬手给她拆了，又从兜里摸出把小梳子，利索地给丛澜扎头发。

    “还行吗？”他问。

    丛澜摸了把自己的腰：“疼。”

    快受不住了。

    OP时不上妆，唇色越练越苍白，刚才的几个动作完全变形了，丛澜连勾步都没压住，刃都变了。

    后面这个3Lz摔得也是，没轴没重心没高度，两周多一点就摔下来了，冰刀在冰面上转了一半，搁比赛时候都得判存周。

    于谨叹气：“出来吃止疼药。”

    生理期快要过去了，肠胃炎也好了，丛澜能吃药止疼。

    丛澜临时从冰场下去，随队的医生给她拿了药过来。

    于谨拉着队医往旁边走了走，叮嘱他准备好明天打封闭。

    队医：“……行，知道了。”

    丛澜势必要上场的，但照今天这情况看，不打封闭她可能撑不满整个自由滑。

    临近17岁，快要成年了，就健康来讲影响不是那么的大。

    但没人愿意看到自己手下的运动员走到打封闭这个地步，可有时候又毫无办法。

    丛澜伤势没办法快速养好，就是因为一直在训练。

    伤了要休养，不养就算了，还只能加大训练量维持竞技状态，调动比赛情绪。

    让一个崴脚的人去练三千米，什么时候能把这只脚养好啊？那可不得一伤再伤吗？

    另一边的褚晓彤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旧伤多，去年冬奥之前那个伤最狠，今年为了捡技术和3A，她是下了苦功夫的。

    场上撑过一个奥运周期的选手，有一个算一个，没人不带伤。

    或者说，其实他们从站在Jr赛场开始，就已经是满身的伤病了。

    ·

    3月28日，周六，上午十点半，花滑世锦赛女单自由滑正式开始。

    35进24，自由滑六人一组，分四组。

    丛澜褚晓彤凭实力进入最后一组，抽签顺序分别是22和20，间隔很短。

    “海上王冠”再度座无虚席。

    仍旧是孙娅然进行央视的直播解说。

    “本次女单自由滑中，丛澜、褚晓彤、维多利亚、星野晴奈、伊丽莎白、天草梨绘、娜塔莉，都是知名的选手，将要在接下来的比赛中角逐最后的优胜名次。”

    同时，她简单介绍了几位新升组的选手，霓虹的林原洋子、大鹅的叶琳娜·波亚尔斯卡娅等等。

    一组结束，镜头扫过了后台正在压腿的丛澜，场地里爆发了一阵呼声。

    孙娅然轻声地笑了笑：“这位是我们国家队的选手。”

    不用再介绍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名字。

    【丛澜！！】

    【我们澜澜！】

    观看直播的人有着同样的回答。

    两组一清冰，中间有段休息的时间。

    随着后半场的临近，在座的观众们越来越紧张，有些人甚至控制不住想抖腿。

    自由滑的失误率太高，前两日的短节目几乎三分之一的选手都或者表面了节目，不得不说，只要不摔倒，花滑的完成度还是很可观的。

    一旦摔倒，就会让人产生“啊她怎么这么弱”的想法。

    而自由滑的技术动作多、规定复杂，注定了在这四分钟的长度下，会出现多次失误。

    目前出场过的两组12人，只有3人表面了，小分表都是至少三个动作吃了负分GOE，其余9个人里，3人摔了三次，6人要么摔了一次要么扶冰一次。

    这次世锦赛的冰面质量够好的了，很多选手在采访中都表达了这一点，特别是参加过12/13赛季世锦赛的，更是感受深刻——争夺冬奥名额的世锦赛，冰面又小又软，让选手窒息。

    “我知道前面两组的水平都不高，但这摔得惨烈，让我看不下去了。”

    “好可怜啊这些姐妹，摔得看上去就好疼。”

    “澜澜和晓彤怎么样啊我好担心她俩。”

    人们忧心忡忡，在紧张的赛场氛围里，迎来了后两组的比赛。

    节目难度陡然上升，完成度也变得高了许多，第三组的选手水平确实称得上一句优秀。

    林原洋子上了漂亮的3Lz3T，其后的大鹅叶琳娜不遑多让，新生代的力量在这片赛场闪耀。

    后台，队医卡着时间点给丛澜打了封闭。

    封闭针的主要作用是止痛，药物成分包括麻醉剂和少量激素，直达病灶、见效快，消炎止痛。

    十几分钟就能有效果，但治标不治本。

    有传言说一针封闭少一年的运动寿命，其实话也不是这样，打封闭的前提是出现了伤病——可怕的不是封闭针，而是伤病的复发。

    需要打封闭才能继续比赛，等于说伤势严重，为了比赛是不可能停止训练的，就相当于日常也在带伤训练。

    想要达成训练计划，日常也会吃止疼药、打封闭。大剂量、反复、频繁，这三个词汇一起出现，就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了。

    这才是为什么，打封闭对运动员不好。

    因为封闭治不好伤，因为打完之后就是比赛和训练。

    “没事，我打针又不是你打，你在这里哭什么？”丛澜无奈地看着于谨。

    于谨擦了下眼角：“我没哭。”

    丛澜：“……”

    这么大人了，不好说瞎话吧？

    于谨难过的是，伤病是会越来越多的。

    丛澜的身体情况他很了解，眼看着逐渐出现了运动员普遍存在的毛病，于谨也很急。

    丛澜倒是没这么担心，那什么，她的buff不是还在呢嘛！

    系统出品，全部精品。

    对于这点她还是相信的。

    可能是顾忌丛澜伤势痊愈无遗留毛病会让人起疑心，比如她的韧带伤到了又完好如初，这种小小的医学奇迹，一次两次就罢了，要是次次都这样，难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于是，意念空间里的丛澜身体数据是正常健康的，但是对外展示的、医院可以检测到的，还是那种“正常痊愈后依然留下了小毛病”的状态。

    “马上就休赛季了，放假了我多养养，不上冰。”丛澜道。

    她估计到时候这伤就能好得差不多了，buff再被动触发，慢慢地，只要不伤上加伤，这段时间就够全部变好了。

    于谨：“也只能这样了。”

    最后一组六练，观众席上的江乐心焦躁不安，下一秒她看到了丛澜，瞬间静下了心。

    很奇特，但丛澜就是有这种能力，可以让所有看到她的人相信，她能赢。

    江乐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见到人了以后，她就是这样感觉的。

    “OP时候好像不太好……”江乐心呢喃着，想起今天早上传来的消息。

    昨晚上就有了，说丛澜在副馆训练得不顺利，摔了很多次，看上去伤势不仅没好，还加重了。

    不过也有人说，丛澜合乐很棒，是一直以来的水准。

    讲什么的都有，真真假假，没有个答案。

    官方不给视频，副馆不给进，昨天的训练到底是什么情况，无人知晓真相。

    但清晨的OP是有人进来看的，观众少，对丛澜的关注度却不小。

    江乐心担忧丛澜的伤势。

    目光紧盯着丛澜，江乐心远远地看着她滑了两圈，一路上丛澜收胳膊甩腿的，在调整状态。

    她跳了两个1A，又做了几个双足的旋转，然后，丛澜跳了个3A。

    远度超过挡板上的一个赞助商logo，轴正且完美平移，落冰流畅，滑出状态满分。

    江乐心奋力鼓掌：“好——！！”

    大爷的，谁说澜澜上午OP失误多！

    这分明是状态顶格了！

    丛澜收回浮腿，蹬了一步往前滑。

    封闭真好使，确实不怎么疼了。

    腿部做内旋和伸直的动作时，她都感受不到自己髋部的存在了。

    丛澜：啊，我是一个没有髋部的人。

    身上少了一处疼痛点，丛澜一时间还有点不太适应。

    吃止疼药都要注意剂量，不能把所有疼痛都屏蔽，因为那会让她无法掌握自己的身体，使不准该用的力气。

    摔摔打打是家常便饭，一身的疼痛也是时刻都有的，区别在于轻或重罢了。

    丛澜转体向后。

    她喜欢这里。

    雪白的冰面；

    骄傲的难度；

    无尽的挑战。

    3Lo迎风起，轻盈得如同一滴水弹起落下。

    丛澜昂起下巴，优雅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