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棉花, 这个东西出现之前,有钱人大多用皮毛保暖,没钱的人用稻草芦苇絮保暖。
但等棉花大量种植之后, 这些局面就被改变了。
棉布, 棉绒, 棉鞋,成了家家户户必备的东西。
纪彬没记错的话, 在他那个时候的古代, 棉花在古代后期, 已经被官府调控价格,尽量让棉花价格低廉, 保证百姓能买得起。
从这点就看得出来, 面已经跟盐巴,炭火之类的东西一样, 被官府视为保证民生的东西。
可以说,棉花从刚开始的高额价格,然后渐渐降低, 其实没用多长时间。
这也跟棉花的特性有关, 在人们有意选种下, 渐渐适合国内大部分地方生产。
至于质量不如边域的好,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先看有没有, 再看好不好,这个道理在哪都适用的。
所以纪彬从开始打算种棉花,就是抱着踏踏实实的心态。
可能前两天赚点暴利, 后几年就要平稳发展了, 有这种心态之后, 就显得很淡定。
就算是看着一斤棉花一百八十文,快一钱银子了,都没什么表情。
旁边的纪老爹发现,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自己儿子是这个性格了。
但他现在专心听焦农人讲怎么种棉花,下意识把这件事给忽略过去。
焦农人在来的第二天,已经去田地里了,看着已经翻好的土地,再看看土层,心里无比满意。
纪彬果然按照他说的在做,而且这确实是块良田啊,再听听周围人对气候的描述。
焦农人可以断言,纪彬找的这块地,不亚于周家找的地。
可以说在宿勤郡这些土地里,非常适合种棉花了。
焦农人对棉花这东西熟悉无比,随口都能说出很多东西出来。
但关键是,大家都不知道棉花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焦农人带了干枝过来,估计都没见过。
毕竟种没见过的东西,这点太为难人了。
好在纪彬家里有棉花,焦农人还带了图册,这图册是他辗转几个地方,教大家种棉花的时候画的,虽然不够精细,但好歹让学习种棉花的人,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而纪老爹不愧是纪滦村种田最好的人,他是这里面掌握最快的,而且一听是要收最后的果实,就问需不需要在前期去叶子之类的。
这当然要,就跟许多果树需要修剪枝叶一样,前期多余的叶子都是需要去掉的,甚至不够好看的果子也要摘掉。
不然说伺候棉花是个精细活。
焦农人见纪老爹最懂,又是纪彬的亲爹,自然是重点教他。
接下来的十天里,焦农人带着大家种了几亩地,基本上都在教怎么播种。
什么样的土,要挖多深,跟土质土层都有关系,反正在纪彬听来很复杂。
纪老爹则认真记下,有时候别人都走了,纪老爹还在试着播种棉花。
不过种地这事,一通百通,在焦农人带领下,纪老爹在内的七八个纪滦村村民,都已经学了。
接下来的播种就全靠他们。
焦农人总觉得,纪彬这里是最省心的怎么办!
而且自己一边说,纪彬还在做笔记,如果整理出来,那就是绝好的书籍啊。
纪彬却觉得没什么,毕竟现代人,谁还不是个做笔记的小能手。
焦农人教的开心,自然把后面不少事都交代一遍。
比如什么时候施肥,什么时候灌溉要多,什么时候要去果子,单是施肥就有好几种方法,好几种情况。
只能说,种田,也是一门大学问啊。
纪彬刚记下怎么去空枝老枝,就看到黄沟村的人跃跃欲试,明显想过来旁听。
但他还没说完,跟着的周家人直接把其他村人赶走。
只留下纪彬身边的纪老爹,还有剩下的纪滦村人,外村人不能来学。
这也正常,毕竟纪彬是付过费的,他身边的人是为他种棉花的。
这些人还是自己村里的,他们学自然是没什么。
可外村人凭什么?
跟在焦农人身边的仆役对这件事严防死守,不准其他人学到一点。
纪彬其实是理解的。
毕竟周家花钱花功夫花人脉,把焦农人请到宿勤郡,虽然后面又找了带自己在内的四家一起交钱种棉花不体面。
但他们这四家,一家出一千两银子。
周家呢,出五千两不说,还要照料焦农人的衣食住行。
这种情况下,别人想蹭听?是真的不可以啊。
就跟你花钱买了一节网课,两个朋友给你发了红包一起听,那可以的。
路过一个人也要蹭,这就过分了吧。
周家人的仆役在其他地方也赶过人,所以现在做得很顺手。
纪彬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在找人学种棉花的时候,直接把黄沟村的人排除在外,就算是黄老农也不行。
毕竟黄老农姓黄。
在古代家族关系这么重要的情况下,难保他学到种棉的技术之后,再去教给其他人。
这个其他人,指的当然是黄夫人。
纪彬其实知道,这位黄夫人一直让人看着他这边,但看就看呗,他这边坦坦荡荡也没什么。
可是学他就有点过分了吧。
现在纪滦村也好,黄沟村也好,都知道棉花是个好东西。
毕竟那金贵的价格就说明一切。
但你想种,跟我家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当初跟引娘争这块田地,也是故意为之。
这种上来就不释放善意的人,何必合作呢。
所以纪彬选人学种棉花,根本不考虑黄沟村的人。
不是他被古代这种家族观念局限,而是不想装大方,这是焦农人的技术,他不能慨他人之康。
再说了,他确实也看黄夫人不太顺眼。
那些小动作真的很讨人厌。
单说他家那些风言风语,跟黄家就有些关系。
自己最近又是盖房子,又是被王知县拉走出主意,还要看修桥进度,更要管着种棉花。
实在太忙了,只是没腾出手管管而已。
总不好让黄夫人一家得寸进尺吧。
所以周家仆役赶人,纪彬就当没看见,手里的笔记可都没停过。
在黄沟村的人被赶四五次之后,坐在黄沟村家中的黄夫人忍不住拍了下桌子,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相公,冷嘲热讽道:“你到底有什么用,你们村里的人有什么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黄老爷撇撇嘴:“人家是宿勤郡来的,你没看那仆役都有多壮,防的就是这个啊。”
“都是邻村的,有什么好防的,他防我就不学了吗?那可是棉花!”黄夫人厉声道,“我从边域买的棉花种子还是没到,这些人都吃什么干饭的。”
在黄夫人的讥讽中,黄老爷已经想回邑伊县了,准备去瓦舍玩一玩,生意的事他又不管不着。
要不是黄夫人说,他在村里有些薄面,他都懒得回来。
黄夫人此时心里气愤万分,原本邑伊县有个荆姐就算了,毕竟人家荆高庄也是百年的产业了。
可纪彬凭什么?纪滦村凭什么?
上次纪彬的朋友蔡运跟自己一起去柴家提亲那事,就让她非常没脸。
毕竟自己家大业大,跟一个家中什么都没有的人争亲事,竟然还输了?
有了这事,不知道多少人在后面笑话她。
可蔡运那刺绣实在太夸张了好吗。
等黄夫人打听过后才知道,这刺绣竟然是纪彬给他的。
之后黄夫人就记住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不过十七岁,竟然就能给他添堵。
要不是纪彬,自家跟柴家的婚事肯定成了,到时候那柴巧晴的手艺就是她家的了。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黄夫人可是晓得,这柴家人是有点刺绣功夫的,放在江南都是不错的水平,在宿勤郡更是可以横着走。
也就柴巧晴她娘不让她多做绣活,不然早就扬名了。
黄夫人本想趁着众人不知道这件事,悄悄把亲事定下,就算在外人看来,那蔡家高攀不起他家也没事。
谁知道出了个纪彬,就那么大方,就把一百多两的刺绣送过去?
现在怎么不大方了?
若是真大方,就应该让她的人看看棉花怎么种的。
这么看来,也就是个假大方。
就这样黄沟村的人都夸他心善,夸他对伙计绣娘们好。
要她说,这都是假的!
听说年后王知县还第一个带他吃酒,要知道往年这种事,都是她跟荆高庄那个头一个的。
可见纪彬挣了多少钱。
想着他每个月几车货物在纪滦村跟春安城中来回,黄夫人就恨得牙痒痒。
别人可能会夸,但她只觉得这都是钱。
都是她没挣到的钱!
早知道她也把那处山泉水买下,她也建酿酒坊。
那样发财的人就应该是她了。
想到这一点,黄夫人就心痛的要死。
所以这次纪彬要种的棉花,她也要一定要种。
听说一两棉花可以买到四千文!
这样的价格也太惊人了。
若是她能在棉花生意上占头筹,明年知县老爷,就应该头一个请她吃酒。
还有许多人说,纪彬的娘子引娘,比她还要厉害,这些谣言也会不攻自破。
那小姑娘有什么厉害的,看着就娇娇软软,不过是个小孩子,怎么能跟她比。
比不过荆姐也就算了,还比不过一个小姑娘?
黄夫人当然不爽。
可她恨得要死,那棉花种子也还没到。
不仅棉花种子没到,她的人更是蹭不到焦农人的课。
现在不仅是焦农人身边的周家仆役在拦,纪滦村的人也在拦。
后者是纪老爹找人做的。
作为土生土长的村里人,纪老爹对这些事还是很熟悉的。
再加上他伺候庄稼确实厉害,村里人也都信服他的。
当然了,还因为他是纪彬的爹,哪个不听他的。
之前纪彬没雇纪老爹的时候,村里人可能还不敢跟他说话,毕竟当初纪彬那事闹得有多难看,大家都看在眼里,也知道纪彬继母确实过分。
所以在纪彬不跟家里人热络的时候,自然也不敢靠近。
可现在在外人看来,纪彬跟他爹关系缓和,那自然对纪老爹开始巴结。
就算纪老爹心里也承认,原来有个中用的儿子这样好。
至于家里其他人,他续弦跟其他儿子们,自然也想沾光,可纪彬的态度又很明显。
要么雇了纪老爹过去,其他人离远点,要么大家都别来。
所以纪老爹的续弦现在也不敢说什么。
心里恨到什么程度,跟纪彬一点关系也没有。
其他村也就算了,纪滦村里若是有人敢伤他跟引娘,又或者说什么闲话。
那里长都不会放过他们。
听说有日他继母是想嚼舌根的,直接被里长夫人一通骂,还有王大娘也接着骂。
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讲。
纪彬嘴上不说,但听了这事之后,让引娘去给里长夫人跟王大娘送茶歇的事,大家可都是知道的。
自然明白纪彬的态度。
所以纪老爹来帮了这么久的忙,他继母跟其他继弟也没来掺和,那都是知道后果的。
这些虽然都是小事,但处理干净了,做事都顺畅。
纪彬合上笔记,继续听焦农人跟纪老爹闲聊。
但两人闲聊的内容也是关于种田的。
毕竟种田这种事,交流起来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纪滦村跟着的七八个人也都有自己的见解,他们都是伺候庄稼,伺候一辈子的人,对种田这事再熟悉不过。
时间过得极快。
焦农人四月十五号过来,如今已经到四月二十八。
再有两天时间,他就要坐马车离开,毕竟该说的也都说了。
这边忙完,还有宿勤郡附近的棉花要种。
只能说这份银子挣得真的不容易啊。
谁知道变故就出在四月二十八这天晚上。
焦农人以及身边的周家仆役,都住在包达家左边的院子里,那院子就是新建的一批,里面两个房间。
焦农人单独住一间,仆役们住一间。
但就在晚上,突然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把焦农人吓了一跳。
刚回过神,就听到后窗有人在小声喊他。
“焦先生,您睡了吗,我有件事想找您商议。”
这?
谁啊,这样喊他?
焦农人懒得理他们,装作睡着了,谁知道这声音还是没听,又喊了几声。
但这明显压低声音,不想让其他人听见。
可周家的仆役是什么人,原本就是派来保护焦农人安全的,立刻不动声色,两个去找焦农人,两个去出门去后窗处看看。
等焦农人刚想睡着,就听到后窗的人直接被捉住。
这一闹,把纪彬都吵醒了。
纪彬让引娘在家歇着,自己跟柴力出门瞧瞧。
等过去的时候,离得最近的包达詹明已经在了,甚至狼大狼二也在瞧热闹。
等拿着火把一看,这不正是黄沟村的人吗?
怎么来敲焦农人的门?
别人可能有疑惑,但周家仆役还有纪彬是没疑惑的。
除了想偷学种棉花之外,也没旁的事啊。
眼看着别人还没瞧见他,纪彬跟柴力直接离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第二天起来,有人说周家仆役捉到两个小贼,给打了一顿,这才装作恍然大悟,还说好像听到什么动静。
周家那仆役其实知道纪彬昨晚过去了,但见他直接离开,就知道怎么处理都无所谓,他并不在意。
这就有了打一顿的事。
里长可是真的一无所知,等到清晨才知道发生这件事,一看被捉住的“小贼”,哪能不明白。
这都不用跑去衙门处理,直接让人把黄沟村的里长叫过来。
两个里长处理这件事,而且纪滦村还都占理,这还用说吗?
若是纪滦村里长处理不好,那就不用当里长了。
可这件事一闹开,让纪滦村跟黄沟村的村民们之间更加不爽。
原本两边都有些互看不上,如今更是如此。
其实这事也简单,昨天被打一顿,今天又被纪滦村里长吓唬。
这些人立刻交代实情,黄沟村的人受黄夫人指使,让他们过来悄悄联系焦农人,准备给焦农人五十两银子,让他教导黄夫人怎么种棉花。
听到五十两的时候,周家仆役直接嗤笑出声,五十两就想学种棉花?这不是搞笑的吗?
周家仆役怎么也是宿勤郡周家出身,很得周小少爷信任,见多识广,在他们去的几个地方里,所有人里面,能让他们看过眼的,也就是纪彬了。
至于其他人,他们都没放在心上,可平日里倒是也没多傲慢。
但如今都欺负到头上了,若是再好脾气,那就是丢周家的脸。
周家仆役刚笑出声,就看到黄沟村里长还有黄夫人过来。
他们两个都没想到,不过是找人说个话,怎么就被当贼捉住了。
昨晚派出去那两人没回来,黄沟村里长就在忐忑了,他也是被黄夫人说的棉花给糊了心。
若不是听信黄夫人说那棉花怎么值钱,若是种了之后,他们村里也能开作坊之类的话,他也不会同意这么做啊!
昨晚这两人没回来,黄沟村里长一夜未睡。
就知道纪滦村的人会因为这件事找他,所以黄沟村里长干脆把黄夫人一起喊过来。
原本黄夫人还不想过来,硬是被这里长拖来的。
出主意有你,担责任没你,这怎么可能。
谁知道刚到,就听到这仆役笑出声,这笑声让他们脸颊火辣辣的疼。
就算不知道前因后果,也觉得是在笑话他们。
这倒是也没错。
反正纪彬跟詹明到的时候,周家几个仆役一口一句冷嘲热讽,听得人一愣一愣的。
“知道焦先生是哪里来的吗?知道多少人想请焦先生教导吗?”
“五十两?五十两购买这些种子吗?”
“原本以为这里人杰地灵,没想到还出了这么多糊涂蛋。”
“就你手里那点银子,翻倍也学不到的。”
其实不管是纪滦村,还是黄沟村,都不知道纪彬跟詹明请焦农人过来,到底花了多少银子。
更不清楚这些棉花种子价值多少。
反正就明白贵,具体价格,纪彬自然没说过。
就连宣老爹跟里长都是一知半解。
更不要说黄沟村里长跟黄夫人了。
反正在黄夫人看来,拿出五十两银子已经够多了,这在大多数人看来,已经是天文数字。
要放在其他地方,也确实如此。
但这是刚兴起的棉花热潮,五十两,真的不够什么。
纪彬跟詹明到这的时候,也没拦着周家仆役,安安静静地听着这顿嘲讽。
可黄沟村里长跟黄夫人半句也不敢还嘴。
毕竟现在事情清晰明了,是他们派人私下接触焦农人,然后被当了贼人捉住。
还试图用五十两学到种棉花的技术。
想要偷学技术这种事,放在古代就算是被打死,也有许多人会说句活该。
毕竟技术这东西,是真的非常非常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