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谁应就是谁。”
大筒木佑人想再回应,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落入了因陀罗的圈套,他表现得越激动,就越是应了他的话。
“……哼,走着瞧。”
白发白眼的青年说完对着阿缘行了一礼就率先走了出去。
一直到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因陀罗才突然失笑。
“您还是老样子。”
他想起了还在忍宗的时候。
缘小姐是真的总能想到各种方法来调节他们。
这他真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
“所以呢?能做到么?”
阿缘撑着下巴看着因陀罗。
同过去相比,因陀罗的变化很大——刚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并出鞘的利剑。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锐利的气息。
似乎时刻在警惕着什么,却又完全看不出目标。
就像是在漫无目的的挥剑,或许伤害到了什么,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让自己变得更加疲惫。
迟早有一天在意识到真正的敌人之前,自己就要被自己压垮了。
现在的他身上的气息仍然有锐利的一面,但大多数时候都平和了下来。
就像是金属的素材那样。
虽然冷冰冰的,但作为人们必须的材料,总会在各个地方派上用场,发挥自己的作用。
“当然。”
因陀罗傲慢的一笑。
“我怎么可能输给那个月球来的家伙。”
不管是找茬还是找优点。
因陀罗都不认为自己的气量会输给那个月球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亲戚’。倒不是因陀罗看不起人,只是在他的认知里,经历过事件和没经历过事件,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思考方式和状态。
至少对他和忍宗门人们来说都是如此。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去修理弟弟一顿吧。
想到阿修罗那口无遮拦的样子,因陀罗就在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让他失忆。
女装什么的有一次就够了。这辈子都不需要再提起来了。
因陀罗也离开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阿缘还有……
“您有什么想说的呢?”
阿缘头也不抬的道。
从门外走进来的大筒木羽衣有几分怅然。
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做出这样‘认同别人’的决定。大筒木羽衣慢吞吞的开口:“我一直以为……因陀罗太绝对了。”
就算是面对自己这个父亲,他也是恭敬有余却不会顺从,哪怕自己提了意见,也不会听从——他太过刚愎自用……就像自己的母亲。
就像曾经敬爱,又恐惧的母亲大人那样。
所以他才会更多的关注小儿子阿修罗。
阿修罗虽然缺乏主见,实力也比不上因陀罗,但他性子乐观知道宽容仁爱,也知道团结周围的人,反而能更好的带领人们。
“那现在呢?”阿缘撑着下巴看着站在门口,精神恍惚的老人。
“……或许,太绝对的是我吧。”
大筒木羽衣苦笑一声。
他过来本来是想趁机跟因陀罗谈谈的,但在听到了他们的争论之后,他不自觉的避开了。
因为他觉得比起自己跟因陀罗之间的矛盾,他们所争论的事情或许更加重要——在这个前提下,就算自己真的找上因陀罗说想谈谈,他恐怕也不会给自己多少耐心。
那倒不如让眼前的事情解决了,然后再另找充足的时间。
只是没想到会听到因陀罗那样的回答。
同样是傲慢的语气,但表达的意思却既然不同。
任谁都能明白,刚刚那两人虽然吵得厉害,但其实关系并不差。
“……谢谢。”
大筒木羽衣没有久留,道谢后就转身离开了。
或许他需要再多想想了。
“憋着很苦吧?”
大筒木羽衣离开之后,阿缘笑着看向窗户的方向。
窗外,千手扉间正抱胸靠着,一脸不耐烦的敲着手臂。
是的,千手扉间憋坏了。
作为辉夜城的教育负责人,他有一万种教育方法可以跟人分享。
但偏偏因为他们最大的问题并非是单纯的‘教育方法’的问题,而无法开口。
因陀罗和大筒木佑人之间的争论,与其说是在争论方法,倒不如说是理念的冲突。如果不先让他们冷静下来,那再好的方法,他们用起来也会有怨言。
这种怨言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怎样,但时间长了,迟早会渗透进教学当中。
——若是当初按照我的想法去做,肯定会更好。
——我一定要证明我的方法更加优秀。
等等等等。
就连千手扉间自己在工作中都曾产生过类似的念头,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所以千手扉间就算再怎么觉得他们的工作粗糙、没眼看,也不曾真的插手过。
有些事,就得他们自己去发现才行。
既然不准备常驻,那么比起成果,还是教给方法会更好。
而比起现成的方法,一个成熟稳定的思路,又会更加稳定。
毕竟方法总能更新,也总会又更合适当下的新方法。
而思路却是一切方法的根基。
阿缘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才只是负责把控方向,而具体的方式方法,全都留给因陀罗他们自己去思考。
“还有那个大筒木羽衣。”
千手扉间怎么看他都觉得不顺眼。
优柔寡断又固执,还分不清轻重。
“他每天都不用工作么?”——这么闲留在这里。
“那个忍宗想必也不是什么正规组织团体吧。”
千手扉间一贯看不惯耽误工作的人。
在他看来那就是渎职。
要是作为领导者,那就更是应该直接降级然后拖出去惩戒的。
“……那个嘛。”
阿缘还真不好说。
毕竟这个时代吧……好像也没有专门进行认证的那种机构吧?
***
大筒木佑人没有回房间,也没有去找自己的弟弟,而是不自觉的走到了曾经被他破坏殆尽的那个中心广场。
现在想想,自己跟这个村子的所有联系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新修建的广场是下沉式,越是中间就越低周围的阶梯修的比平常的台阶更宽也更低,平时可以直接用作凳子用。
到时候开会或者有活动,人们可以直接坐在上面。
已经完全看不到最初的影子了。
他有些怅然。
就好像失去了什么——虽然从一开始,这里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还有那个‘光荣榜之碑’。
老实说他一直是有想要补一个新的放在那里的想法的。就是不知道自己这个‘罪人’的心意,他们会不会接受。
大筒木佑人怅然。
他其实很久以前就有这个想法了,但是直到今天看到这个全新的广场,才真正下定决心。
回去以后,就拜托缘小姐告诉自己那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吧。
不管别人接受不接受,他自己会觉得舒服一点。
毕竟那是在此付出血汗的人们应该得到的。
“怎么,还想砸一次广场?”
因陀罗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他声音冰冷,但语气却并不见嘲讽。
因此大筒木佑人只是翻了个白眼。
“怎么可能,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努力呢。”
谁会砸自己的心血啊。
“哼。”
因陀罗看着坐在前面的大筒木佑人,没有再说话。
仔细想想,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寻找大筒木佑人的优点而不是缺点。
因陀罗一开始是非常方案这三个月球来客的。
不,应该说一直到不久之前,他都还把这三人当成单纯的犯人,认为他们只是再单纯不过的在此接受惩罚。
只是一直要跟他一起比拼看谁才是穿山隧道的建设者,他才恍惚中注意到他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差。
甚至,因陀罗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几分曾经的自己的影子。
过去在没有经历事情之前,他也曾经这么傲慢,认为自己已经精通了一切,自己的想法思路都是完美的。
——直到出来之后一次次犯错,脑袋才冷静下来。
“我说啊,你不会是真的准备让所有人都一起学习吧。”大筒木佑人突然开口。
“为什么不?”
因陀罗挑眉。
“那太没效率了,而且你怎么保证人们就都喜欢呢?”
“比起喜不喜欢,我认为最优先的应该是让他们拥有最基础的自保能力。”
只有能够自保,才能在日后谈喜不喜欢。
因陀罗再怎么希望自己能庇护所有人,有了几次左支右绌分身乏术的经历之后,也明白只靠他是行不通的了。
既然这样,那他就需要让每一个人都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打不过也能跑。
“像菖蒲这样的孩子,若是一点基础没有,那遇到敌人就只能被抓而什么都做不到。”
听到因陀罗拿菖蒲举例,大筒木佑人沉默了。
“所以还是听我的就好了。”
大筒木佑人沉默了很久,还是咬牙摇了头。“……不要。”
“不过这点可以算你一个优点。”白发白眼的青年反而笑了起来,“区区找优点,我才不会小气吧啦的憋着不说,我一定会都找出来,然后再找出你更多的缺点让你心服口服!”
说完,外表极为有特色的青年就蹭的一下跳了起来,气势汹汹的跑掉了。
被留下来的因陀罗:“……”
——真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但也许是拂过的风太温柔,这次他并没有跟大筒木佑人吵起来,反而嘴角有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好啊,那我们就来看看究竟谁才能说服对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