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那的确没有。”
朱小娟盯着黄显宁，眼神哀怨又愤懑，她颤声道：“在你眼里，我就真的一无是处？你一定要这样羞辱我吗？”
黄伟立刻追出去，“小娟！”
黄显宁只盯着林苏叶一个新来的表扬，无非就是看林苏叶漂亮，家里有背景，肯定是想通过巴结她改善自身处境！
她怀疑是情书。
爸妈死后，黄显宁经过审查反而没有问题，还让他到美院工作。
下课时间到，已经下午三点半，林苏叶收拾一下准备离开。
他们是监督黄显宁改造的人！
黄伟瞅着就不行了，他蹭得站起来，“黄显宁，你一个反动分子，有什么资格评判劳苦大众的作品？”
黄显宁给她指点了很多问题，她获益匪浅，自然要赶紧巩固。
黄伟等人不觉得自己是黄显宁的学生，黄显宁也不配当自己的老师，他们觉得黄显宁是因为会画画得到特殊关照，用教画画的方式来改造。
这些人一边跟着他学画画一边交工作稿子，学员也是来来去去的不固定，水平自然良莠不齐。
林苏叶：“那……上头没说给平反？”
林苏叶没搭理她。
顾孟昭的爸妈如果不是为人谦逊、慷慨，他们也不可能平反这么快，毕竟海外关系也非同小可，若被咬定是间谍关系，那也可大可小。
美院的学生有几批，之前的工农兵学员，其他单位来进修的学员，还有今年通过高考新入学的。
黄显宁的爸爸和爷爷恃才傲物，画画天分高，不通俗物，不屑于艺术圈流行的吹捧、抬轿子，尤其有些没真本事只靠吹牛扯大旗起来的画家文人，他们最瞧不上，不屑来往。
下午最后一堂课黄伟终于不满了，他冷笑道：“黄显宁，班上十六个学生，没有一个入你的法眼？你非逮着一个新来的自学生夸个不停？难道朱小娟画的不比她的好？”
他的班级里学员复杂，都不是今年的大一新生，多半是工农兵以及有工作单位的。
学生们陆续进来，第一眼都注意到林苏叶的存在。
今儿黄显宁一直表扬林苏叶，简直就是对朱小娟的终极羞辱，她肯定很伤心。
他们对黄显宁也不尊重，抱有很大敌意，几乎每堂课都有人挑衅他、出言羞辱，黄显宁却从不辩驳。
黄显宁也没管。
这一天也好几节课，朱小娟除了冷冷地看过她几眼，一句话都没说。
林苏叶：“帮我修改的画稿，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一步。”
一个个给你们拽的，就这德性还来读美院呢。
这么一天她就感觉出进步。
她想问问黄显宁到底什么事儿，怎么这时候家里也不平反。
她拦住林苏叶，“黄显宁给你什么了？”
她实在是太漂亮，衣着也不土气，坐在那里想不注意都难。
这一天她就发现这个特殊班级学生抱团严重，对她不是很欢迎，更不会跟她讲什么信息。
李桂珍也正要下班，听她过来询问就坐下聊一会儿。
林苏叶也不知道她对自己哪里来的敌意，明明大家不认识，哦，就高考那天采风画画见过一次，并没有什么过节。
黄伟把画板往地上一砸，“上什么课！你有什么资格给我们上课？你配吗？”
有人不服气，小声嘟囔，“你不就是看林苏叶长得漂亮，她男人是当官儿的？”
76年底四人倒台以后各地就禁止激烈地训斗行为。
这一天他表扬了林苏叶好几次，因为每一次他指出她的问题所在，她都能及时改进，谦虚又好学。
那些喜好交际的人，虽然没有画画的本事，但是钻营的本事却大，要是掌握了话语权，那黄显宁家要平反自然得费点周折。
不过据说还有很多很多人是没摘帽子、平反的，按照她梦里知道的情况，彻底解决这些问题估计得84年左右。
还有一句更打击人的话他没说，林苏叶可以成为画家，可以画出自己的风格，他们却只能照葫芦画瓢，空有架子没有灵魂。
林苏叶就告辞先去找李桂珍。
黄显宁：“明天见。”
她拿着黄显宁给的画纸离开，却在路上碰到朱小娟。
朱小娟咬了咬唇，红着眼圈出去了。
林苏叶过来之前，她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可黄显宁没夸过她一次。
黄显宁便不讲课了，就坐在那里让黄伟骂，等他骂够再说。
黄显宁却也没退缩，在维护作品以及自己鉴赏水平方面，他向来直言不讳，哪怕被打过很多次也不改。
他虽然是老师，却只负责讲课，从来不管学生，他也管不起管不着，毕竟他什么成分，他们什么成分？
她僵坐在那里，随即拿起画板下面的铅笔刀就把自己的画作一刀刀划破，看那恨恨的架势，倒像是在划谁的脸。
她起身和黄显宁道别。
如果现在上头审核平反的小组里有他家的仇人，随便使个绊子说句话，不同意平反，那他家就平反不了。
他爸也是个知名画家，子承父业打理家里的书画生意。建国后他在政府部门工作，还在美院任教，待遇从优。
朱小娟站在一棵大柳树下，脸色阴沉，她冷冷地看着林苏叶，一眼就认出林苏叶手里拿的画纸是黄显宁给的。
林苏叶没搭理她，直接去找李桂珍。
因为黄显宁平时上课很严肃，对学生要求也严格，极少表扬人。
估计因为学校政策关系，他们只是语言羞辱也不敢动拳脚。
一开始说的是祸不及其他亲属，兄弟们各论各的，所以建国后他家也还好。
黄显宁便不再说了，“继续上课。”
李桂珍：“能有什么问题？他爸和他爷爷一样醉心画画，他妈从小娇生惯养喜欢打扮。他大伯虽然是那边的将领，但是两家关系并不密切，甚至发生过多次争吵。哎，也是倒霉，明明兄弟反目没沾光到好处，却还受到连累。”
久而久之，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
李桂珍让林苏叶不用多管，黄显宁虽然没平反，但是也不会再被斗或者欺负，黄伟那些人也就是语言挤兑，不敢动拳脚的。
黄伟就替心上人打抱不平，因为他知道朱小娟喜欢黄显宁，黄显宁却无动于衷。
他自己没留意，却惹得有些同学不高兴。
黄显宁因为特殊身份问题，一直带特殊班级。
他在美院工作没少被学生们欺负，打骂是家常便饭，可他无动于衷，似乎只要能画画就可以忍受一切痛苦。
黄伟就更加嫉妒。
林苏叶停下画笔，瞪了那个学生一眼，“你呱噪不？我丈夫是军官，只管他部队的工作，不管外面的事儿，更不管大学的事儿。”
林苏叶不想搭理他们，就只管继续完成作业。
李桂珍：“这事儿也看运气，还得看他们家有没有仇人。”
黄显宁把两张画纸给她，是模仿她服装设计图以及儿童绘本的两种风格给出的不同修改意见。
朱小娟冲着她背影冷冷道：“你离黄显宁远点。”
他要求的东西学生做不到，他会继续要求，如果学生耍横对他不满觉得他一个坏分子出身的老师没资格管自己，他就不会再继续要求，但是也不再往深里指点，那个学生的水平就到此为止。
黄显宁对她的进步大加赞赏，尤其下午看到她的成品以及修改作品，他在课上忍不住连夸她几次。
林苏叶：“那他爸妈到底有没有问题？”
坐在林苏叶侧前方的朱小娟蓦地捏紧了手里的画笔，力气之大让她手背的青筋都鼓起来。
一开始是家产充公，再后来66年开始清算，说他爸爸通敌叛国，是海岛那边的特务，直接枪毙，他妈妈受不了就自戕也被说畏罪自杀。
林苏叶拿过来看了看，他模仿莎莎的风格都几乎没差别，她佩服得很，“黄老师，谢谢。”
朱小娟缓缓起身，扭头看了林苏叶一眼，眼神冷凉不甘。
初期他们家还有保姆、产业也都自留，后来公私合营献出一部分，进入60年代以后情况就急转直下。
黄显宁扫了一眼课堂，“你们是来跟我学画画的，不是来听我夸你们的。想让我夸，至少得有成绩。”
黄显宁上课的时候额外给林苏叶布置了简单的素描任务，让她先照着画小圆球、正方体、长方体、圆柱体等，等把这些画得差不多再画别的。
李桂珍：“黄显宁家情况特殊，他大伯是那边的将领，解放后坐船跑路去那边岛上了。”
黄显宁微微蹙眉，“在我擅长的领域，我从不说谎。你们各人的问题我一直说得很清楚，林同学也有不小的缺点，我同样在说。她和你们不同的是，我说了，她改，而你们，我说了只当耳旁风。”
黄伟喜欢朱小娟，可朱小娟日常冷冷淡淡的，对谁都不假辞色。
77年开始很多以前瞅着不可能平反的基本都平反了，就村里那些被枪毙的地主、富农，如今也都平反。其他逃到海岛上的那边官员、军官们的亲朋乃至家属、子女，都有平反的，怎么到了黄显宁这里格外严？
林苏叶以前自学，虽然也会照着书上按部就班地学一下，画一画生活中的那些形状，可自学和老师带着系统地学习差别非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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