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薇没再说话，重重地放下了筷子，起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快速朝着客厅走了过去。陈染音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过去。
秦薇坐到了沙发上，迅速把纸箱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看到自己儿子的名字的那一刻，她的眼眶更红了几分，眼泪顷刻间便涌了出来。
她缓缓抬起了手臂，轻轻地将手放在了箱盖上，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摩挲着儿子的名字，像是在抚摸儿子的面庞。
陈染音坐在她妈身边，微微地叹了口气。
秦薇打开了箱盖。
放在最上层的是一部手机，一叠照片，一本黑封皮的厚笔记本和其他杂物。
所有东西全部分门别类的放置在透明的物证袋中。
最下层的是几件叠整齐的衣服。
放置手机的那个透明袋子中还放着一个配套的黑色大头充电器以及一个黑色的老古董万能充。
手机还是诺基亚的滑盖机，电池能从后面扣掉那种，时代感扑面而来。
秦薇先把装着手机的袋子从箱子里拿了出来，一边心酸落泪一边感慨地笑：“这手机还是他参加工作后自己攒钱买的，当时还可贵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了。”
“试试呗。”陈染音从他妈手中结果了袋子，把手机和充电器拿了出来，插好数据线，把插头摁进了电源里。
机身突然震动了一下，手机盖上某个指示灯亮了。
“真不愧是诺基亚。”陈染音不禁感慨了一句，“手机中的战斗机。”
那个年代的手机还没有设置锁屏密码的功能，前盖一推就开了，屏幕亮起，屏保是她哥和小柳的合照。
她哥穿着警装，小柳穿着警校生的校服。
那时的手机还没有美颜和ps功能，真实的记录下了他们两人当年的青涩容颜和眉宇间的生动感情。
他们都在笑，笑得很开心，眼神中充斥着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但最终的结局却是阴阳两隔。
一个黄泉销骨，一个雪寄白头。
情深不寿。
陈染音的视线再度被泪水模糊了，相比起她哥和小柳的结局，她和顾祈舟已经很幸运了，虽然分开过，但最终还能重逢，还有机会携手余生。
秦薇也哭了，盯着屏保照片哭得泣不成声：“也不知道小柳现在怎么样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哥交代……”
陈染音不敢告诉她妈自己曾经见过小柳，更不敢告诉她妈小柳当年突然消失的原因。
她也不知道小柳现在如何了？是否还活着？但她不能向顾祈舟询问这个问题。
她必须要替小柳保守这个秘密。
小柳早就消失了，她也从未见过一个叫做白玫的女人。
“小柳她一定会幸福的。”她语气坚决地对自己的母亲说，也是对自己说。
秦薇含泪盯着那张照片：“我怕她走不出来，怕她做傻事。”
她确实是没走出来。
但也没去做傻事。
而是去做了一件英勇无畏的事情。
“小柳很坚强。”陈染音说，“她一定不会做傻事。”
秦薇用手擦了一下眼泪：“希望她过得好，未梵已经走了，她要放下才行。未梵没那个命陪她到底，她不能把自己的一辈子全搭进去。”
陈染音并不觉得小柳会放下。
这种感情，是放不下的。
无论如何，她的心中一定会有她哥的一席之地。
但放不下和向前走是两个概念。
她也希望小柳能走出她哥离世带来的阴影，不停地朝前走，找一个心疼她的、爱她的男人，和她共度余生。
查看完手机后，秦薇又从箱子里拿出了装着照片的物证袋。
最上面的一张是陈未梵的人民警察证照片。
警员牺牲后，警察证必须收回，想留纪念的话只能拍照或者复印。
秦薇触物生情，眼泪再度决堤而下。
当年，儿子第一次把警察证拿给她看的，她真的是高兴极了，内心自豪又骄傲，觉得自己儿子是顶天立地大英雄。
其实，至今为止，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残留着几分骄傲的。
她一直为自己的孩子感到骄傲——身穿警装的孩子，为什么不骄傲？
她只是，太害怕了……
陈染音从茶几上抽了一张卫生纸，递给了她妈，想了想，说：“我哥和小柳都是警察，所以我热爱这份职业，也敬佩他们的勇气。”犹豫了一下，她又说，“顾祈舟也是警察，我爱的不仅仅是他这个人，还有他身上的那股不服输的冲劲儿，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和他在一起我不会感到不安，更不会害怕危险，反而很安心，很有安全感。”
这一次，秦薇没再反驳陈染音的话，手握照片，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的警察证看。
陈染音又说：“我可以接受你因为一个人的人品、长相、个人条件为由反对我和他相处，但我不接受因为他是警察所以你反对，我哥也是警察，警察这个职业没有错，总有人要去付出，去惩奸除恶，他们的信念感是我们这种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我也爱他心中的那份信念感，他是我的英雄。”
从九年前起就是了。
除了林宇唐之外，她这辈子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他真的很爱我，对我也很好。”陈染音又说，“和他在一起我很幸福，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秦薇看着手中照片，沉默许久，沉声开口：“路是自己选的，最后要是发现走错了，你能承担后果么？”
陈染音语气笃定：“我可以。”
秦薇不置可否，沉默着将那叠照片从透明物证袋中取了出来，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陪着她妈一同查看完她哥的所有遗物后，陈染音才去吃午饭，吃完饭后，睡了一觉，结果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半。
窗外的烈日依旧高悬，但已经有了西斜的前兆。
午觉睡的时间越长，越容易睡醒矫情。
陈染音顿时陷入了一种惆怅又伤感的情绪之中：我被世界抛弃了……
立即拿起了手机，给她的爱妃发消息：【朕emo了。】
顾祈舟：【怎么了？】
陈皇：【空虚、寂寞、冷，想让哥哥来陪我。】
顾祈舟：【……】
陈皇：【省略号是什么意思？对朕很无奈？】
顾祈舟：【不是，我是在分析这话的深层含义。】
陈皇突然就不emo了，咧着嘴打字：【其实朕原本没有那个意思的，但如果爱妃想的话，朕也不是不能去临幸你。】
顾祈舟：【陈皇，保重龙体吧。】
陈染音：【……】
陈皇恼羞成怒，开始找顾妃的麻烦：【嘁，你明明就是厌弃朕了！】
顾祈舟：【我哪里敢？】
陈皇：【那你带我出去玩！】
顾祈舟：【想去哪玩？】
陈染音想了想：【咱们俩去吃夜市吧？我想去吃小吃了。】
顾祈舟：【行，我去接你，半小时后见。】
陈皇开心极了，立即从床上蹦哒了起来，跑去了卫生间，快速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然后换上了一条白底碎花的连衣裙，拎着小包出了门。
秦薇还在客厅里坐着，不厌其烦地翻看着儿子旧手机里面的相册。
陈染音忐忐忑忑地走进了客厅：“我要出门吃饭了。”
秦薇抬起了头，明知故问：“跟谁？”
陈染音倒是坦荡了：“顾祈舟。”
秦薇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眸，重新将视线落在了手机屏幕上：“早点回来。”
陈染音心头一喜：“哦！”都有点被快乐冲昏头脑了，“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秦薇没好气地瞪着她，开喷：“你想得美！蹬鼻子上脸！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我凭什么去见他？凭什么跟他一起吃饭？要见也是他上门来见我！”
陈染音：“……”
一生要强的皇太后。
陈皇不敢再多言，安静如鸡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跑，生怕自己慢了一步、被皇太后禁足紫禁城。
因为要去邻市吃夜市，所以陈染音穿了一双运动鞋。
顾祈舟早已在小区门口等她了。
陈染音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眼睛闪亮亮地看着他，兴冲冲地报喜：“我妈同意了！”又开始邀功，“多亏了朕的三寸不烂之舌！”其实是多亏了顾祈舟送来的她哥的那箱遗物。
那张警察证的照片打动了她妈。
但陈皇觉得，这绝对离不开她的劝说。
顾祈舟长舒一口气，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笑着说：“吾皇最牛。”
陈染音傲娇地勾起了唇角：“那是！”
从东辅到邻市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顾祈舟开车，陈染音坐在副驾驶。
抵达邻市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
他们要去的那家大排档夜市并不在市区，而是市郊的某座青山脚下。
落日的余晖灿烂辉煌，给身披繁茂绿装的青山笼上了一层红纱。
山脚下还有一片澄清的湖泊。
山乡景色很美，陈染音也不太饿，就拉着顾祈舟在湖边栈道上散起了步。
夕阳落入水中，染红了青山，也染红了青色的湖面。
有晚风拂面而来，水波荡开，陈染音挽着顾祈舟的手臂，忽然说了句：“爱妃，朕要送你一个礼物。”
顾祈舟：“什么东西？”
陈染音停下了脚步，松开了顾祈舟的手腕，从包里面翻出来了一个沉甸甸的黑色片状物体。
又是刹车片。
她送给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就是刹车片。
但那个生日，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糟糕。
所以，她想再送一次，认真的，正式的，送一次。
“朕，一定要让你当我的刹车片！”她把摩托车刹车片递给了顾祈舟，很认真地说，“我需要你，离不开你，爱死你了。”
又开始画饼了。
顾祈舟哭笑不得地收下了陈皇的厚礼：“不用再送一次，上一片我还留着呢。”
陈染音眼睛一亮：“真的？”
“嗯。”顾祈舟说，“和那张结婚证一起留着呢。”
陈染音一愣：“什么结婚证？”
她真是忘了个干干净净。
顾祈舟叹了口气，提醒：“一模考试，你给我画的那张。”
陈染音微微蹙眉：“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
顾祈舟：“……”
算了，这家伙也不是第一次糊弄他了。
“忘了就忘了吧，反正是假的。”他说，“过两天去领张真的。”
陈染音喜上眉梢，强压唇角，傲娇又挑衅地说：“朕要是不答应呢？”
顾祈舟盯着她，剑眉英挺，眸色漆黑：“绑也给你绑去民政局！”
陈染音：“……”
啊，真是好大的胆子！
但是，朕好爱！
“爱妃，你知道么？”她看着顾祈舟的眼睛，说，“朕从见到你第一眼就特别喜欢你。”
在充斥着阳光的教室门前，在他走进的教室的那一刻，对上他的视线那一刻，她就喜欢上了。
顾祈舟笑了一下：“我知道啊。”
陈染音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顾祈舟忍着笑说：“不告诉你。”
陈染音咬住了下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发问：“你是不是也对朕一见钟情？”
是的。
她那双桃花眼，真的很有吸引力。
那天他一走进教室，就对上了这双好看又诱人的眼睛。
清纯中带着妩媚，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了对他的兴趣，却又带着点狡黠，像是一只自以为很聪明的盯紧了猎物的小狐狸。
但那个时候的他并不敢轻易接近她。
他觉得自己身处黑暗，不想把她也拉进来，所以才会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中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顾祈舟却没有承认：“不是。”说完，快步朝前走了过去，耳尖微微有些发红。
啧啧啧，还害羞了。
陈染音立即去追他，跳到了他的后背上。
顾祈舟牢牢地抱住了她的双腿。
陈染音抱着他的脖子，歪着脑袋看他，天真无邪地眨了眨眼睛：“顾队长，承认吧，你就是对我一见钟情。”
顾祈舟背着她，目光直视前方，神不改色，耳尖却越来越红。
陈染音就是喜欢看他破防，他越破防她越心动，步步紧逼：“是不是一眼万年？”
顾祈舟轻叹口气，拿她没办法，只好承认：“是。”
语气短促，却笃定。
他对她就是一见钟情，一眼万年。
陈染音心头微甜，勾起了唇角，在他的耳朵上亲了一下，说：“有你真好。”
顾祈舟的心突然软到不行，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全部摘下来送给。
“我一定会对你好。”他极为认真、坚定不移地说，“对你好一辈子。”
陈染音知道，对于他这种嘴比钢铁还硬的男人来说，这已经算是最上等的情话了。
她的男人嘴笨，但是，可爱又深情。
“我信你。”她回，“我们一定要努力、一辈子在一起。”
顾祈舟：“再也不分开了。”
陈染音：“嗯，再也不分开了。”
【下卷·奔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