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2 / 2)

    中秋将近,连菜市场都涌动着快乐的氛围。

    师无疑跟着牧鱼去采购,看得眼花缭乱。

    汉代果蔬品种可没这么丰盛。

    大个儿的裂了口的红石榴,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红宝石似的籽,酸的,甜的;

    大西瓜滴流圆,黑的绿的条纹交错,雄赳赳气昂昂,骄傲得不得了。

    一嘟噜一嘟噜的沉甸甸的葡萄,圆滚滚,最漂亮。

    至于其他的水果,更不必说。

    嗨,哪里吃得完!

    牧鱼微微弯着腰,屈起手指,挑中意的敲了敲。

    这是一项十分庄重的活动。

    摊主王阿姨就笑,“个顶个都是新鲜的,那边是沙瓤,这边还有脆的,吃哪种?”

    牧鱼扭头看师无疑。

    师将军看上去苦恼得了不得。

    牧鱼爱吃,各种瓜果零嘴儿就没缺过。

    他还爱分享,自己觉得什么好吃,就喜欢拉着师无疑一起吃。

    所以不管沙瓤还是脆瓤,师无疑都尝过。

    都好吃。

    见师无疑久久不语,牧鱼快要笑死了。

    这个样子的师将军有点反差萌哦。

    成年人做什么选择嘛,当然是都要啦!

    牧鱼又挑了点橙子,趁王阿姨去称斤,嘶溜着口水对师无疑道:

    “螃蟹吃法可太多了,清蒸、酱爆、辣炒……今晚给你做蟹酿橙尝尝。”

    中秋吃蟹是传统,快过节了,虾蟹一天一个价,涨得嗖嗖的,可得提前吃够本。

    都说水果和海鲜不能同食,其实是大家钻牛角尖了。

    最初只是怕生冷叠加刺激肠胃,后来不知怎么就以讹传讹,演变成致命毒药,夸张到几乎一触即死的程度。

    但抛开计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想真被毒死,至少要拥有大象级别的食量!

    所以只要肠胃好,适当吃一点根本没事儿。

    走之前,牧鱼又被海鲜摊子上的花蛤吐了几口水,心痒难耐,不知不觉又入手几斤。

    这些花蛤都是清晨出海的渔民刚捞起来的,天不亮就往这边送,一颗颗活蹦乱跳的,乳白色的细长嘴巴伸出来老长,对着往来人群“噗噗噗”喷水,小水枪似的。

    近海城市的人们对海鲜的要求极高,要么不吃,要吃就一定要吃活的。

    死掉了的,不动了的,那就不新鲜了呀。

    天气比较热,牧鱼买的又比较多,摊主很贴心的送了保温箱,里面塞满冰块。

    这样一来,慢慢回家也不怕海鲜死掉。

    一不留神就逛久了,牧鱼一抬头,发现日头都快到中天了。

    午时正阳,对鬼魂可是大杀器。

    他吓得够呛,喊着师无疑赶紧钻到车载太阳伞下面来。

    师无疑却不紧不慢的,“无妨。”

    正戴头盔的牧鱼一愣。

    说起来,师无疑的身形是不是又凝实了一点?

    “你不难受吗?”牧鱼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大太阳。

    他竟然敢在太阳下行走哎!

    师无疑迟疑了下,摇头。

    有一点难受,但可以忍耐。

    自从博物馆巡回墓葬展之后,全国各地一直陆续有供奉和香火涌来,他的魂体越加稳定。

    现在到了晚上,只要他想,甚至可以汲取阴气让普通人看见了。

    他隐约有种感觉,如果真的回故乡一趟,在曾经的埋骨之地走一圈,或许会有更大的收获。

    虽然如此,但牧鱼还是将师无疑塞到太阳伞下才放心。、

    就算能承受日光直晒,可也很难受呢。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虐待自己?

    回去的路上逆风还堵车,小电驴走走停停,骑得有点慢。

    师无疑坐在电动车后座,微微垂着眼,看牧鱼圆滚滚的后脑勺。

    他的头发漆黑细软,风一吹,就呼啦啦扬起来,像一整片柔软的天鹅绒幕布。

    只是这么看着,就不难想象摸上去的手感。

    一定是微凉而细腻的吧?

    师无疑的视线下移,跟牧鱼腰间的胖头鱼银链对了眼。

    大眼瞪小眼。

    电动车时快时慢,胖头鱼便也在惯性作用下前后摇摆着。

    晃晃悠悠,憨态可掬。

    他看看圆滚滚的胖头鱼,再看看圆滚滚的后脑勺。

    嗯,果然有点像。

    等红灯的时候,牧鱼跟路边一个卖气球的对了眼,哇,好漂亮。

    尤其是一款透明的圆气球,里面填充着彩色玻璃纸屑,轻轻一晃,那些纸屑就下雪似的纷纷扬扬,在日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色调。

    谁不喜欢气球呢?

    牧鱼怦然心动,开始掏手机准备付款,“这个多少钱?”

    小贩咧嘴一笑,“45。”

    牧鱼:“……”

    他冷静地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又放了回去。

    好贵!

    告辞!

    都够买几斤蛤蜊了!

    看到他眼中的不舍,师无疑几乎本能地摸向腰间,然后摸了个寂寞:

    他死了,没钱袋了。

    师将军抿了抿嘴,眉宇间浮起一抹郁色。

    要是玉佩还在……

    果然应该把它从博物馆拿回来吧?!

    “哎哎哎,”牧鱼突然低低地叫起来,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那边是不是秀芬阿姨?!”

    师无疑跟着望过去。

    路边是一家有着巨大落地窗的咖啡店,外面搭的凉棚下摆着几张小桌供客人休息。

    其中一张桌边坐着的,可不就是秀芬阿姨?

    她对面的椅背上搭着件银灰色的条纹西装,桌边还有喝完的咖啡杯。

    哦吼,明显是男款西装哦!

    牧鱼和师无疑对视一眼。

    牧鱼:“(  _  )”

    师无疑:“=_=”

    师无疑有点不赞同,“非礼勿视。”

    偷窥偷听什么的,非君子所为。

    牧鱼眼睛贼亮,“就只是路过去买块蛋糕,然后不小心偶遇,顺势多看了一眼嘛!”

    他真的好好奇什么级别的帅老头儿才能吸引到秀芬阿姨!

    师无疑:“……”

    这不是狡辩吗?

    正说着,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帅老头儿从隔壁鲜花店走出来。

    穿一件白衬衣,两袖整齐地卷起到手肘,脊背挺直,仪态很好。

    有种古典文人的清隽味道。

    牧鱼和师无疑整齐地挑了下眉。

    哦吼,真的是个帅老头儿哦。

    见他出来,秀芬阿姨说了句什么,就见那老头儿一笑,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束黄玫瑰。

    秀芬阿姨又惊又喜地捂住脸,高兴得不得了。

    哇,大爷你玩浪漫真的有一手!

    牧鱼停好小电驴,从店铺另一端绕过去,狗狗祟祟坐在靠墙一桌。

    师无疑木着脸跟过去,眼睁睁看他把菜单竖起来挡住脸,只从上方露出一双眼睛看。

    牧鱼:哇,好浪漫!

    师无疑:=_=

    我到底在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黄玫瑰?”

    秀芬阿姨接过花束嗅了口,难掩欣喜。

    老头儿笑道:“刚才路过花店时,我注意到你往那边瞧了好几眼。”

    如果牛大爷在,一定可以认出来,这就是友谊赛那天单臂大风车那位“敌军”。

    敌军有个蛮文雅的名字,晏安。

    被人这样细致入微的照顾,秀芬阿姨心里甜丝丝的。

    可想到儿女,又有点忧愁。

    孩子们还不知道呢,会不会反对?

    唉,自己都这把年纪了,还学小年轻恋爱,真是有点……不像话。

    晏安叫了两杯柠檬水,“秀芬,我能理解你的顾虑,但是人也应该多为自己想想。”

    秀芬阿姨明显意动,只是还有点踟躇。

    自从老伴去世,她觉得一个人过得也挺好,从没想过搞什么夕阳黄昏恋。

    只是……感情这种事,原来真的是来势汹汹,叫人难以抵挡。

    晏安继续道:“我们现在也才六十来岁,都没有什么重大疾病,按照自然规律和大趋势,活到八十多岁不成问题。粗粗一算,也还有二十多年呢,为什么要这么苛待自己?”

    秀芬阿姨低头摆弄玫瑰花,心情十分矛盾。

    “唉,你没有子女,可能不了解呀。”

    母亲六十多岁了,突然要给他们找个后爹,这……

    “抱歉,”秀芬阿姨回过神来,歉然道,“我不是故意的。”

    晏安笑笑,“没事,我自己都不在意的。”

    他是退休医生,早年也曾结过婚,前妻是同一所医院的外科医生。

    其实最初两人都没有结婚的想法,但很多时候,尤其是这种体制内,你想往上走,婚姻是前提。

    一旦你不结婚,领导就会觉得你不够成熟:

    自古“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再立业。

    连家庭重担都没挑起来过的人,怎么靠得住?

    两人的事业心都颇重,屡次被领导暗示后,在一次相亲局上一拍即合,很快就领了证。

    婚后,他们的事业都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但私生活却陷入僵局。

    两人都迅速发现,并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

    他们根本不适合做夫妻!

    相较感情,晏安和太太都更重视事业。

    两人都是医生,本来就忙,虽然同在一家医院,但婚后经常连续好几天都碰不上面、说不上话。

    因为双方负责的科室不同,作息也不同步,后来为了不影响彼此休息,干脆就开始分房睡。

    所谓的婚姻,名存实亡。

    几年后,晏安的前妻争取到一个去国外进修的机会,为期两年。

    前妻没有提前跟他商量,而晏安也不觉得对方有这种义务。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像真正的夫妻那样交过心。

    前妻出国前,两人平静地去领了离婚证。

    晏安说:“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没考虑过再婚的问题。”

    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无性恋。

    但事实证明,有的时候只是没能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仅此而已。

    他微微叹了口气,“我们老啦,也实在没剩下多少时间可以留作遗憾。”

    被人这样真诚地注视着,任谁也不能不心动。

    牧鱼就十分激动。

    他缩回菜单后,扭头去跟师无疑分享心得,“哇,我好心动啊!”

    非你不可的浪漫。

    师无疑对上他的视线,怔住了。

    阳光正好,几缕光束从凉棚缝隙中漏下来,斜着洒在牧鱼脸上,将睫毛都映成金灿灿的。

    他的瞳色本就有些浅,此时被光一照,有种玻璃般的易碎感,让师无疑不禁联想起边关冬日的冰雪。

    有人以为边关就该是一片荒芜,其实不然。

    在那片茫茫戈壁滩上,有种独特的小白花,每年冰雪未化、春寒料峭时便争相开放。

    花朵不过指甲盖大小,被雪一激,就成了冰晶般的透明。

    有时马匹缺少草料,拱开积雪翻找下面埋藏的草根时,就会显出埋藏的小花来,伴着凉丝丝的酸甜冷香。

    只是后来战火连绵不断,那里的土地饱吸鲜血,就再也开不出那种小花了。

    此时此刻,他们靠得很近,近到师无疑能清晰地看到牧鱼睫毛的每次颤抖。

    在灿烂的光影下,像振翅欲飞的蜻蜓,像料峭春寒中轻轻抖动的冰色花瓣。

    刹那间,师无疑仿佛听到了心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