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这才被吓得回了神,“你们……每日都这么训练?”
“不然呢。”
“不觉得辛苦?”
属军侍卫被问的笑了出来,“辛苦?在战场被人一刀刺穿身体的时候,就不辛苦了。况且我们都是战士,每日训练不是战士应该做的么?”
“那,你们就没有一句怨言?”
“为何要有怨言。若是亲王得了闲也会与我们一道训练。连亲王都不觉辛苦,我们这些百姓子弟难道还要觉得辛苦。”
都使侍从啧啧了两声,不再提愚蠢的问题。他有些明白了,为何皇城大军明明看起来人数众多,铠甲铮亮,却在属军面前不堪一击了。
当年在北疆边界一战,虽然皇城军所说是由于翼亲王大军到前,不愿与亥王亲兄长的属军交恶,才退了回来。实则是根本战不过吧。而那时候谡深只是郡王,浠水属军不过只有浠水郡的那些子弟,人数与如今不好相比。
见到谡深的一刻,侍从还是隐隐的吃了一惊,以为会是个穷凶极恶之人,至少也像东亲王那般,是个粗犷的武人。然而并不是,翼亲王谡深看起来与当朝亥王十分相似,都是纤细有余,看起来有几分儒雅。
不同的是翼亲王常年风雨无度,肤色更黝黑些,身形也更挺拔。
“都使大人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侍从顿了一会儿才赶紧低头娓娓陈述起来,“东周的荆条君在皇城的时候蒙骗了亥王,还假意归顺,挑拨亥朝与东周之间的关系……”说到一半就被谡深抬手打断。
“曹大人到底让你来说什么的。”
“希望亲王能够将荆条君交付给朝廷。”
谡深一字一顿,“我手上没有荆条君。我也没有故意帮他隐藏。如果你们大人去临城打听过了就不会不知道荆条君谋害了跟随我很久的部下的长子,若是他还在南疆,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抓住他。至于交不交付朝廷,就看他能不能长久了。”
说话的气势确实压制住了那名侍从,但从侍从的表情看来似乎并不意外。谡深暗忖这个都使大人也不完全是不作为之人,或许被朝廷派来此地非他本愿,却还是事先做了打算。
侍从暗自吁出口气,按照都使的吩咐停顿了一会儿后才清晰的交待了个干净,“都使大人去沧渠的时候打听到了荆条君的下落,听说是从无公道走,一路往着北面而去。因为荆条君身边有近身死士保护着,大人所带之人少也不敢轻举妄动,但默默的跟在其后,望能得到亲王所助,将其抓回……”
说着眼瞅着谡深等待回复。
都使大人说了,这一回谡深是一定会给予一个答复。
果然,谡深没有耽搁,立刻吩咐下去,派人出城按循曹八斗侍从留下的记号追踪而去,同时向侍从约定了上门拜访都使的日子。
“那,就定下了。属下这就去回报大人?”
“都使大人远到是客,还是请去我的府上吧。”
“是。”侍从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侍从走后,属军侍卫不解道,“这个大人也真是奇怪,既然都知道人在哪了,为什么不直接抓回来?还非要卖我们个人情?”
“这里是南疆,离皇城十万八千里。他也就带了那么些人,一旦路上遇到不测怕是他连自保都吃力,不肯分出人力也是情有可原。”
“亲王倒还帮着这位大人说话。”
“是瞧着他有些心性,不似皇城中那些昏庸之人。”皇城之官有多碌碌无为,没有人比谡深更清楚的了。正是如此亥朝才会一日不如一日。
不过谡深身边这些人都是不清楚的,他们没有去过皇城,也从打记忆开始就都被先王抛弃了,就跟先王抛弃了谡深这个儿子似的。
……
翼亲王亲王府中。
一切陈设就简,不见一丝奢侈多余之物。
曹八斗见了不禁暗中感慨,若是当年被北疆大将选中的人是这位皇子,捧上亥王之位,不知今日亥朝会不会有所不同呢。不过想来也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时候谡深手下已经有了属军,而且进入皇城是为了保先王,与墨旗大将军所求背道而驰。
“都使大人,这边请。”间接干练的嗓音令曹八斗一怔,以为翼亲王亲自出来迎接了,刚刚上脸的笑意在看清对方不过是个侍卫的时候瞬间又消融了下去。
侍卫依旧恭谨的站在台阶处,不卑不亢,不喜不怒。饶是军武出身,身处朝野多年的曹八斗也不禁暗叹,在骄纵奢靡之风如此猖獗的南疆,能够将军营、府邸,身边的每一个侍卫训练的如此敬畏,不带一丝糜风的亲王,必然有过人之处。
甚至暗自都忍不住动了念头,不如就在南疆多待一阵子,仔细看看这位翼亲王的为人究竟如何。
曹八斗轻咳了一声,对亲王府侍卫问道,“侍卫小哥,你跟随翼亲王有多久了?”
侍卫显然没料到这都使大人还要陪聊的?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谨慎的答道,“兄长是从浠水郡就入了亲王的属军,之后浠水郡被毁,亲王见父母家中孩子众多,迁入浠水城后日子也过的紧巴巴,于是就把我招到了身边,因为都知道亲王的近身侍卫月钱都不薄的。”
说完还小心的看了一眼曹八斗,似乎深怕自己说错了话,给主子亲王添了麻烦。
曹八斗立刻安抚他道,“啊,我就随口问一问,也没有别的事。”是因为听回来的侍从说了军营的情况,才着实好奇,谡深究竟如何做到克己束人的。
入了正厅,谡深已然坐在主位。见他进来,才出于礼节的起身恭迎了一番。
因为已经粗制了解到谡深性格,曹八斗知道自己虚话不能说太多,容易引起反感。
所以大致表达了一番亥王对南疆的关注,对翼亲王这位兄长辛苦镇守南疆入亥大门之后,就直切主题。
“不知亲王对亥朝封疆之属皆归国土皆归亥王所辖这话有何看法?”
谡深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好弟弟谡渊不仅对北疆氏族藩王之地有所贪恋,竟然连南疆亲王之属都不放过了。
“亥王乃是亥朝之主,亥国之疆莫非王土,这是自古就有的话。”是自古是没错,然而自古的就必定要遵从么?怕是未必。
曹八斗也听出了谡深话中歧义。点了一点头,谡深当年带兵入皇城助卫亥王的时候恐怕不会是像如今这么想的,但今朝非彼朝,如今的谡深手握南疆两座偌大的城池,手下强兵无数,自然不肯乖乖受服了。
“亲王说的是啊。那东周之地,亲王可有何所想?”
“东周?”谡深目光紧蹙的凝视着都使,心中不由计较起来,难道谡渊与荆条君反目的源头是在东周?
荆条君一直想要的权位是在东周,莫非谡渊已经膨胀到意不止于亥朝,还要把手伸向东周了。他倒是好奇起这位弟弟,他养尊处优坐在宫廷里究竟想些什么呢。
“东周想以助亥王收复南疆大权为条件,劝亥王割分部分南疆领土。”
话一出,谡深手中酒杯戛然而碎。
而曹八斗也静静的直视着谡深。
这,绝对不是他原本该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