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举动实在是太过鲁莽,但他不后悔,为了生存,这样的忍耐以前已经承受了无数次,那些心底的怒火一点一滴地堆积着,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怒火痛饮鲜血,变得如血般鲜红。
这很痛快,然而……并不理智。由于这个举动,男孩将失去在贫民窟的立足之地……虽然老天降下了恰到好处的暴雨,为他的犯罪行为做着遮掩,但明眼人总是有的,他稚嫩的杀人手法落在那些人眼里简直如白纸上的斑点那般明显……他在这一带已活动多时,暴露不过是时间问题。
跑吧。逃跑是唯一的办法……至少对一个无依无靠,没有背景的孤儿来说,是的。
男孩踏着雨水,穿梭于在贫民窟的大街小巷间。各种陈旧,腐朽的建筑在这片城区杂乱地堆积着。街道上遍地垃圾,墙面上尽是涂鸦,侮辱性的文字随处可见,木板有一块没一块地乱搭着。一切的一切,都尽职尽责地彰显出【混乱】这两个字的真切意义。而这一切,早已成了男孩眼中的常态。
管辖?抱歉,洛克萨斯从来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来管辖这片位于外城区的混乱地带。对他们来说,贫民……不过是一堆可以随时征调起来的垃圾罢了。在与德玛西亚的战争之中,这些垃圾除了当炮灰外,完全起不到其他用途……不,使用得当的话,或许还可以用来博取一下德玛西亚那群废物的同情心。看见贫民们的苦态,后者们会愤怒地在战场上开始叫嚣人权,叫嚣自由,叫嚣着诺克萨斯的邪恶与罪不可赦……却没有实际行动。
啧,真是精神洁癖。诺克萨斯的高层们从来都与德玛西亚的精神道义不合。正因如此,贫民们得到了放养的待遇,这片地带的混乱得以一直持续,卫兵与帮派互相勾结,权力与法律杂糅一体。
对于男孩来说,他没有临驾于一切之上权力,也没有抗衡法律的力量。
男孩奔跑着,他不知道自己要奔向何处,他只知道,自己要跑得更远一些……更远一些,远到那些人不可及的地方。
一步,两步。
三步,四步。
五步,六步。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步伐已经数不太清了。
自己跑了多久?一分钟?两分钟?还是一天?两天?他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的脚好像灌了铅一般,每一步都如此的沉重。
啪嗒。啪嗒。
渐渐地……他感到了饥饿,肚子里开始传来抗议的叫声。他感到了寒冷,身上的破布被风雨瑟瑟地掀着。周围的行人零零散散,每一个都对他施以漠视的眼光。男孩并不在意,只是视线逐渐被雨水模糊了,眼前的街道在他视野中扭曲了起来,变成了一团难以辨认的浆糊。
……他感到了疲惫。这疲惫不仅来源于身躯之中,也来源于他的心里,他想起了他母亲去世那天的样子。那时的他,缩在用木板搭建而成的,漏风的小屋子里面,看着母亲的身躯坠在地上,然后被一群拾荒者骂骂咧咧地拉走,疲惫得说不出话。
真累啊。
视野,越来越昏。步伐,越来越慢。身躯,也越来越冷。这一幕,老天已经见得太多了,并未对他施以丝毫的同情。雨,越来越大。风,越来越烈。天色,也越来越暗。
他觉得自己跑不下去了。
哗啦!
终于,他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地上。雨水朝着四方溅开,仿佛葬礼洒落的纸花。
哗啦……哗啦……
男孩耳边传来雨水冲洗的声音。这声音很近,又仿佛很遥远,他听得到,却不真切,只感觉渐行渐远。水花拍在他面颊上,传来一股幻觉般的柔和暖意。
哗啦……哗啦……
暴雨天降,冲洗着世间的污秽,也冲洗着不可知的命运。
天色愈发地暗了,阴云笼罩着整个诺克萨斯。命运之轮正在缓缓转动。无边暴雨将两个人的命运浸没,使它们交织在了一起。
一个身影,在这副瘦弱的身躯前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