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大夫人,满脸是泪,因为身体的抖动,导致头上珠钗晃动打结在一起,几缕头发也散落下来,加上神情扭曲暴怒,样子极为可怕。平常大夫人端庄慈爱,语言得体,举止有度,可此刻的她,跟街边泼妇无疑。而她说出打死冯浅的话,让在场的人都一惊。
冯浅即使有错,也不能随意打死,这里可不是公堂!
冯远伯立刻想到这点,连忙制止大夫人:“政君,别冲动,这事我来处理。”
他一急,喊出了大夫人的名字,将她拉回自己身边,转而对冯浅怒斥:“小小年纪,就学会狡辩!还顶撞长辈,我今天必须好好教训你!”
说完,就要扬起鞭子对冯浅抽打下去。
冯浅细黑的眉毛一扬,傲然挺立,不躲不闪,说:“原来在大夫人眼里,可以不经官府审判,就能随意定一个人的罪!既然大家都认为我有罪,要对我请家法,你们是长辈,我做小辈反抗不得,好,大伯父,那请你用家法吧!如果今日打不死我,我就去京兆尹府上告状,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说大伯娘不去追究谁侮辱了三妹妹,反而找我晦气!没有这般道理!”
冯远伯听得心头一震,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侄女居然如此胆大,小小一件家常事,要闹到官府中去。到时官府介入,冯润这事曝光,别说她名节尽失,也连累自己颜面受损。而私自动刑,谏官就此大做文章,那自己还有仕途可言吗?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三弟,要是知道他的女儿被打,难保不会跟自己翻脸!
一瞬间他就想到了这种种厉害关系了,扬起的鞭子,在半空中晃了晃,打不下去。
大夫人对冯浅恼恨入骨,哪里会考虑得这么深远,她叫道:“老爷,她还狡辩,打她,打死她!”
冯远伯烦得要死,心里大骂她一句蠢货,当即对她吼道:“你闭嘴,一边去,这事我自有主张!”
冯远伯对大夫人一直恭敬客气,突然翻脸斥骂,大夫人脸色都变了。要不是眼下需要他惩治冯浅,没准大夫人就发作了。
“冯浅,小小年纪就学会狡辩,看来平日大伯父教导得你太少了!润儿发生的事情,是家事,动辄就去找官府,你这是抽打冯府的脸面是吧?念在你年轻尚轻,还能管教,加上润儿确实因你而受罪,先把你关柴房里,等查明真相再找你算账!”说完,冯远伯望向冯老夫人,“母亲,儿子这样的管教方法,您可有意见?”
冯府本来就是冯远伯话事,冯老夫人一向听儿子的,她虽然是后宅妇人,擅长宅斗,但这次冯润之事,冯浅居然敢要挟冯远伯,闹到官府中去,一查下去,到时,不止冯润名节扫地,连带冯远伯也受影响。她没想到这个平常有点蠢的冯浅,最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机敏聪慧。她很想冯远伯一顿鞭打冯浅,给这个死丫头来顿深刻的教训,但是这个死丫头有可能来个鱼死网破,倒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这事就听老大的。冯浅,你好好在柴房里闭门思过!”
“是,浅儿知道,浅儿一定好好思过。”冯浅低眉顺眼,态度温良,跟刚才的挑眉顶撞,完全两幅模样,真真的一个纯良无害的大家千金啊!
“去吧。”冯老夫人看得心里很堵,对她挥了挥手,眼不见为净,都怪自己,当初为了捧杀冯浅,故意宠溺她,结果导致她性格这样乖张,不服管教。
冯浅向众人行个礼,就离开了。
她走得可轻松了,但荣福堂里的人心情不一样,特别是大夫人,她满心指望丈夫为女儿主持公道,哪知道居然关在柴房里,跟她原先设想的把冯浅弄残废差太远了!
大失所望之下的大夫人,哭起来,怨恨地说:“母亲,就这样放过她?可曾对得住润儿?”
“不然你想怎么样?把她打死?到时老三回来,怎么交代?”冯老夫人对于大夫人哭哭啼啼,没半分管家主母的仪态很不满。
“就算不打死她,打残废也好,不然,润儿白白受罪了!老爷,”大夫人不敢朝冯老夫人发火,便向冯远伯发火,“你没有替女儿主持公道,你枉为人父!”
冯远伯没好气地说:“你刚才没听冯浅说吗,她不肯认罪,到时闹大了,她告到官府中去,后果你想过没有?”
大夫人当然知道后果,但是她不想理,她只想为冯润出气:“你只想着你的脸面、仕途,你想过女儿没有?她现在在受苦,生不如死!”
冯远伯被她质问得怒羞成怒:“你如果疼爱女儿,为何她房间在你隔壁,她受苦呼叫的时候,你没有救她?我看你才是把女儿推进火坑的罪魁祸首!”
这话宛如一把刀,插进大夫人心口。她最悔恨的就是她当初以为是冯浅受辱,还得意开心,结果却是自己的女儿,她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落入火坑而没有相救。但是,这个只能是她自己自责,而不能由别人挑明。
谁挑明,她就跟谁急,哪怕是丈夫也不行!
“冯远伯,你只会事后诸葛!我当初若不是考虑你的仕途,我需要筹划这种事情?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你不但不安慰我,不为女儿主持公道,还反过来指责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大夫人越说越气愤,愤怒之下,就只想出一口恶气,想也没想,一巴掌就甩过去。冯远伯想着别的事情,没反应过来,“啪”的一下,就结结实实地给大夫人打了一巴掌。
这一记耳光,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二夫人平常知道大夫人仗着家世好,摆架子,对丈夫呼喝,说话很冲,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很给冯远伯面子,一副夫唱妇随的和顺贤惠样子。哪知道今日大夫人急怒攻心、情绪崩溃,控制不住,竟然当众给了丈夫耳光,这简直就是逆天。
二夫人嘴巴张大合不拢,心里只有一个服字,她服了大夫人的肆无忌惮!
冯老夫人气得快要晕了,蓦地站起来,指着大夫人,颤巍巍地说:“反了,反了,反了……”平常大夫人霸道强势,瞧在她那个显赫娘家,冯老夫人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如今她竟然欺负到自己儿子头上,这还得了?
冯远伯难以置信地看着大夫人,一脸的愤怒,他再有涵养,对大夫人一再忍让,此刻也是气得不得了。
大夫人打完一巴掌后,整个人突然就清醒过来,知道闯大祸了,慌忙上前,想摸摸丈夫的脸:“老爷,你怎么了……”
冯远伯厌恶地一把推开她:“走开!”
大夫人手足无措,望向冯老夫人,着急地解释:“母亲,我一定是猪肉蒙心,才做出这种行为,我不是有心的……”
冯老夫人冷冷道:“不是有心就打了一巴掌,如果有心,岂不是要拿刀杀人了?俗话说,女人看贤看德,我以为你知书识礼,贤惠大方,哪知道你本性如此。从来你是伪装得好,今日看来,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冯家祖宗蒙羞了!”
“母亲,我不过是着紧润儿,一时做错事了,母亲,我错了……”大夫人眼泪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