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株银柳树下,冯贺静静地站着,一双眼睛如同猎犬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群女人的口舌之争。
待她们都进了荣福堂后,冯贺转头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查一查这个烟霞的底细,还有,她跟芳草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冯浅提到芳草,烟霞会脸色不自然。”
“是,大少爷!”
荣福堂里,坐在红木酸枝椅上的冯老夫人,今日精神好些。她的目光从一大群人中掠过,落在烟霞的肚子上,说:“张姨娘近日身子怎么样?”
烟霞便盈盈笑道:“多谢老夫人关心,近日精神不错,就是胃口不好,听说燕窝粥能开胃保胎,只是我身边的丫鬟去厨房里问时,却说燕窝不多,还轮不到我吃……”
冯老夫人望向二夫人,说:“老二家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二夫人心里简直要对烟霞开骂了,她顿了顿,说:“张姨娘这话说的,合着府上只能我吃燕窝一样,你把老夫人放在什么位置了?老夫人最近精神不是不好吗?这日日炖的燕窝粥,导致存货不多了,姨娘若是要吃,还是再等一等。或者,要不就先把老夫人的分量减少,先给张姨娘吃,如何?”
冯老夫人一记目光看过来,烟霞心头一跳,连忙说:“烟霞哪敢?老夫人身子重要,我不吃也罢了。”
冯老夫人淡淡说:“胃口不好,是否需要保胎,可不是自己说的,得找陈大夫诊断过才行,你是有身子的人,饮食都得注重,再说,这补品,并非吃得越多越好。”
烟霞连忙说:“烟霞知道。”
冯老夫人移开目光,说:“你如今是姨娘了,无须动不动就用做丫鬟的名字自称。”
二夫人这个时候笑道:“母亲莫要怪她,张姨娘只是一时没有适应这个身份转变而已。”
冯老夫人收回目光,似乎再看烟霞一眼都觉得玷污自己的眼睛似的:“丫鬟就是丫鬟,主子就是主子,如果还不能适应这个身份,那当初就不要做出这种龌龊恶心事情来!”
烟霞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她忍气吞声说:“老夫人教训的是。”
看见教训得烟霞差不多了,冯老夫人便转向冯浅,面无表情地说:“近日收到你父亲寄来的一封信,说罗凤英娘家的一个侄子要上京调任,要暂住府上一段时间,你可知道此事?”
冯浅摇头道:“不曾听说。”
父亲远在边疆,哪里知道府上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能独当一面,所以这次写书信回来,按照礼法尊卑,自然是写给冯老夫人收,信上透露罗凤英娘家侄子罗贤,原本是地方上一个小官,由于表现出色,加上有大将军的推荐,便调任至了吏部,任正封司。刚来京城上任,一时没有找到住址,便打算在姑父府上暂住,安顿好了才搬出去。
冯老夫人对冯远征素无好感,对冯浅更是恨之入骨,但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两个孙女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倚重的孙子冯贺又因为牵涉恒亲王被杀,差点有牢狱之灾,即使现在洗脱了罪名,也是大受影响,还连累了冯远伯,仕途晋升受阻。
在这多重打击下,冯老夫人再恨冯浅,也只能忍了,冯府还需要冯远征支撑,那他的外侄,自然就得款待。
“既然这样,这事就交给老二家的办吧。”冯老夫人不想费精力去招待冯浅的亲戚,丢了二夫人处理。
二夫人便说:“二小姐的表哥,也是冯滢的表哥,都是亲戚,登门都是客,可不能失了礼数,这样吧,西院还有房子空置,不如安排在西院里吧。”
西院是三房所住的,前后两进,大大小小的房子有近十间。冯远征夫妇长期在外,就冯浅居住,确实还有房间空置着,他们的亲戚,自然安排在自己所住的院子里。
冯浅点头道:“听从二伯娘的安排。”
这个表哥罗贤,大概比冯浅大几岁,约莫二十岁左右,由于罗凤英的娘家并不在京城,而是在遥远的江南,加上罗凤英长期在外,亲戚之间甚少来往。冯浅对于这个表哥,也只有模糊的印象,大概是个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书生模样。从前的冯浅可不喜欢这种文弱书生,对于罗贤,很是冷淡。
所以二夫人才要安排罗贤住在西院,让冯浅日日对着不喜欢的人,恶心一下她。
既然表哥要来,少不得要接待,冯浅便吩咐杜鹃、秀荷她们,清扫出院子尽头的一间房子,擦拭里面的家具、放上干净被铺,添置一些物品。
七日后,罗贤如约而至。
他一来,就先行拜会冯老夫人,冯浅来到荣福堂时,发现里面已经堆放了不少礼物,有布匹,有山珍,有时令瓜果,占了荣福堂的大半位置。
礼多人不怪,冯老夫人本来对罗凤英的亲戚素来冷淡,但是人家带了那么多礼物过来,心里多少是欢喜的,只是脸上就淡淡的:“罗公子远道而来,大家都是亲戚,何须这般客气?”
“鄙人此次进京赴任,不太熟悉京城环境,找落脚地方需费些时日,这些时间唠叨府上了,这点礼物,只是一点心意,切勿客气。”
罗贤说完,侧头看到了冯浅,便行礼道:“这位可是浅表妹?有好长一些时日不见,浅表妹模样越发不同了。”
冯浅看着罗贤,发现他跟印象中的有很大出入,眼前的罗贤,长得高,却不瘦,宽大的素色锦服穿在身上,竟然有一种飘逸感。而他的五官很端正,皮肤白净,温润如玉,言谈说笑间,斯文有礼,举止有度,一看就是经过大家熏陶的。
当然了,罗凤英母族都是学武的,日日里跟刀枪为伍,行为举止粗鲁,不甚识字,突然出了一个读书人,自然视若珍重,全力栽培,加上罗贤聪明机敏,甚有才干,所以才得以调任进京,进入了吏部。
吏部可是事关官员升迁调度的,极有权力,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冯贺费了那么多心思,还投靠了英王,才得以进入吏部,却只是副封正,比罗贤还低一级,可见吏部多么难进!
“表哥好。”冯浅向罗贤行礼。
罗贤道:“姑姑时常写信给你姥姥,总是提到你,说你…….懂事乖巧、聪明伶俐,今日得见,果然一样。”
冯浅莞尔,母亲绝不会这么称赞自己,肯定是说自己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加上言行粗鄙,如何嫁得出去?但罗贤会今日见到,发觉跟信上所说的不一样,自然就换了赞美之词。
“表哥谬赞了,姥姥身子可好?”
“挺好,精神不错,一顿能吃两碗饭,一碗肉。”
两人说话的时候,烟霞这个时候走进来。
冯浅告诉了罗贤来的是谁,罗贤便上前跟烟霞行礼:“张姨娘好。”
烟霞骤然看到一位这么清俊文雅的书生,好像看见清风明月,杨柳拂岸,脸上顿时飞起一抹红霞:“表少爷好,表少爷远道而来,想必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