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学府一月之期的除魔镜历练结束后, 学府的众人又恢复了平静的上下学生活。
虞知瑶在天楼里听先生讲学的时候，休息中途还支棱起耳朵吃了不少瓜。
比如一支天楼小队八卦正一件从地楼那里传来的趣事。
那支地楼小队在历练地中不慎被魔族蛊惑，六人小队内部直接来了场爱而不得的凄苦五角恋, 险些发生情杀惨案，幸好孤寡的最后一人捏碎令牌，才得以苟住小命。
至于最后一人为何没有被蛊惑，是因为那人早年受了伤, 身体变得如幼童般, 魔族直接将他配给其中一个少女当儿子。
其亲爹和现爹是五角恋中的两个男主人公, 而孩子妥妥是做刺激五角恋矛盾激化的工具人。
虞知瑶直接喷出茶水。
好一出狗血大剧。
怪不得这孩子, 不是, 这位修士要捏碎令牌赶紧逃了。
不止是虞知瑶, 其他人也在各自的天楼讲学地方吃香甜大瓜。大魔王跟着令修去丹修、刀修和盾修讲学的地方，兴趣十足地听他们说话。
修士们交谈之后, 还攀比起谁经历的最凶险, 最不可思议, 相互争得面红耳赤。
天榜除魔小队的经历很简单，就是一起偷偷养了一只四千年的大魔王, 于是大家默默退出聊天。
至于那只被大家一起养着的大魔王, 土生土长的, 几乎没有离开过魔族，刚统一魔族不久后就被害了性命。
所以时莹初来人族之地，对什么都觉得很新奇, 便躺在养魂玉里静静听他们说话。
在外人面前, 大魔王的精魄一直很安静, 不会给令修造成任何麻烦。
学府内的学习氛围很好, 彼此遇到修炼困惑时会相互请教, 时莹也会默默听令修给别人解答修炼上的疑惑。
下学时，修士们偶尔不想点外卖，便热热闹闹地一起去往灵膳堂，一路还在各种吹嘘。
这种没有打杀，只余平淡烟火气的生活，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大魔王默默地想，原来令修生活的地方是这样的，这群人族似乎的确有点可爱。
令修贴身带着时莹，和小伙伴们一起上下学，一起努力修炼。
虞知瑶和洛云野喜欢美食，时常在大魔王面前拿出一些魔族没有的食物。大魔王对此特别好奇，会出言问食物是什么，味道如何。
令修觉得好笑，为了满足时莹的好奇心，便在灵通镜里点了一大堆的外卖，一一尝试，再告诉她是何种食物，具体描述其中的味道。
时莹满足极了。
令修能够感知到她的开心，用指腹抚摸质地细腻的玉面，硬朗的五官逐渐柔和，漾起一抹笑容来。
他知道私自救下大魔王后该面对什么，只是在此之前，他要等待时莹的精魄恢复到能够主动吸收灵气。
在洛云野和时樾接连日日给大魔王送入魔气后，近两个月的时间，大魔王的那缕精魄便逐渐能够摆脱魔气，开始吸收养魂玉内充裕的灵气。
这样的变化，让令修终于彻底安心下来。
在圣地学府第三次除魔镜开放，允许修士进入其中历练的日子里，北面八十八号和八十九号的院子都没有去接这次的历练任务。
这是他们之前就约定好的。
一年只做两次最高级别的任务，做完后，待在学府的下半年就彻底进入休息状态。
咸鱼组觉得非常开心，科学修炼，继续摸鱼。
令修在时莹能够主动吸收灵气的几日后，便寻了个借口，将养魂玉放入储物戒中，不让时莹听见他接下来的话。
令修去了隔壁北面八十八号的院子。
四月份的天气正好，虞知瑶和洛云野在院中一边修炼，一边摸鱼，一边晒太阳。
令修进来时，两人已经摸鱼到点了一份蒜香小龙虾外卖，正套上薄如蝉翼的特质手套准备开吃。
虞知瑶还招呼他：“令修兄弟，要不要来两只？顺便和姐姐说这是什么味道。”
令修摇摇头。
他肃着一张面容，走到两人面前半跪下来。
“小云、小鱼，我要去师尊那里，说我在历练任务中所做的事。”
虞知瑶的手一抖，险些将剥开的龙虾肉给抖掉了。
她连忙将虾壳合上，转头问道：“你要说你救下大魔王的事？”
“嗯。”令修垂着眼睫，一字一句道，“我是云境圣地的弟子，是尊者的徒弟。从小所受的教导便是除尽作恶魔族，守护人族平安。如今我私自救下魔王精魄，理应得到宗门的惩处。”
“此事我会一力承担，绝不会将你们牵扯进去，所以若是之后有人来询问，你们就说一概不知。”
令修说完，虞知瑶彻底放下那只小龙虾：“说什么呢？你是我们的朋友，魔王姐姐也是我们的朋友。姐姐还给了我们那样一场顿悟机遇呢。
此事做了便做了，我和小云不怕担责，天大的事咱们一起顶着。只是你这么过去的话，不担心姐姐的安危吗？”
洛云野静静剥着龙虾肉，也点头：“我们要不要再商量商量，保证魔王姐姐的安危？”
令修摇头道：“我云境圣地的法规，若私自救下魔族，关五百年禁闭。这是针对弟子的惩罚。救下的魔族若无法再作恶，会网开一面。”
虞知瑶怔住。
救一个魔族，就得关五百年？
修士寿命一共有几个五百年？甚至许多修士都活不到五百年，这是人生最好的年华都被关住了啊。
修为低的，待在禁闭里不得直接老死？
属实极限一换一。
怪不得能对无法作恶的魔族网开一面。
“如今姐姐已经能够主动吸收灵气了，在养魂玉中也可以好好生活下去。即便我被关禁闭五百年，她也不会有任何性命安危。”令修微微笑了一声，“就是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陪我去关禁闭，若是不愿，我就要将姐姐托付给你们了。”
“姐姐肯定愿意！”虞知瑶刚说完，怔住了，“不对，那我和小云也救了大魔王，平均下来咱们这一人得关一百多年？”
“你们不是云境圣地之人，不必遵守宗门法规。”令修道。
“若是这样的话……我懂了！”虞知瑶急急开口，“令修你去花重金雇五百位云境圣地弟子，让大家一起照顾大魔王，这应该算集体救下一位弱小可怜无助的魔王精魄了吧？这样平均下来的话，一人关一年，年限还可以。”
令修：“……”
他突然有点庆幸小鱼不是云境圣地的弟子了。
不然这种钻法规空子，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的骚操作，迟早会被执法门的人寻机打死。
“我觉得小鱼说的有道理。”洛云野将手边一碗剥好的雪白龙虾肉推到虞知瑶面前，抬眼认真和令修道：“令兄你要不试一试？”
令修：“……”
你为什么这么认真地建议啊喂！
令修突然觉得他们俩能够在一起可能不仅仅是因为脾性相投，更多的或许是因为这神奇的可以共鸣的脑回路。
这么离谱的提议，两人竟还都当真，觉得十分可行？
令修默默扶额。
“总之，我今日会去师尊那里。事后若有人问起，小鱼小云你们就说不知道。不要急着拒绝我，如果姐姐不想与我一起被关那么久，我还要麻烦你们护她周全。”
虞知瑶和洛云野噎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皆看出彼此眼中的意思。
洛云野点头应下：“好。”
“谢谢。”令修起身，清理干净黑衣上的灰尘，又将衣裳的皱褶拂去，转身便踏出去。
黑衣少年身形高大挺拔，一路向着那处静谧的竹林而去。
虞知瑶和洛云野手牵手，用了隐匿符，远远跟在令修的后头。
方才在院中阖目修炼的时樾，早就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待咸鱼二人组出去后，时樾立即叫上隔壁北面八十九号院子的人，也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于是跟踪队伍就变成了极其稳定坚固的三角形。
令修后面远远缀着两条咸鱼小尾巴，咸鱼后面远远缀着三条卷王小尾巴。
大家一路朝着竹林方向而去。
沿着来时的蜿蜒小径穿行，令修踏进那处青翠欲滴的竹林，行至片刻，前方便出现了一道白衣身影，背对着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
明霄尊者转过身，漆黑眼眸清澈柔和，视线落在他身上：“令修，寻为师过来，是要说何事？”
令修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
“师尊。”
明霄尊者依旧眸光柔和，他平静询问：“这是做何？”
令修低着头，一字一句道：“师尊，令修在历练任务中救下了魔王精魄，还请师尊惩处。”
明霄尊者叹息一声。
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徒弟，终究是没有错看他的品性。
明霄尊者问他：“你认为你是做错了？”
“令修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黑衣少年背脊不弯，挺得直直的，“若再来一次，弟子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既认为是对的，那你今日为何要来请罪？”明霄尊者继续问。
“弟子在是令修之外，还是除魔宗派的弟子。弟子如今救了魔族，犯了门规，便理应受到惩处。”令修说完，便垂着头，等待对于他的处罚。
明霄尊者久久不语。
令修便一直低着头跪在他身前。
不知过了多久，明霄尊者终于开口道：“你救下的不是一只普通的魔。”
令修急急抬起头：“师尊，她虽是魔王，可只剩下最后一缕精魄，无法对任何人造成伤害。”
“如今的确只剩下一缕精魄。”明霄尊者淡声道，“那你可知，若千年万年后，她修成新的身躯来，将会杀掉我多少人族？”
令修身体微颤，他捏紧垂在身侧的五指：“师尊，她不会的。”
“你如何能保证一个魔王不会杀人？更何况她还是死于我人族先辈之手，死前发下灭我人族的诅咒。”明霄尊者依然很平静，询问他，“若这魔王将来领着无数魔族毁我人族，这样的责任，谁来承担？谁又能承担得起？”
令修低着头，沉默良久，他开口道：“师尊，若她真要毁我人族，在那之前，我会亲手杀了她，再自戕谢罪。”
他相信时莹不会那样。
说人族有点可爱，说要陪他寻找人魔和平共处之法的少女，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
但师尊需要一个可能性答案。
那么，倘若最后时莹真的想要做出损害人族一事，他会杀了她，再自戕，就当是多年错看的惩罚。
“令修，我信你。”
令修连忙抬头，明霄尊者接着道：“但我不信魔族。”
“师尊……”
“多说无益，我可以留她一条性命，但需要在她身上留下禁咒。”明霄尊者沉声道，“若她杀人，禁咒之下，将灰飞烟灭。”
令修攥住自己的衣角。
尽管知道禁咒或许是最好的方式，但他也不想交出来。
她只剩下一缕精魄，如何能承受得住种下这禁咒的威力？
“师尊，令修求你。”令修用力闭上眼睛，嗓音艰涩道：“以后，等她修出灵魂后，弟子亲自给她下禁咒。”
明霄尊者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他。
“一千年，云崖下禁闭。”
“是。”令修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次，“谢谢师尊。”
听到一千年禁闭，虞知瑶和洛云野直接从竹林后跌倒出来。
连着跌出来的，还有后面的三条小尾巴。
明霄尊者眸光轻轻掠过去，波澜不惊，显然早已知道那里藏着人。
五人齐齐走上前，向他行了一礼。
虞知瑶弱弱问道：“尊者，这一千年禁闭是不是有点多了？”
洛云野默默将虞知瑶护在身后，接着开口：“尊者，一千年是破虚境修士的寿命，令修仅是救了魔王一缕虚弱的精魄，这一千年禁闭的惩罚是不是有点太严苛了？”
纪芙面对尊者有点发怵，不过也跟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头。
其他人不知道云崖的恐怖，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云崖之地，没有丝毫灵气，待在那里，修为将无法寸进半步。
在云崖那个连一点灵气都没有的鬼地方待上一千年，令修若不突破至归一境修为，就等着在里面寿终正寝吧。
其他人看纪芙一脸古怪，就知这云崖一千年禁闭肯定是不能待。
花花初生牛犊不怕虎，直言道：“尊者您这样是不对的，怎么可以随意给人定罪呢？就像人分善恶，这魔也分好坏呢。”
明霄尊者瞧着这只小妖族，面色古怪：“你的意思是，这魔王是好人？”
花花一颤，不大的脑仁开始飞速转动。
怎么办？大魔王是不是好人，他还真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大魔王对他们是很好的！
“那什么……我觉得她是好人。”花花在明霄尊者的注视下，声音越说越小，“她临走前，还给了我们每个人一场修炼顿悟的机缘呢。”
“对对对，没错。”虞知瑶连忙补上，“我们是人族，魔王也依旧给了我们修炼机缘。”
纪芙忍住害怕，咬牙举起手：“我作证，是这样！”
明霄尊者的视线一一掠过这几位位列天榜修士，清俊的五官如同冰雪消融般，自唇边徐徐掀起一个浅笑来。
他真的是很想亲眼看看，这个魔王究竟有多好，让这几个孩子都替她说话。
明霄尊者直接出声：“令修，给我看看养魂玉。”
这句话一出，不仅是令修眼眸微瞠，就是另外五个人也慌得不行。
次奥！
原来尊者大佬早就知道了。
他们这回要是不自投罗网，后面还不知道等待大魔王的会是什么酷刑。
令修没有直接取出养魂玉，一如既往地固执道：“师尊，你答应过我的。”
明霄尊者：“……”
他真想打死这个逆徒！
难道他做师尊的，还能骗他不成？
令修也发觉自己心急说错了话，于是他连忙找补了一句：“弟子知错，我相信师尊。”
明霄尊者冷冷哼了一声。
令修将那枚水滴形状的白色养魂玉取出来，他用手指轻抚玉面：“姐姐，这是我师尊，他想看看你。”
话音刚落，养魂玉里便直接传出少女甜甜的娇声：“师尊好。”
明霄尊者：“……”
五人：“……”
好，好生猛！
对着人族大佬上来就喊师尊，大魔王真不愧是大魔王。
令修也愣住了，面上悄悄浮起一点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