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做法,好生讲究,这可是夫人家中的莼菜鲈鱼羹?”
何珍馐把莼菜鲈鱼羹放入食盒,端去给刘夫人。
刘夫人刚从相国寺回来不久,今晨的一场凉雨让她着了风,双颊略略泛着红意。她已经喝过药睡睡了一觉,此时刚转醒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府中新来的厨娘含笑着将一碗汤羹呈到她的面前。
厨娘眸光清澈,泛着柔和的笑容,“刘夫人,今日我要和你说说另一个故事。”
“它是这道莼菜鲈鱼羹的故事。相传西晋时期,有一个名唤张翰的人,极有才华但官职却不高,始终难以施展抱负。终于有一日,他等来了齐王的重用。
恰好张翰与友人喝酒吃菜,阵阵秋风袭来,江水河畔的泥土似乎都散发着鲈鱼的香气,又到了吃莼菜鲈鱼的季节。他忽然产生了强烈的思想情绪,极为思念家乡的莼菜鲈鱼羹。”
何珍馐仔细地观察着何夫人的一举一动,温柔地说:“他想,人这一生忙忙碌碌究竟是为了什么?背井离乡跑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又是为了什么?与其每逢佳节对着月亮思念故乡,不如回到家乡。这么一想……”
刘夫人舀着鲈鱼的手一顿,热腾腾的汤雾气扑在她的脸上,她却忽然问:“怎么了?”
何珍馐松松地一笑,如实地告诉了刘夫人,“他辞官了。”
她说,“后人皆为张翰而遗憾,为何一道菜便能让他辞官。可我却以为,对他来说故乡永远是他心中的牵挂,只要一日不回去便日日思念。”
刘夫人目光似是一怔,她的丈夫每逢三年绩考便忙得一月不见人影,刘家能从平民出身博得如今的地位,吃了数不尽的苦头。刘耿连每年的休沐都舍不得休。她低头一想,他们已经五年没有回过临安老家了……
郑氏从不敢想象他辞官回家的那天。
何珍馐轻叹,不疾不徐道:“人活在世上不过匆匆几十载,为了追名、为了逐利,却唯独容易忘记我们自己,忘记初衷。到头来忙忙碌碌为别人、为旁的事物活一辈子,却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一天,实在太累……”
这句话仿佛重重的一锤,落在刘夫人的心间。她默默地喝着鱼羹,眼前不觉地浮现起父母在灶旁做鲈鱼羹的画面。她能够睡到日上三竿,等到母亲将她唤醒。吃完朝食等待闺中手帕交上门拜访。想着想着,眼眶不觉发热。
她从来竭力不去想过去的日子,只要一想便觉得如今好累,累到仿佛像是背负着一座山跋涉了千里的人。只要过去轻飘飘的一朵桂花、一道鲈鱼羹,思念如排山倒海而来,击破她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
何珍馐轻轻地说,“倘若有一天,我们可以遵从自己的内心,发自心底地为自己而活,就不会舍得委屈自己。想要回乡、那便回到家乡,想要散尽家财寻云访鹤,那便寻云访鹤,自己想去做的事情,又干他人何事?”
刘夫人眼泪似是被蒸腾的热气逼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到汤里,她含着汤,和着眼泪慢慢吞下去。莼菜鲜润滑口,脆脆的,像极了过去十几年她吃过的临安口味;鲈鱼鲜嫩味美,也似临安的鱼,满口鲜香,汴京的鲈鱼总有一股泥腥味。
她没有想到这个仅见过一面的厨娘,那么快就发现了她积压心头已久的秘密。
回乡谈何容易……来回路上便折去七日,仅能在家中匆匆睡上一夜,次日便要坐最早的船回到汴京。每次看见刘耿繁重的案头,郑氏便打消了回临安的念头。去年阿爹摔了一跤,直到今年仍旧卧床不起,她是听从娘家送节礼上门的下人随口提起才轰然得知。
刘夫人偶尔升起这样的念头,想来一开始便不应该离开家乡,如今回首已经十几载,再想回乡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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