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一次,你的狗洞还被董家那丫头堵了一半儿,结果你爬回去的时候卡在里面了!”
“噗——”姒玄衣闻言,嘴里的酒,喷得到处都是,“不是去见你的狗洞吗?”
“那是你的宫殿,狗洞自然也是你的。”姒霆坏笑着应道。
姒玄衣冷冷的白了他一眼,没再作答,心里却想着:懒得和你个醉鬼争辩。
“记得一次,你偷偷来找我,被父王发现了,为了讨得父王的欢心,我很大声的冲你吼,说我看见你就恶心,还让你「滚」。”姒霆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酒缸子的底座斜起来,一根手指放在坛子口打圈圈,呔息道:“从那以后,你便再也没来找过我,哪怕是见了面,也只会露出害怕的表情看着我。”
姒玄衣瞳孔一缩,指尖轻轻颤抖着。
她于自己的童年,根本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毕竟那只是她神魂中的一缕残魄,可对于姒霆的那一声:“滚!”让她至今想起来都难过的想哭,直至今日才知,他的童年过得并不比她好多少,甚至比她更加悲惨。
“我姒姓一族的男儿,十四岁便会举办束发礼,可就在那年,父王没参祭祀便便匆匆离去,所有来观礼的族人都认定我失去了父王的宠爱,当时便对我冷眼嘲讽,而父王却说宫里有急事要他去处理,姒家男儿束发礼之后,都要外出历练,可他却连这般重要的日子都觉得是浪费时间,我一怒之下找到了宫里。”
“那天,我亲眼目睹了父王和商次妃的奸情!”姒霆悲怆的表情,仿佛是灵魂被人活活撕开了一般,“和我一起的,还有去找商次妃拿丹药的姒妧。”
“她十分平静地告诉我,我父王是她父亲。”说着,他一阵茫然地望着姒玄衣,“还说,她在七年前就发现了这件事情,叫我不要大惊小怪。”
“那年我外出历练,人生第一次踏出寻城,刚到九黎山脉就遭遇一场刺杀,可我的父王——”酒醉的状态将姒霆的表情重新推上了愤怒,他指着寻城的方向,怒骂道:“却还趴在商次妃的肚子上快活!”
“我的舅父,是我母妃唯一的亲人了,护着我拼死杀出重围,将我送到万妖岭,我这才逃过一劫,可是舅父却死在了刺客手中,我也困在万妖岭整整一年,一面要面对妖兽们饥肠辘辘,虎视眈眈的追捕,一面还要应付商次妃不断派来的刺客,他们在万妖岭外围安营扎寨,那一年,我在万妖岭不敢生火,因为一旦有烟升起,那些刺客就会来追杀我,几乎连一个安眠的夜都不曾有过,因为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狂的妖兽便会突然冲上来围攻我,他们不让我有任何喘息和逃出来的机会!”
“为了活命,我日日吃的都是血淋淋的肉,为了不被冻死,学会了用妖兽的皮毛来御寒,那个恶毒的贱女人,越是想让我葬身兽腹,我就偏不如她的意!”
“在很多人眼里,我姒霆阴险狡诈,狠毒残酷,可当阴谋诡计不断向我袭来的时候,又有谁理解我的惊恐和无助?每天、每天、每天都像是重复的噩梦一般,过得生不如死,如履薄冰。”姒霆一只手晃着酒坛子,一条腿曲起,一条腿搭在石廊上,他看起来十分的颓废,挫败,眼底时而如醉如狂,时而恨意滔天,“直到我在万妖岭一次妖兽的围猎中,掉入了一个石窟,遇到了那个人,这才让我的修为突飞猛进,总算有了逃出生天的可能性,当我回府的那日,可笑的是竟然在祠堂看到了我的灵位!我的父王,他连派几个人出来寻一寻我都省了,直接就把我给「安葬」了!”
“哈哈哈……”姒霆笑得血泪飞溅,“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跟他赌气,因为只要离开了胤王府,离开了祖父和父王的庇护,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命丧黄泉!”
“于是,这些年我在师父的帮助下,将当年的事情逐渐查清,也是后来才知,当年我母妃的寝房离灶房那么远的距离,怎可能偏偏就他母妃所居的寝房着了大火?原来这一切都是商次妃安排的,只为了震慑我父王,逼他妥协,我想要拿到实质性的证据,可每当要查到关键点的时候,证人、证物就会忽然消失,我这才发现,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我!”
“其实我一直很不理解,商次妃就算与我父王偷情,也没必要杀死我母妃。”
“所以,我佯装天赋不济,根本不能被仙门选中,整日浪荡,无所事事,商次妃也因为要对付你母后,所以对我也慢慢放松了警惕。”
“三年前,我发现夏后皇朝的政局,早在十几年前便渐渐陷入水深火热,商次妃她是想毁了我夏后皇朝的数百年基业,我父王,不过是她众多棋子中的一枚!”
姒玄衣那双鸳鸯眼,淡淡地望着面前脆弱不堪的少年。
他的愤怒全都隐藏在这一段并不算精彩的叙述里,兴许是他省略了很多很多凄绝的场面,也过滤了无数生死一线的惊险,只因为那些伤他不想被再次触及。
而她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复杂,涌起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心情。
“所有人都以为,我母妃死于那场大火吧?”姒霆望着姒玄衣,问道。
“嗯。”
“哈,哈哈哈!”姒霆忽然歇斯底里地笑了,笑着笑着,仰起头望着凉亭的上方,怒声骂道:“我去他娘的大火!”
“因我母妃怀了六个月身孕,想要避过商次妃的耳目,回到外祖父家中待产,可是那女人知道了此事,便派人将我母妃的随从全部控制了,他们在大火之中刨开了我母妃的肚子,剜走了她的腹中的胎儿,置于陶罐之中,送到丹霞殿,以此证明,我母妃已死,可悲啊!”姒霆苦笑,“堂堂夏后氏的嫡系王爷,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为了保住他的颜面和地位,竟然被一个心怀叵测的女人玩弄于鼓掌,不惜杀妻屠子,天良尽丧——”
姒霆再也忍不住,将头埋进膝盖中央,他是姒家的男儿,不能让人看见他脆弱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