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榷务局的博买以丝绸和瓷器置换交易,这也是历年来的规矩,可因为博买数量太大,榷务局决定要用度牒博买。
这是以往的市舶司交易中,也是有过的。但此前为了募集军资,已发过一次度牒,度牒已跌至历史最低,再大量发售度牒,即便有人收购,价钱也不太理想。
弃之也很为难,可他只是居中代办各种抽解和博买,面对如此困境,他只能自降佣金,以维持他与蕃商之间利益的平衡。
“这根本就是在赶客!”阿莫也跟着开始给客居的蕃商办理抽解事宜,以往在沈家时,沈老太爷不许他碰,但杜且认为肥水不流外人田,让阿莫借着平安号把这些事情给办了,也能为思归多争取一些可用的香料。
“这些新规是针对泉州城一处,蕃商只要不从泉州入港,转投广州就可以避开这些苛刻的博买。如此下去,香药钞超发,榷务局难道想商哀悼去别处兑换香料吗?”弃之还有一句话没说,如此一来,私货必然横行。但面对阿莫,他说不出口。“如此层层盘剥,与民争利,对泉州城无益。”
阿莫摇头,“三娘那船物货如何了?沈家大郎的货似乎也没有动静。”
杜且离开沈家后,大家都改口唤她闺中排行——“三娘”
弃之轻叹,“三娘心里有数,逃不过被大量博买的命数。至于沈家大郎,怕也是不能幸免。”
“当初,回风号出海之时,三娘与沈家是五五分账,也就是说这和船物货的利润,还要分沈家五成之利,剩下的五成是三娘的私产。可当时,船坞还是沈家的。沈大郎回来后,闭门不出,也不知道他想如何处理债务。这不该让三娘背,可他既然回来了,就该按先前他与各大商户的偿还债务,那么回风号的所有利润都该是沈家的。”阿莫在沈家出生长大,始终都是替沈家考虑多一些。
弃之不置可否,“这是三娘自己的事情,她会处理妥当。”
沈严闭门七日之后,终于打开沈家的大门。据他所说,这七日是为沈老太爷守的头七,以尽他不能服侍他老人家终老的遗憾。
他走出家门的第一件事,并非去市舶司衙门排队阅货抽解,而是带着五箱的重礼去了忘忧院。
他一身素白的袍子,普通的粗布所制,被风浪洗礼过的脸庞黝黑而又沧桑,眉宇间压着的阴霾仍是不减分毫。他的身形健硕,一双手长满粗砺的老茧,很难猜想他这四年所有的经历。
杜且对他以礼相待,但始终无法热络起来。人与人之间是讲眼缘的,第一眼便能知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走向。她对沈严,就是泉州城的商户,有买卖可以谈,其他的不用多说。
她让人奉上紫苏饮,一到夏日,这是她常备的饮子。
“沈郎君还是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吧,无功不受禄,我与你非亲非故,委实受之有愧。”杜且连打开箱子的欲望都没有,无论里面是什么,她都不想要。
沈严没有被她的疏离冷漠吓退,“这是三娘应得的。我不在家的这四年,你替我侍奉翁翁,照顾阿娘与二弟,再多的厚礼都无法表达我对三娘的歉意。这四年,并非我不想回来,而是无法归来,还请三娘原谅。”
杜且拒绝道:“歉意倒是不必,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何来歉疚?我入沈家,尽我应尽的责任而已。而我离开时,沈老太爷也给了我这四年来的补偿,你并不欠我什么,不必如此。倒是我要与你商讨一下,关于回风号的利润分成问题。”
杜且不想再纠缠于所谓的歉意与补偿,占据主导转移话题,“先前我与翁翁商议好的,五五分成,阿娘,不,罗夫人也是知道的。若是你没有回来,这当中的五成是我的私利,另外五成是入沈家公中以偿还你所欠的债务。可眼下我已非沈家之人,这入沈家公中的五成之利,也就不进沈家的公账,而是直接偿还债务。至此,我以沈家掌家大娘 子所承担的债务,应该能全部还清。”
沈严并没有与她争利,“这本是我该还的,却要劳烦三娘。只不过,我既然回来了,这些债务我自己来还,我当初承诺的十倍之利,我会自己解决,三娘先前还的,你列个数目,我会送过来。至于你所说的回风号之利,先前船坞是沈家的,利归沈家天经地义,可翁翁既然给了你,这五成之利也该是你的,我无权分走一个铜钱。”
杜且挑眉,他这也太托大了,十倍之利以他那一船物货,显然很难偿还,可他既然说出口了,她是不会拒绝的。她还有十艘战船要修缮,正是用钱的时候。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杜且坦然接受,这本就是沈严的债务,“明日我会让杜平把账目送过去。”
事情达到共识,杜且也没什么好说的,唤来杜平送客。
沈严见她不收那五个箱子,也没有强硬地要留下,“礼我带走了,但我还会再来。先前是我错付了三娘,既然我已经回来,三娘也没有另嫁,我要把三娘娶回沈家,不知娘子意下如何?娘子若是没有异议,三书六礼,一件都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