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沈一鹭从青州出发,走了近三个月才到了渝州地界,这处不比青州清闲自在,到处是纸醉金迷奢靡气息,她仰头望着贺家紧闭的朱红大门,定了定神。
“咔咔咔——”镀金的兽首门环被扣响了。
门“吱嘎”一声被拉开了一条缝,里头出来一个身着藏青色杂役服饰的青年女子,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门前杵着的沈一鹭。
“你干什么的?贺家的门也是你想敲就敲的?!”
沈一鹭虽不怎地爱读那圣贤书,但被老娘逼着,也实实在在地读了十来年,骤然让人这么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问上一通,心里极不舒坦。
可想想老娘临终前的嘱托,她还是压着脾气把来意说明了,“我是青州沈家的后人,才此求娶你家少爷,烦请通报一声!”
这一句话让贺家登时炸开了锅,这渝州城里的贺家少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做生意的手段那是一等一的强悍,可他重残的身体才是真正让他“扬名”的大事,今儿却来个人,自称是来求娶这贺家大少的,岂不奇也怪哉?!
有明眼人自诩聪明道,这来求亲的女子若不是贪慕贺家的万贯家财,便是个瞎了眼的傻子,不然讨个不能人道的瘫子回家干什么,把他当祖宗供起来吗?!
不过这些,当时的沈一鹭都不清楚。
当日她被人迎进贺府后不久,就让人安排去了客房,而在客房等了半天也没见个来端茶送水的人来,更别提有主事的亲自接见了,不过沈一鹭对此倒不介意,没人伺候反倒能落个清静。
她简单梳洗后便拆了包袱,里头除了三两本书卷,便是一根已初具雏形的乌木簪,和一大包丁零晃的刀具,她匆匆扫过一眼,难得没把刀具拿到手上,而是把这几个大件暂时挪去一旁,独独从中扒拉出一方手绢来,上头绣了缠枝并蒂莲,看得出绣功不俗,她抖开手绢里头是枚弯月状的玉佩。
她捡起玉佩,拇指轻轻地摩挲两下,才又收进了手绢中。
02
这已经是她住进贺家的第五天了,每日除开定时定量的三餐供应,连个能说话的下人都没有,这要换作世间任一女子,早就坐不住了,铁定要把这贺家上下闹得鸡飞狗跳的一团糟。
难得的是沈一鹭多少年磨下的好性子,倒是稳的很,不过她也不是没脾气的,她一早就下过决心了,老娘临死都不忘叫她来求这个亲,她作为女儿,再不孝也不能让她死不瞑目,但她让人这么戏弄般地晾着,实在算不得脸上有光,她再等两天,两天一过,这娇滴滴的贺家大少爷谁愿娶谁娶去,这荒唐的指腹为婚她不伺候了!
用完饭,沈一鹭把这几天处理得差不多的发簪又仔细加工了一遍,簪尾的桃花栩栩如生,细芯根根分明,花瓣片片娇美,生动逼近得就好像凑近了轻嗅一下,便能闻见桃花馥郁的香气。
可沈一鹭依然不满意,她心绪难平,便丢开这零碎的物件儿,推门走出了这在贺宅中偏安一隅的小屋。
因为沈一鹭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不妥,门口连看管她的人都没一个,她轻轻松松地沿着小路走到了后宅。
不远处有一群人在围着什么争吵着,沈一鹭不是什么好奇心重的人,但匆匆一瞥她就走不动了,那把椅子是上好的盘龙木打出来的,平日里三寸来长的便要上百两黄金,真就是价比千金的罕见物件儿。
“怎么了?”沈一鹭凑过去问。
闻言,蹲在地上的青年女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斥道:“什么怎么了?!这轮椅等下公子要用,偏偏这天杀的徐匠头今儿请了假,这可怎么办?!”
沈一鹭眉头挑了挑,不会这么巧吧,这帮人提到公子不会就是她要求娶的那个人,她忽然扯了扯嘴角,也算缘分了。
“木匠活是吧,我会点儿。”
03
虽然没病没痛时,贺子君身上也没舒坦到哪儿去,但他昨日受了寒,身上就更不爽利了,他一早上都没能下地,但他下午还有要事与人商议,眼见日头已高,他身上再不舒坦也得起了。
廷玉掀开被子,小心地把人抱起,贺子君阖着眸,一副不愿多见的模样,廷玉自小跟在他身边,见他如此心中微微一叹,他家公子实在活得辛苦,拖着这么个身子还要去撑这偌大家业,要是有个人能替公子分担一下就好了。
廷玉想了许多,但手上动作却也未停。
贺子君其实远比渝州城里以为的还要残废,他两腿自胯下便没了,只余两个肉桩子似的残肢,廷玉褪下他口袋一般的亵裤,里头还包着厚厚一层棉垫,然只稍稍掀起一角空气里便弥漫开一股尿骚味,贺子君的下颏猛地收紧。
廷玉瞥了眼棉垫上延展开的骚黄尿渍,心里有些着急,“公子你今儿说什么也得多喝水,再这么下去你迟早要病倒的!”
“我知道了,你动作快点!”
贺子君清楚自己这破败身子,丑陋、肮脏,偏偏这样了,还要人仔细对待,稍有风吹草动它便闹腾不休……廷玉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又是一叹,他是下人,和主子再亲也不能僭越了去,方才那声劝已是极致了,而依他对他的了解,他今日出门与人相商,为免出丑,肯定是滴水不肯沾的,唉!
廷玉取了尿壶来,把他胯间那软耷耷,还渗着焦黄尿液的小东西塞了进去,可真到便解的时候,贺子君又做不得主了,他闭目酝酿了许久,仍然未曾逼出一滴来,廷玉其实早料到了,但他不想让公子让那罪,可眼下再不排空积尿,怕是来不久了。
果然,贺子君粗喘了一口气,脸上是方才用力挣出的红晕,他声音低低的,听不出多少情绪,“廷玉你动手吧,快些!”
廷玉轻声应了,他右手在他所余不多的大腿根上摩挲着,左手则娴熟地在他小腹上打着圈,平日这般诱导偶能凑效,今日却是不成了,廷玉望着他圆滚滚的小腹,迟疑着不敢下重手。
贺子君等得急了,他不耐烦地睁了眼,抬手胡乱地压上自己的小腹,廷玉惊呼一声想来阻止他,却是迟了一步,贺子君水府陡然受力,根本吃不消,他浑身猛地一抖,瞬间面如金纸,一丝痛吟从他唇间逸出。
但贺子君方才那一下也是极有效的,没多久尿壶里便传来徐徐水声,但过了刚开始的势头便又变得淅淅沥沥的了,廷玉小心地揉着他的小腹,力图将水府中积液尽数排出。
良久这便解之事才算彻底结束,而这已经过去两柱香的时间了,廷玉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04
贺子君的确麻烦,但全部收拾妥当后,端看面容渝州城里排得上号的美人在他跟前都逊色了几分,远山桃花眼,肤白芙蓉面,更兼他多年从商,周身气度与一般深闺男子极不相类,是少见的凌利逼人,便是寻常女子也不敢掠其锋芒!
沈一鹭推着轮椅进门时,他正靠在案头点着唇脂。
“用这俗物,岂不折损了公子的姿容!”
贺子君闻言一惊,他抬眼朝发声处望去,贺子君是生意人,见过的人他都有印象,但他确信这女人他从没见过,他轻轻放下唇脂,声音淡淡的,却是不怒而威,“你是什么人?!”
沈一鹭不以为忤,反是退开一步后,朝贺子君大大方方地一俯身,声音不卑不亢道:“在下青州沈一鹭,与贺公子有门指腹为婚的亲事,三月前奉家母之命来此向贺公子求亲,今天既然得幸见上了,你要不要和我谈谈?”
此言一出,廷玉收拾妆奁的动作顿时停了,他猛地转过身去,在他二人身上扫了无处个来回,廷玉喜笑言开,他刚才还说公子要是有个妻主依靠有多好,现在便凭空出现个女人,看看样貌竟也不差,他登登登跑到贺子君跟前,喃喃叫了他一声“少爷”。
贺子君见他如此,多少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可正因如此他才更不痛快,他“啪”一声合上唇脂盒,仰头望向不远处的女人,“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谈这些,再者说,我请你进贺家好吃好喝地住了五天,你还不清楚我什么意思吗,实相点就快滚!”
廷玉有些着急,他悄悄拉了拉贺子君的衣袖,却得来警告性的一瞪,他缩缩脖子再不敢动了,好吧,公子虽然心地好,但脾气大着呢!
贺子君这般口出恶言,沈一鹭便是菩萨也给气火了,她冷笑一声,“蛇蝎美人心也不过如此,但求亲一事我是认真的,你再考虑一下!”
说着她从怀里掏了个手绢出来,从里头抽出枚弯月玉佩晃了晃,贺子君见了眼熟,却怎么也忆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儿见过的。
“怎么?痴心以为,一枚玉佩就能娶到夫郎,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等好事呢?”
沈一鹭有些奇怪,但也没深想,只把玉佩的来历作了简单解释,“你我指腹为婚的凭证,你应当也有一枚,两者合而为一,方才完整!”
直到这时,贺子君方才想起自己到底在哪儿见过这弯月玉佩,是那该死的贺一泓,看来这沈一鹭是认错人了!
05
沈一鹭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留下来了。
她还住在那个小客房,但这次却多了个小厮在一旁伺候着,不过她嫌烦,有时候就赶这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出去玩,自己拿着刻刀练习刀工,偶尔,贺子君身边跟着的廷玉会来找她,也不做什么就在她耳边叨叨他家公子怎么怎么好。
这天,沈一鹭正烦着怎么在承重柱上镂花,廷玉又跑来了,但她这会儿可没功夫搭理他,“我现在忙着呢,你有什么关于你家公子的事,等我有空再听吧!”
廷玉捏着自己的掌心,站在门口半晌才鼓足勇气,他提了襦裙矮身蹲到沈一鹭跟前,“沈小姐,你晓得我家公子,嗯…我家公子……”
他酝酿了半天,还是没能把话顺当地说完。
沈一鹭让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弄得有些意外,因为廷玉每每说起贺子君都是一副骄傲又仰慕的样子,何曾有过这般不干脆,“你家公子怎么了?”
廷玉一咬牙还是说了,“我家公子身子不好!”
沈一鹭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她笑着道:“哪里就只是身子不好了,他怕是连路都不能走吧!”
贺子君不能走路,她一早就猜到了,当日她替他调那把轮椅时就琢磨过味儿来了,正常人哪里要坐那样古里古怪的椅子,怕是不良于行,借此代步的!
廷玉一惊,一张小脸比雪还白,他恨声喝道:“谁在你跟前乱嚼的舌根,我让人打死他!”
沈一鹭和他处了几回,知道他是个纯良天真的性子,这般厉声怒喝看来是真的很维护贺子君,她笑着安抚他,“你要打死谁啊,家生奴才死了也是要报到官府的,廷玉你这小命还想不想要了?而且你家公子腿有问题,明眼人一看便明,有什么好瞒的?”
廷玉顿时慌了神,他作势便要跪,却让沈一鹭一手提了起来,于是他更急了,他红着一双眼急切道:“沈小姐你不要误会,我没想瞒你,我之前说的也都是真的,少爷他真的很好,真的!”
沈一鹭真是怕了他,她连声应了,“是是是,你家少爷是个天大的善人,造桥修路,赈济贫苦,只要是好事他都抢着做,心地好着呢!”
廷玉抽噎了一下,才小声道:“也没有这么夸张啦,反正少爷很好就是了!”良久,他才迟疑着望向她,“那沈小姐你去劝劝少爷吧,他那样我怕他憋坏了!”
06
沈一鹭到时,小院里就剩只醉猫了。
贺子君坐在轮椅上,因为腰上绑着束带,即便醉了也还是被迫端坐在轮椅上,他双颊绯红如云霞,眸光潋滟似秋水,与那日见到的气势凛然又不同,这会他身上是一种综合了可怜与娇弱的柔美。
沈一鹭走过去,端起琉璃酒盏晃了晃,里头稀里哗啦响了一阵,看来喝的不多,正巧他右手抓着的小杯里还剩下一口,她拿来仰头喝了,入口不但不辣还有一点桂花的清香,这么个甜酒也能醉人?
沈一鹭叹道:“没点酒量,还学人借酒浇愁!”
贺子君睁着迷离醉眼,认出面前之人是沈一鹭,他弯唇一笑,接着手指着她,张口便是一句,“呆子!”
其实贺子君也没叫错,把自己指腹为婚的对象都能认错,不是呆子是什么?!
沈一鹭心觉好玩,拉下他的手握在手里,软软滑滑的倒和他的人不一样,她心情颇好地逗他,“我是呆子,那你是什么?”
他愣了一下,然后低头抓着自己的腿,笑道:“我啊,你们不都在背后说我是没人要的残废吗,那我就是残废好了!”
沈一鹭望着他的笑脸,心不可自抑地抽了一下,她抬手摸了下他的发顶,“不高兴,为什么还要笑?难过就哭出来,没人会笑话你的!”
贺子君让她的话蛊惑了,一双弯月似的笑眼没了,他抓着自己腿的手用力到发白,“我也不想这样的,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我难道会开心吗?呜呜…他们凭什么笑话我,凭什么骂我是残废!”
沈一鹭没说话劝他,反是拆了他腰间绑着的束带,将人揽到怀里,触手是一段硌手的坚硬,她皱了皱眉,心中又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