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只想你");
——林昭记者,
整个支队能看的就我了。
——你不看我,在这儿看谁呢。
时隔一个月,
再次相见。
她是实习记者林昭,他是武警中尉谢辰青。
当她转过身仔仔细细看向他的脸,鼻子瞬间就酸了。
在目光触及他眼里的温润笑意时,那种难过的感觉更加强烈。
颜值非常能打的谢辰青同学,清瘦白皙逆光而站,锦绣丛里走出来的世家公子一个。
只不过,黑色雨衣上尽是污泥,
作训服上也是一样,被洪水打湿一片斑驳。
天边朗月一般遥不可及的少年,
何曾在她面前有过如此狼狈时刻。
她没问过他为什么读军校,他不提、她也就不问,只知道他突然决定放弃保送,
没有一分犹豫。
如果他当年按部就班、以满分金牌的成绩保送全国最好的学校,念数学专业,肯定可以待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钻研数学不同分支,当他的高岭之花。
不必吃一分现在正在吃的苦。
天色尚未亮起,暴雨雨势暂停,
洪水依然如同随时都会扑上来的猛兽。当他站在她面前,时间终于仁慈短暂按下几分钟暂停。
周围的年轻军官们,
难得显出和抗洪抢险时严肃截然相反的活泼样子,冲着谢辰青挤眉弄眼,每个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要拍拍他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林昭手倒背在身后,在淹没膝盖的洪水里做报道都没有变过脸色的小姑娘,
却在他的注视下,耳朵尖一点一点红了。
谢辰青心软得一塌糊涂。
过了好久,她看着他眼睛,小小声说:“我来看看你。”
一个月没见,却好像过了好久,上次见面,还是那个在他校门口拼命忍着哭的女孩子,好像在他看不到的时间地点,一下子长大了。
即使洪水在前,也能面不改色。
“你怎么都不说话?”她仰起脸问他,好像又从记者林昭变了回去。
谢辰青唇角轻抿:“我喜欢听你说。”
我喜欢听你说。
林昭脸颊倏然一热。
她蹭了下鼻尖,借由说话来掩饰自己的害羞和不好意思:“你知道吗?电视台连线的时候,洪水都淹到我这儿了。”
小孩子一样,林昭跟他比划自己膝盖往上的位置:“不过也幸亏被洪水挡住了,不然观众就会发现,那个记者腿在发抖……”
她弯下的眼尾,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得意,让她看起来像个跟大人邀功的幼儿园宝宝。
“但是摄像机一开,我看到你,瞬间就不紧张了,你都不怕,我也不怕。”
女孩声音温柔,又坚定,看向他的清透眼睛里盛满笑意。
将亮未亮的凌晨五点,天边亮起鱼肚白。
他站在她面前,疾风暴雨灾难都被挡开,军用的黑色雨衣被风一吹,旗帜一般猎猎作响。
谢辰青笑,尖而下坠的内眼角,流畅的弧度到眼尾弯下去。
那双眼睛清澈干净,一如他少年时期。
林昭想起诗词里写的“一笑倾人城”,大抵是形容他这样的绝色。
不,远不及他,任何人都不可能比得上她的心上人。
“这个泡面可能没有热水泡了……这个面包和牛奶给你。”林昭把手里的东西塞给谢辰青。
“不用,我们有人送饭,你吃的什么?”他压低了视线问。
一天时间里,林昭只喝了一保温杯的水,吃了半包拆封的饼干。
她还没来及给谎话打腹稿,谢辰青拉过她手腕。
“怎么弄的?”
林昭手背有一道五厘米的伤口,不深、仅仅是破皮的程度。
因为她风里来雨里去,那伤口长好的下一秒沾了水又被泡开。
是采访的时候,洪水下面的坑坑洼洼看不见、没踩稳就要摔出去。
身体倾倒瞬间,她用手去撑地,正好擦过一截断掉的树枝。
“不小心划到的,不要紧。”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着让他哄一哄,借此,多和他待一会儿,一小小会儿就好。
像个恃宠而骄的、长不大的小孩,再小的委屈在自己信赖的人面前,也会决堤。
“跟我来。”
谢辰青让她坐在堤坝一边等他,身上的救生衣垫在地上、让她坐。
不一会,他就到随行军医那里借了碘酒棉签过来。
“真没关系的。”
她坐着,他蹲在她面前,入目的便是他寸头的黑色发茬。
视线往下,剑眉清晰锋利,皮肤依旧是冷淡的白,眼尾的弧度勾人也能割伤人。
她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他用棉签清理出伤口不小心渗入的泥沙。
纯净水冲干净、擦干,再涂碘酒,动作小心得不像话。
作训服下,他手臂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小腿被洪水冲来的各种利器擦伤,肩背上更是,林昭见了怕是要哭鼻子,他全然没当回事。
而面前,小姑娘手背浅浅一道伤口,却让他蹙起眉头,不见给自己处理伤口的半分游刃有余。
谢辰青拧起的眉心,在听见林昭抽了口冷气之后,皱得更紧。
“疼吗。”
林昭刚要摇摇头,可对上那双温柔的、藏着月光一般的眼睛,她又点点头,抿了抿嘴角:“嗯,疼。”
“那要怎样才会好些。”他轻声喃喃,自言自语,并不是在问她。
下一秒,他轻轻牵起她手,她的手指贴在他纹路干净的掌心。
谢辰青低头,嘴唇在距离她手背几厘米的位置停住。
温热的呼吸落下来,他哄小朋友一样,在她伤口呼了呼。
灼热的、湿润的触感,近到似乎能感受到他嘴唇的温度。
细小的电流顺着毛孔四处流窜,热意传至四肢百骸。
林昭手指微动,紧张得快要蜷缩起来。
可当目光触及他红透的耳朵,她又想笑。
眼角眉梢都是小小的害羞,就那样只看着他一个人。
傍晚,暴雨骤停,没到膝盖的洪水退去,徒留满地淤泥。
他们是不是可以休息一下了?
吃点温热的食物,闭上眼睛睡一会。
这群解放军战士和武警官兵,已经驻守两天一夜,不眠不休。
然而下一秒,就见他们整队集合。
紧接着,连夜连夜投入到淤泥清理、帐篷搭建任务中。
夜幕降临,漫天繁星。
帐篷搭建起来,有医疗队专程前来提供医疗救助。
林昭只占了帐篷一个很小的边角,摄像大哥到车上休息,可是她不想离开。
这里,是距离谢辰青最近的位置了。
等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你们当记者跑新闻的也是不容易。”有个医生大哥递矿泉水给她。
林昭眼睛定定看着远处那片橄榄绿身影,他们不眠不休抗洪抢险两天一夜,加固堤坝、转移群众,洪水没过胸口,可他不知道在洪水里走了多少趟。
背过年迈的老人,扶过抱着树怕被冲走的中年人,安抚过惊慌失措哭都不敢哭的小朋友。
紧随其后的,是从傍晚到现在,清理淤泥、运输物资。
时间已经显示凌晨三点。
“他们当军人的才是不容易呢……”林昭低声说。
大哥深以为然:“昨天过来一个小伙子,跟我借碘酒和棉签,我看他肩背位置不太对,让他撩起上衣给我看。”
“好家伙,那应该是被倒下来的大树砸到了,肿得老高,淤青一片,他硬是跟没事人似的,拿了碘酒和创可贴就走,还说没事儿呢。”
林昭呼吸一凝:“那您帮他处理伤口了吗?”
“当然,”大哥叹口气,“不过处理了也没用,让汗水雨水一泡肯定又不成样子了,我让他天亮的时候再过来一趟……”
看不见,却能想象,这种知道他受伤却不知道伤有多重的感觉、更加难过。
因为她会不受控制地,一遍一遍脑海里还原谢辰青受伤场景。
他受那么严重的伤,还在为自己手背那道划伤担心。
泪湿于睫,林昭瘪了瘪嘴角,眼泪到底还是忍住了。
天亮时,有受灾转移的老乡前来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