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妈抱紧怀中的包裹,轻声道:“姑娘,您如此行事,老太爷不会生气吗?”
“妈妈放心,祖父他老人家怎会同我一般计较。”刘湘婉淡淡道。
不是她要求去祖父院子,而是祖父逼她搬过去,二则虽一样的结果,可本质却截然相反,如今的她也就能在此上面讨些甜头,待搬到祖父院子,还需谨慎小心,万不能被他老人家抓到把柄,说不得借此威胁她。
待刘仲修送四姐入宫后,嘴角含笑的骑马回府,入府后行不过五步,便被沿路两个小丫鬟的碎语声顿住脚步,见此,刘铁唤住她二人,淡淡道:“适才你们嘀咕什么?”
两个小丫鬟吓得脸色惨白,福了福身,低声道:“老爷,奴婢们并未说什么?”
“再不说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两个小丫鬟吓得身子瑟瑟发抖,低声道:“求老爷开恩,奴婢们说,六姑娘……六姑娘搬到老太爷的院子。”
什么!
六丫头搬到他爹的院子!
他爹趁他出府的光景,背后出阴招!
刘仲修身子晃了晃,脸色发白道:“去老太爷的院子!”
昨儿方信誓旦旦对珊儿道,此事从长计议,定不会让六丫头有所损伤,他不过出府一趟,回来便是斗转星移!刚打发走四丫头这个搅家精,如今又来了他爹,怎就不能让他顺顺心心过几日安稳日子!
此时,刘湘婉来不及熟悉院子及她的屋子,便被祖父叫来对弈,只见她苦着脸:“祖父,您到底走不走这步棋啊……”
老太爷瞪了她一眼,怒声道:“这不是在深思吗?催什么催?”
刘湘婉仰天长叹:“祖父,满盘棋不过下了三十子,您老停停顿顿下了快半个时辰。”比她大哥还折磨人!
“你懂什么?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刘湘婉扶额:“祖父,求您下吧!大不了孙女让你三子可好?”往常与大哥对弈,都是大哥让她几子,今日却是风水轮流转,一时间转到她这。
老太爷双目一瞪,怒声道:“你这小娃娃竟瞧不起老夫?”
“不敢!不敢!您老慢慢想!慢慢想!”无计可施下,刘湘婉唯有低头盯着棋盘,就眼下这光景,无论祖父下在哪个位置,她都要将其堵死,狠狠发泄心头郁闷之气。
刘奎随伺在旁,淡笑道:“六姑娘可要喝茶?”
“多谢刘叔。”刘湘婉神色感激的对其笑笑。
只听老太爷恨声道:“你这棋艺乃翊哥亲授?”
“大哥教了一些技巧,其余便是靠大哥送来的棋谱慢慢研究。”
谁料老太爷并未再说甚,全神贯注的思忖此子该放在哪。
这时,刘仲修不顾小厮的阻止破门而入,开门口看到祖孙二人目瞪口呆的样子,皱眉道:“爹……”
只见老太爷抬起右手,指着他大骂:“如今你年岁大了,翅膀硬了,来为父这竟不经通传擅自进来,进来后且还不行礼问安。”
刘湘婉回过神,起身对她爹福了福身,低声道:“爹。”
刘仲修脸色铁青,木声道:“你先出去!”
刘湘婉觑了觑祖父的脸色,见他微微点头,方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此幕落在刘仲修眼里,眼皮直跳,待她出去后,屋中唯剩其余三人,他揉了揉额头,低叹:“爹,您让六丫头搬过来,怎事先未告知孩儿一声。”
“昨儿不是跟你说过。”
刘仲修木木道:“您不是说玩笑话吗?”
老太爷眼睛一眯,突然想到那步棋子该怎么走,笑嘻嘻的落下那枚棋子,对刘奎道:“那丫头定然想不到老夫会走此处。”
“爹,您可有听儿子说话?”
老太爷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来此兴师问罪,无外乎恼怒为父为甚没跟你提前打招呼。”
刘仲修脸色讪讪:“爹,怎么说六丫头也是儿子的子嗣。”
“可我是你老子!”老太爷冷脸,怒声道:“没有老子焉能有你,没有你焉能有六丫头,遂老子直接越过你,让六丫头搬来有甚不行。”
“爹,您这不是蛮不讲理吗?”
闻言,老太爷狠狠拍着桌子,大骂道:“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四丫头闹那么一出,老夫可有说过你甚,如今老夫不过是让属意的孙女承欢我膝下,怎还需你点头不成?”
刘仲修脸色青白交错,低声道:“爹,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此事若您事先跟儿子打个招呼,夫人那边儿子也好有个交代。”
老太爷淡淡道:“放心,老大媳妇及你媳妇并未有任何不虞,且六丫头一搬进来,她们都送来乔迁礼。”
“爹……”此言一出,却是生生将他镇住,心里再多的借口,也说不出来。
老太爷哼声:“你以为老夫是你,诸多谋划最后说不定付之东流,老夫是将士,无论在战场还是家中,看到属意的东西定要先下手为强,六丫头甚得老夫欢心,有她陪老夫说话,解闷,老夫这日子过得才不无聊。”
事到如今,他还能在说什么!
刘仲修铁青着脸,木声道:“既如此,儿子再不敢有所置喙,便先行离开。”
老太爷才不管他脸色好与坏,反正达成他心中所想,至于他儿子哪边凉快哪边去,刘奎轻声道:“老奴瞧着二老爷脸色甚是不虞。”
“休要管他!”老太爷指着棋盘,淡笑道:“将六丫头唤回来,咱们继续下棋。”老二不满又能如何,惹恼了他,拿起书房的鞭子对其便是一顿很抽,看他折不折服!
“不如老奴陪您对弈如何?”
老太爷皱眉:“为何?”
“老奴猜想,二老爷现下怕是去六姑娘的院子。”
“那便算了,你陪我继续下吧!”老太爷不耐烦的挥手。
刘仲修出去后,果然去了刘湘婉的院子,眸光微冷的瞥过众人,刘湘婉淡淡道:“你们下去吧!”
“爹爹,您怎如此快的从祖父院子出来?”刘湘婉慢慢向其走去,含笑道。
“你姨娘可知你搬过来?”
刘湘婉脚步一顿,叹气道:“爹爹,女儿搬来祖父的院子,府中早已众人皆知。”
“你祖父可有说为何让你搬来?”
刘湘婉摇了摇头:“女儿不知。”祖父手里定是握着她的把柄,至于是何,她焉敢细问,反正已顺了他老人家的意搬进来,日后只需哄好他,想必日子没想象中那般难熬。
刘仲修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淡淡道:“来此之前,可有去过你母亲处及姨娘处。”
刘湘婉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轻声道:“女儿都有过去。”
刘仲修眉眼一挑:“你姨娘可有说甚?”
“姨娘忧心不已,生怕女儿行事不周惹祖父生气。”
刘仲修淡淡点头:“那你姨娘神色可有不虞?”
焉能欣喜!
哭湿了两枚丝帕!
更甚至因此恨上您!
此乃她心中所想,却是不能说与她爹听,轻声道:“尚好,女儿临走前还叮嘱女儿明日回去看她。”
“如此甚好!”刘仲修起身后,踌躇片刻,缓缓道:“你祖父虽脾气暴躁些,但你只需顺他心得他意,日后好处少不了。”
只见刘湘婉眼睛一亮,眨着眼睛,清脆道:“爹爹,您放心,女儿定会好好孝顺祖父,定让他老人家日日顺心顺意。”
刘仲修点了点头,方抬脚离开,他得赶快回去哄好珊儿,不然她怕是记恨上他,至于太太,尚不至于让他如此费心。
“姑娘,老奴瞧着老爷很是生气?”
刘湘婉淡淡道:“焉能不气,有人挑衅他的威望,且那人还不是他老子,我爹心里能好受。”
原是这般!
赵妈妈见姑娘神色淡然,忙劝慰道:“适才老爷那般叮嘱您,想必心里还是惦记您。”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妈妈,这话若被我爹听到定然讪的慌。”他爹哪是关心她,不过是搪塞姨娘的借口,适才他爹冲冠一怒为红颜,可这一怒最后还是偃旗息鼓,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他能怎办,唯有快点过去哄人方是正理。
“姑娘……”
刘湘婉不置可否,淡笑道:“东西可有收拾妥当!”
赵妈妈低声道:“本就没有多少东西,归置归置就妥当了。”
“一会儿我们去逛园子。”
赵妈妈欲言又止,刘湘婉皱眉:“怎么?”
“姑娘,其实老奴心底也在嘀咕,老太爷为何让您搬来。”
刘湘婉神色无奈的摊摊手:“不知啊……”
赵妈妈神色立马忧郁了,招娣见此,眼睛转了转,小声道:“妈妈,您许是没见过老太爷发脾气,忒吓人!”
“怎么?你见过?”
刘湘婉斜了她一眼,招娣终于开窍些,讨好道:“奴婢也是听人说过,说过……不曾见过。”
赵妈妈疑惑的看着她:“你撒谎!”
招娣脸色涨红,眼神闪躲,垂着头低声道:“奴婢没有撒谎。”
“好了,好了,”刘湘婉淡笑的打断她二人说话,轻声道:“眼下咱们刚搬过来,还不熟悉这个院子,还是四处转转吧!”
赵妈妈点了点头,招银二人福了福身,喜不自禁的应道。
“老爷,您别急,说不得姨娘不会与您置气?”
刘仲修铁青着脸,恼怒道:“昨儿她方对我落下狠话,今日便成了这般,想必心底恨及了我。”
“此事乃老太爷独断专行,与老爷有甚关系。”
“坏就坏在,昨儿我不该一时兴起跟珊儿提及此事,”刘仲修低叹:“如今说甚都晚了。”
院子里,绿衣陪着宴哥玩口袋,待看到神色匆匆的老爷,忙福了福身,恭敬道:“老爷。”
“姨娘可在屋里?”
绿衣点了点头,低声应道,姨娘因姑娘之事愁眉不展,若老爷此时进去,姨娘怕是更生气。
宴哥扔掉手中的口袋,抱住他爹的腿,脆声道:“爹爹!爹爹!”
刘仲修老怀甚慰的摸摸他的头,轻声道:“宴哥跟着绿衣继续玩,爹爹进屋看看你姨娘,可好?”
“同去!同去!”宴哥扯着他爹袖子,撒娇道。
刘仲修想了想,决定抱他一同进去,有儿子在身边,珊儿在生气也不会当着他的面爆发,到时他从旁赔几句不是,此事也就顺势掀过去。
此时的黄姨娘呆坐在床边,祉哥早被奶娘抱到耳房,待他们父子进屋后,她神色未变,动也未动,只是木讷的枯坐着。
刘仲修抱着宴哥走上前,低声道:“可是担心六丫头?”
黄姨娘闻声转头,眸光狠厉的盯着他,悲愤道:“老爷,此事您是不是早就知晓,遂昨儿故意探妾的口风。”
“为夫当真不知,若知晓我爹的打算,作甚同你说,何必像现下这般,凭白沾了一身是非。”
黄姨娘泪水滑下眼角,木声道:“眼下可如何是好?”
“爹他除了脾气暴躁些,其他事上还是很通情达理。”四丫头起了那等不该有的念想,他爹最后还不是成全她,由此看见,他爹在一些事情上还是很豁达。
“万一姑娘做错事,惹老太爷生气,到时责打她一番又该如何是好。”黄姨娘哽咽道。
“不会!府中除了做错事的男娃被爹责打外,姑娘们可从未说错一句重话。”
宴哥夹在他二人中间,看到姨娘落泪,伸出小手抹掉她脸上的泪水,呼呼道:“姨娘不哭,不哭……呼呼就不疼了。”
此话一出,黄姨娘想起姑娘小时也如宴哥一般,顿时心酸难当,大哭出声,这些年她何曾这么伤怀,如今再也受不住心中的酸涩,当着刘仲修的面大哭。
宴哥被姨娘这么一吓,神色畏惧,憋着嘴也跟着大哭,边哭边张开双手让姨娘抱:“姨娘……姨娘抱……”
刘仲修一个头两个大,本是指望这小子让珊儿开怀,如今倒好,只因他一句话竟惹的珊儿大哭,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黄姨娘到底心疼儿子,泪雨婆娑的从老爷怀中抱过他,轻哄道:“哥儿不哭,不哭……”
宴哥搂着姨娘的脖颈,不住的啼哭。
刘仲修低叹:“为夫刚从我爹那过来,六丫头正陪他老人家下棋,祖孙俩到是和睦融洽的很。”
“姑娘脸色可好?”
刘仲修淡笑道:“白里透红,喜笑颜颜。”
黄姨娘舒了一口气,自打姑娘离开,她这心便一直揪揪的疼,生怕她在老太爷处受委屈,而她宁肯忍着也不肯告诉自己。
刘仲修想了想,又道:“此事为夫当真不知,若知焉能为夫方离府,我爹便出其不意做此决定,此举也弄得为夫措手不及。”
黄姨娘垂下头,遮住眼里的眸光,轻声道:“姑娘可能搬回来?”
“此事你就不要多想,此番六丫头搬到我爹的院子,定是要住到出嫁的年岁。”
黄姨娘身子晃了晃,低声道:“妾明白了!”
刘仲修上前一步搂着她,轻声道:“放心,即便六丫头在我爹的院子,为夫也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黄姨娘嘴角勾起冷笑,昨儿他焉何不是这般说,结果呢?男人最是薄情寡义,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却从不会付之于行动,经过此事,她再不会对老爷有一丝期许,期许越大,失望越大。
从今以后,她们母女能指望的唯有宴哥,黄姨娘紧紧抱住儿子,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定要让他文能当官,武能为将,只有他方能护着姑娘一辈子。
郭妈妈低声道:“太太,您说老太爷此举是何用意?”
大太太端着茶杯抿了抿,淡淡道:“公爹焉能是我所能揣测之人。”
“二房刚出了四姑娘那等忤逆不孝之人,为何老太爷还要继续抬举二房。”
大太太冷笑:“许是六丫头当真入了老太爷的眼。”
“太太,老奴并不觉得六姑娘哪里出众。”
“在这深宅大院里,从她们会走路那一刻起,便知想要在这内宅活下去,要么如嫡出般有个好出身,耀武扬威,要么如庶出般做小伏低,奴颜婢膝。”
“您是说?”
“后宅女子哪有傻瓜,”大太太似想起什么,冷笑道:“也唯有我们房里有个傻子。”
“太太……”
大太太淡淡道:“齐哥媳妇这胎还没坐稳?”
郭妈妈身子一颤,低声道:“一会儿老奴便去探望大少奶奶。”
“让她一直这么安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