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如果她执意反抗,只会迎来同样下场。
她像往常一样掀开帘子回到自己“房间”,任由继母在身后骂骂咧咧。
直到夜深,她趁继母和父亲睡下之后,摸着黑,将自己寥寥几件衣服放进书包。
小小少女深一脚浅一脚跑出家门,犹如一只湿了翅膀的蝴蝶,电闪雷鸣的暴雨夜,跌跌撞撞奔向全然未知的天涯。
突如其来的暴雨,如同巨大屏障,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
夏念儿披着一件黑色的雨衣,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身上、落在脸上。
她看不清前路,也没有归途,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往学校的方向跑,喉咙腥甜,一刻不停。
她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读书,不要嫁人。
就算是睡在学校门口,就算是上街乞讨,她也不要再回到这个家。
自始至终,她都是被嫌弃的那个。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
最无助的时刻,她蓦地想起自己的母亲。
那个女人生得极美,身上有种与这片大山格格不入的气质。
她从小都很怕她,却又想要与她亲近。
可大多数时候,她看向她的眼神冷血没有任何感情。
某天半夜醒来,母亲眼神空洞瞧着她。
那眼神像看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充满憎恶,仿佛下一秒就要掐死她。
可是,她又会在心情好的时候,用石块在地上教她写字、教她画画……
她要读大学,她要走出大山。
她要去找她问清楚,把她生下来,就只是为了让她被憎恶被讨厌、来世上受苦的吗?
冷不丁一声枪响,如同惊雷。
夏念儿停住脚步,站在倾盆大雨之中屏住呼吸。
这里与多国接壤,站在山顶甚至能看到境外大片绽放的罂·粟·花。
贩毒制毒利润大,让这片土地上穷疯的人不惜知法犯法铤而走险。
脸颊冰凉,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下一秒夏念儿不受控制打了个哆嗦——
枪声再次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又是无数声,就在跟她距离不远的丛林之中,全身血液在一瞬间凝滞。
小腿灌铅一般僵硬,那个瞬间她清醒意识到,今天她宁可死在这里,也不要再回去。
枪声没有再响起,夏念儿才敢小心翼翼摸着黑往前走。
雨声盖不过她的心跳,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她放轻呼吸。
暴雨让山路泥泞不堪,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莫名想起小时候被家里当牲口使唤、在地里犁地。
心脏变得湿漉漉,鼻腔的酸涩压不下去,眼睛在发热。
这段时间,她要住在学校,她还要找一个赚钱的法子。
她不光要还武警叔叔帮她交的学费,她还要给自己攒一笔钱读大学。
继母收了人家的彩礼,不知道会不会闹到学校抓她,会不会把她卖给人家抵债。
树影漫天犹如要吞噬人的怪兽。
夏念儿什么都看不见,走得磕磕绊绊,几次都差点摔倒。
却紧咬嘴唇,任由暴雨铺天盖地湿了衣服,不掉半滴泪。
下山路越发难走,身体摇摇晃晃难以保持平衡。
不知道被什么绊倒,她不受控制地往前扑过去。
泥沙陷入手掌心,钻心刺骨的疼。
有那么个瞬间,她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弱下去。
她想,要不就这样算了吧,死心吧,认命吧。
或许,她上辈子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这辈子是来人世间赎罪的呢?
任由她如何挣扎,结局早已写好,是悲剧。
所以,放弃吧,真的太疼了,真的太苦了。
闪电劈过夜空,照亮这一小方天地。
从地上爬起来的夏念儿得以看清自己脚边。
是一个男人。
也就是那个瞬间,暴雨骤停。
手背抹过眼睛,视野慢慢清晰,那人躺在那里,奄奄一息。
待看清那张脸,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冰凉的手捂住自己的嘴,恐惧让她几近窒息。
月光下,男人脸色苍白而面庞英俊,身上的弹孔正在流血。
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带上哭腔:“武警叔叔……”
男人好似根本听不见,眼睫浓密低垂,生命迹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她半跪在他的身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走投无路的小小少女,第一次想要求助神佛。
可是啊,神佛不会关注她如草芥渺小的心愿,夏念儿止住了眼泪。
就算是豁出去她这条破烂不堪的贱命,她也一定要把他送到医院。
救活这个在她十八年人生里、唯一一个给予过她善意的武警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