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恰有几人正好望向这里,都是一副有些呆愣的表情。
她觉得形势有些不对劲,准备结束这场没头没尾的对话:“钟公子身份尊贵,定是瞧不上那下等地方的。”
“在下复姓钟离,单名一个竟字。”
她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回她,只得敷衍两句:“原来是钟离公子,幸会幸会。”
“千里相会确是幸事,不知姚公子此次前来霍州所为何事啊?”
来了来了,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肖南回腹诽一番,不得不接招:“听闻五月初九便是朱明祭,在下是来凑凑热闹的。”
朱明祭是青阳、朱明、白藏、玄英四祭之一,历年在霍州举行。这里古来就有祭祀神明的习俗,其中白藏祭与玄英祭乃是皇家秘事,外人甚少知其详情,裘氏王朝覆灭后便逐渐销声匿迹,而唯有霍州的朱明祭算是保留下来,如今依然盛行。
“哦?还有这等热闹?”钟离竟还未说话,一旁的郝白倒是来了兴致,“反正闲来无事,不如一起去看看。”
她看对方一眼:“郝公子不是急着要去救人?”
“今日不过初五,三天时间足够了。三天若是仍救不活,那便是阎王要留人,我也无能为力。”
哟,口气还挺大。
肖南回只当对方信口开河,根本没往心里去。就在此时,船夫突然吆喝一声:“有碎冰,扶稳了!”
声音未落,一阵巨大的撞击感便袭来,渡船瞬间倾斜摇晃起来,翻起的浪打湿了半条船,众人不由发出惊呼,吉祥和花虬也在甲板上打起滑来。
她心下一凛,把住船沿向水中望去,只见江水中正涌来块块碎冰,个头瞧着一块比一块越大,应当是上游巨冰融化后冲下来的。
肖南回武者出身,什么都会些,就是水性不太好。
不要说眼下水流湍急又冰冷刺骨,就是条风平浪静的小河她也从来都绕着走。这船要是沉了,她和她的马是不是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她下意识摸上自己后背上那布包,那布包只有一把短剑的长度,瞧不出里面包着的究竟是何兵器。然而手刚摸上,她便又重新放下。
这船上虽没几个人,但谁又能保证这几人中没有敌人呢?她的兵器太过特殊,轻易不能露的。
脑子飞快转着,她将目光落向船头。
穿过慌乱的船客,她跳上船头、一把夺过船夫手中撑船的篙,腰腹灌注十分力气,一个回身刺向一块飞速靠近的浮冰,浮冰应声碎成小块隐入浑浊的江水之中。
一击即中后她未停歇,一手握着那长蒿末端,另一只手握它三尺处,运气而动进退有方,那沉重笨拙的长篙瞬间化作灵蛇一般,一次次飞快地钻入水中击碎浮冰。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瞬间,船上人大都还没回过神来,丁未翔却看了个清清楚楚,脸上有一丝讶色。另一边伯劳早已不在原地,她身子轻盈,一个翻身便上了船顶,眯起眼向远处望去。
“船家,还有多久才能靠岸?”
船家正奋力把住渡绳、试图稳住船身:“......最少也要半刻钟!”
那厢肖南回立在船头,回头冲伯劳喊道:“你去牵住吉祥和花虬,别让它们把船带翻了!”
吉祥是战马,无论遇到多危机的情况都还算镇定,花虬则有些慌乱,已开始在甲板上打转。伯劳一把抓住缰绳,将两只马圈在固定的位置,确保它们不会摔倒。
渡船还在乱流中艰难前行,仍有遗漏的碎冰不断撞上来,有些船客已经瑟缩成一团,闭眼不看周遭险境。
伯劳狠狠瞪一眼事不关己的丁未翔,这里除她和肖南回之外,应当就数这人武功最高。
“你守着他有什么用?!船沉了还不是大家一起遭殃!”
丁未翔看一眼钟离竟,后者的目光却在不远处那瑟缩作一团的一家子身上,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丁未翔这才起身,从气呼呼的伯劳身边飞快掠过,纵身一跃站上船尾,甲板上放着一个油麻绳编成的篓子,里面放着拳头大小的碎石块。那是碇石,船靠岸时下锚用的。
他抽刀一砍,麻绳断裂碎石散落,他五指张开一手便抓起三个石块,手腕翻转掷出,石块便又快又准地向碎冰飞去,速度竟不逊于肖南回手中的长篙。
肖南回听到声响回头,视线却只停留了片刻便挪开,再次专心应对江水中的碎冰。
多一人相助,危局终于得到控制,船身也慢慢稳定下来,片刻过后,浮冰似乎已经全部漂走,江水中只剩些许零星碎冰,已无大碍。
经此波折,船上人再无说话的兴致,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到了对岸。
下船的时候,所有人身上的衣衫都多少被江水打湿,寒风吹来各个瑟瑟发抖,带着几分劫后偷生的余悸。而那钟离竟身上却无半点水珠,他身上那件裘衣不知是何料子做成的,竟能滴水不沾。
肖南回牵了吉祥下船,身后跟着哆哆嗦嗦的郝白,两人略一施礼,对方表情诚恳道:“今日多亏姚公子出手相助,实在应当好好道谢一番才是。但在下确有要紧事在身,耽搁不得,若是有缘,便在几日后的朱明祭上见吧。”
说着,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随后从他那里衣里面掏出个破烂油包,拿出里面的一颗白色丹药。
“这是益气补血的丹药,便当做谢礼,还请姚兄不要推辞。”
肖南回的视线却停在那瞧着眼熟的油包上。那好像是昨晚客栈里垫包子的油纸。
对方不等她有所表示,将丹药往她手里一塞,转身便急匆匆地走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掌心的白色小药丸,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
刚收拾妥当,她余光便瞧见丁未翔从自己身侧走过,突然低声开口问道:“早上用石子打我窗棂的人可是你?”
丁未翔知道对方是瞧见了方才自己在船上扔石子的手法,不承认也不否认,像是根本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她穷追不舍:“为什么?”
青衣刀客这才回头看她一眼,指了指在不远处长身而立的钟离竟:“主子说,百世修来同船渡,公子合该好好珍惜这段缘,言谢的话就不必了。”
对方说完便不再停留,快步离开,留下肖南回独自发呆。
百世修来同船渡?这是什么狗屁缘由!
不想说就不说,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