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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南回也没想到，这寨子里的人做起扒人衣服的事竟这样干脆利落。郝白被光溜溜地丢进她房间的时候，距离她发话也不过就一盏茶的时间。
欸，想来这上一任寨主没少指使他们做这样的事。
“姓肖的！你我好歹也算相识一场，我好心为你治腿，你竟羞辱于我！岂是君子所为？！在下一介医者，还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你若真要对我行那苟且之事，我、我、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床上那人从方才被丢进来便一直喋喋不休，好在他说的是赤州官话，那些个南羌人也听不大懂。
肖南回掏掏耳朵，又从里面抠出一点沙子。
她也不想这样，但坐拥数个男人是这碧疆寨子里的常态。她若想充做潘媚儿的妹妹，便最好不要太过异样。挑个认识的下手总比不认识的强。
郝白双手双脚被缚于后背，摆着个甚是屈辱的姿势，如今怒急攻心地说这许多话，一时间有点喘不上气来，瞧着甚是可怜。
又过了一会，门外那几人的脚步声终于走远，肖南回示意一旁的伍小六将郝白身上的绳子解开，又丢了一套靛蓝粗布的衣服给他，全程没往床的方向看一眼。
对方一副大姑娘被毁清白的模样，日后若是找上侯府被杜鹃撞见，她便是跳进昏河也洗不清了。
“你那身白衣服太显眼了，这里没有那么好的漂染技术，一瞧便知你是外面来的。”
郝白已经飞快将那衣服套在身上，心有余悸地缩在床榻的一个角落。
肖南回听得声音转过身来，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问出自己的疑惑：“你不好好在晚城待着，怎么跑这来了？”
“还不是因为......”郝白话说到一半，突然便似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般。
他眼前浮现出那人的脸和他叮嘱过的话。
月前他本是准备去阙城的，秘玺的事在家族中掀起不小的波澜，族中长老要他亲自前去确认几件事。然而还没等他踏出晚城半步，他要找的人便自己找上门来。
自从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他已全然不能再继续装傻，族中上下亦有几分战战兢兢。但谁曾想那人只是提出要他做随行医官，他大大松了一口气，没多想便答应了。
呵呵，和那人相处了那几日的时间，他早该料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他们一路向西，越走越偏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彤城和宿岩的边界处。
最近发生的事他便是消息再闭塞也知一二，只是他没想到那人竟然要亲自前去探查。每晚在惊疑不定中合上双眼的时候，他会想起民间的一些流言蜚语。
女肖父，子肖母。
生母若是个疯子，那人的性子是不是也多少随了些？
要说这天下之大，有几个疯子不足为奇。但是谁不好，偏偏是那个人。
他顿时为天下苍生感到些许痛心疾首，但没想到更痛心的还在后头。
他本来随其余人驻扎在三目关以外三十里的地方，那日突然便被叫了去，那人要他独自一人往碧疆深处的寨子走一趟。
“你说的那人可有性命之忧？”他记得自己如是问道。
“暂时未有。”
“瞿氏不才，只医将死之人。”
哼，他也是很骄傲的人好吗？怎能像个江湖郎中一般被呼来唤去的？何况碧疆好危险啊。
“她虽无性命之忧，却是你的朋友。”
他耳朵动了动。
朋友？他哪有岭西的朋友？哼，想骗他，没门！
下一瞬，那人的声音忽然就近了些。
“瞿墨，此刻答应，是功德一件。若是不从，便只能算作戴罪立功。左右都是要去的，你可明白？”
对方的话轻飘飘地扫过他耳边，他一激灵，感觉是被女鬼吹了脖子。
“郝白？”
女人有些不满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然而想到之前的种种，他实在摆不出个好脸色来。
“干甚？！”
“你刚刚话说了一半，因为什么？”
因为被人威胁了啊！
两片嘴唇哆嗦着，两排牙齿也恶狠狠地磨了磨，郝白那未敷粉的脸上显出几分菜色，半晌才开口道：“我外出行医，正巧路过。”
肖南回仍有些疑虑：“可是你之前不是送信到我府上，说你这月是要去阙城的......”
“你管我做甚？！我愿意来这便来这！愿意去哪便去哪！”
郝白一阵怒吼，然而因为衣衫不整而气势不足，像个撒泼的小媳妇。
肖南回也被这喜怒无常的郎中惊到了，只觉得是这碧疆水土与赤州不同，让眼前这人神志都出了些问题，遂眨眨眼道：“我没别的意思，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屋内一阵沉默，伍小六慢慢悠悠地从两人中间走过，径直来到窗前，将那破麻布做的简易帘子一掀，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你们要是觉得不够刺激，还可以再大声点。”
肖南回讪讪一笑。
她有点忘形了，这里是碧疆，房子都四面透风，自然也是不隔音的。
想到这，她推着轮椅到了床边，将自己那包得粽子一样的脚举起来，凑到郝白眼前。
“我这腿何时能好？”
郝白将衣服上最后一根带子系好、蹦下床来，并不打算回头去看她的脚。
“三个月。”
“三个月？！”肖南回几乎要从轮椅上蹦起来。
要她在轮椅上等三个月，还干个屁敌后工作啊！
“三个月已算是恢复得快了。你踝骨虽只断了一侧，但两腿筋脉几乎被毁了个彻底，这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个能将你那筋脉接得像我这般好的人了。”
更不会有第二个人舍得在她身上下两根伏骨针。
两根啊！一只脚一根，想想他就肉疼。
“庸医。”
郝白彻底炸了毛。他打算愤而挥袖离去，但刚一抡袖子便教那女人一把薅住。
“去哪里？”
郝白不吭声，死命挣扎着。然而挣了半天，袖子却分毫未动。
“你若真想走，我也不拦你。只是你当真走得出去吗？”
“......你别想吓唬我。”
她凉凉看对方一眼，淡淡说道：“碧疆一带医术落后，寨子里若有人生病受伤，也只能仰仗巫医做法，一点伤寒便要人性命的事都不算稀奇。莫说是个医者，便是个采药的误入这里，被打断腿留在寨子里也是常有的事。”
郝白不死心：“他们不是叫你寨主吗？你若开口，他们还敢不放人？”
肖南回轻轻叹气：“我这寨主的位子都还没坐热，现下怕是保不了你。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到时候漏了陷、真刀真枪地干起来，我也只能坐在这椅子上比划比划。”
郝白两眼呆滞，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本以为自己完成了任务，在这穷山恶水的日子便能到头了，谁曾想......
“所以啊，咱们谁也别嫌弃谁了。之后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