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文寿辰,广邀北疆境内富豪乡绅,在陈宅大院里摆了二十余桌酒席。
早先,陈敬文过生辰,矿上无人有资格参加宴席。今年破例,楚岱微受邀参加。
直到在宴席桌上瞧见楚岱微,陈览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楚岱微成了他的平辈。
楚岱微被安排在家眷那桌,她左手边是陈敬文的妻子,右手边是他的长女。
看位次,可见一斑。
宴席开始前,陈览找机会将楚岱微叫走单聊。
两人还没走出几步,陈览便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扭头一看,竟是矿上某个不知名的矿工,他登时怒了:“去去去,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我义父的寿宴你配参加?”
余熹同低眉顺眼,亦步亦趋地跟在楚岱微身后,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楚岱微替他解围:“今日我给叔父准备了一份贺礼,东西太大不便搬运,等会儿需得老方帮忙。”
眼见寿宴开宴在即,陈览顾不上多与余熹同计较,赶忙向楚岱微询问心中疑惑:“你为何叫我义父为叔父?”
楚岱微好脾气地回答:“不就是前些日子陈大人找我问话,我俩投缘,聊得甚是开心,陈大人便认我做侄女了。”
陈览沉下脸来:“此事你为何没告诉我?”
楚岱微委屈道:“陈大人不让说。况且矿场规矩森严,万一走漏风声,日后我若犯错,监工们到底罚还是不罚,我也不想让大家难做。”
眯着眼睛摸了摸下巴,陈览忽然靠近楚岱微,在她躲开前拽住她:“我有要事与你相商,旁人听不得。”
字里行间,尽是提防。
楚岱微冲余熹同使了个眼色,后者皱着眉头走远了些。
楚岱微挣开陈览的手,与他保持社交距离:“此间无人,陈公子但说无妨。”
低头扫了眼自己空荡荡手,陈览暂且顾不上旁的。再三确认无人,他依旧压低了说话的声音:“等会儿我要你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会亲自上书平南王,免你全族罪籍。”
“平南王?”楚岱微心中警铃大作。
原著前中的平南王是当朝圣上的幼弟,早年间因平定岭南叛乱有功,深受圣上器重,是实实在在的股肱之臣。
她记得原著中楚涵初次上战场,险些命丧于叛军刀下,幸得平南王的精锐部相助,才扭转战局。
此外,她还记得平南王似乎与素有战神之名的镇远军大将军有些交情。这一战战局将将扭转,镇远大将军就亲率上万军士支援,以风卷残云之势力镇压北疆叛乱。
无论是忠心还是功劳,平南王在朝廷内都首屈一指,为何会与北疆矿场扯上干系?
楚岱微不禁皱眉,总觉得有什么关键信息被自己忽略了。
看她似乎不信,陈览压低声音笃定道:“你放心,今日之后,平南王必看重于我,也只能看重于我。日后只需我稍加美言,自然能救你脱离苦海。”
对于他的承诺,楚岱微一个字都不信,但是她需要知道陈览的计划,只能佯装心动:“你要如何?”
陈览附在她耳侧,悄声交代。
听完他的话,楚岱微大惊失色。
陈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快步离开。
等陈览走远,余熹同上前,问:“他要你做什么?”
楚岱微掀起眼帘瞥他一眼:“我竟不知你还有听墙根的陋习。”
余熹同脸色微沉,蹙眉问:“他怎知平南王在此?他要做什么?”
“不要慌,把贺礼换成《万寿图》,”楚岱微理了理衣袂,“旁的,就由他行事吧。”
寿宴开始,以各乡绅为代表,轮流上主桌给陈敬文送贺词贺礼。
杜督察亡故,督察队二把手高督察服侍陈敬文左右。
高督察将一个白色喇叭花形状的东西递到乡绅嘴边:“用这个说。”
乡绅有些懵,却不敢不从,只得对着这个奇怪的东西说话:“今日——”
洪亮的声音在宴席间传开,在场的所有人都将他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
乡绅吓了一跳,趔趄着险些倒地。
高督察从背后托他一把,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说。
乡绅张了张嘴,嘴皮子抖了半天硬是挤不出一个字。
陈敬文不以为杵,起身亲自将那令乡绅畏惧的东西拿走,贴在自己的嘴边朗声说:“此物名曰喇叭,可以将声音传至十里八方。”
他将喇叭把手上的按钮推到底:“此乃我侄女所赠神物,你们今日尽可以赏玩。”
他说这句话时,喇叭里的声音又洪亮数倍,周围的人都下意识捂了下耳朵。
乡绅两眼一翻,吓晕过去。
排队贺寿的富豪快步上前,顶上乡绅的位置。
手持喇叭贺完寿后,富豪将喇叭挪开,弯腰谄笑着问:“陈大人,不知这喇叭可有多的,可否售让一两个于我,我愿高价购买。”
陈敬文乐呵呵地抬手指向家眷那桌:“席后你自去询问便是。”
富豪大喜,行了个礼,拿着喇叭大声说:“恭喜陈大人,得上天眷顾,必定长命百岁,鸿途万里。”
待乡绅富豪们贺完寿,陈览带着手下将一个普普通通的木箱抬至主桌。
陈敬文看他一眼,笑呵呵地挥挥手:“览儿有心了,都是自家人,不必破费,你且下去吃席吧。”
陈览撇了撇嘴,连吉祥话都没说,径直掀开木箱。
主桌上的宾客都看了过来,其他桌也有好奇者,皆是站起来探头张望。
陈敬文脸色沉了下来,对高督察使了个眼色:“览儿,你这是何意?”
陈览挡住高督察关木箱的手,从中取出他准备的贺礼——账簿。
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陈敬文上前一步,拿走最上面一本,略略翻看,随后半是威胁半是劝诫地说:“览儿你定是吃酒吃晕头了,为父知道你平日勤勉,喜好记账。今日拿错贺礼为父不怪你,快下去吧,在座的都是你的叔叔伯伯,没规矩可是要受家法的。”
陈览冷笑,趁高督察不备,抢走喇叭:“我没喝酒,更不头晕,我今日就是要揭穿陈敬文贪污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高督察捂着嘴巴向外拖去。
陈览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挣扎起来。
碍于全场宾客都看着,高督察不敢下死手,竟被陈览挣脱。
陈览不管不顾地大喊:“平南王我知道你听得到,陈敬文这些年一共贪污十万两公银,虐杀数百名矿工,导致上交朝廷的矿石逐年减少,这些我都有证据,你一定要相信我!”
这一番话喊出来,宴席间已然尴尬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楚岱微垂下眼帘,摆弄自己的手指头玩。
她右手边,陈敬文的长女有些坐不住,频频看向左边一座之隔的母亲。
陈夫人微微摇头,稳如泰山。
陈家长女只得学着母亲做出胸有成竹的气度,其他家眷也是有样学样。
家眷这桌不乱,旁边几桌很快便也安稳下来。就这样,整个席间竟都渐渐平静。
“平南王你出来,我把账本带来了,你快出来看看!”
陈览对着后院方向不停呐喊,等他喊得没力气了,陈敬文才缓缓起身走到他身旁,痛心疾首地摸了摸他的头:“览儿啊,为父自问这些年来从未亏待过你,更是视你如己出,你怎会这般恨为父,为何要污蔑为父?”
陈览躲开他的手:“我没污蔑你,我说的都是真话,账目上记录得清清楚楚。”
陈敬文叹了口气:“你既然一口咬定为父贪污公银,那你倒是说说为父贪污的这些银子都用在哪了?”
此话一出,周遭便响起一片议论声——
“我与陈大人相交多年,深知他的秉性,怎么会贪污公银。”
“就是啊,端看这院落,我家不知比这阔气几百倍,如果陈大人贪污公银,那我成什么了,私吞国库不成。”
“我听说这陈览乃是陈大人早年间捡的孤儿,陈大人悉心将他养大,又委以重任,他不但不知感恩,还迫害义父,其心可诛啊!”
“你们瞎说!”陈览扭头冲宾客们咆哮。
“览儿,”陈敬文喝止了他,“你若咬定为父私吞公银,不妨今日搜一搜为父这座院子。正好今日这么多人都在,也可以做个见证。”
“陈大人大义!”
“陈大人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