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将至,维扬春意正浓。
青瓦红柱间偶见杏花三两枝,偶有暖风吹过,落英如雪,已是一派春意盎然之景。
姜芙醒来时,察觉到自己正处于一方车舆内。
马车正在疾速行驶着,蹄音铿锵而清脆,似是急切地想赶往远方。
楚子然听到动静后拉开轿帘: “你醒了?”
她昏迷前便知是他下的药,此时自是不会给他好脸色:“你要将我带去哪里?”
楚子然跨上马车,隔着小几坐到她对面,柔声道:“今岁春闱方过,我中了举,正欲进京赶赴会试,恰巧将你一道送去侯府。”
姜芙听言,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你可知我不远万里从建安赶来是为了什么?”
他点点头:“是为了姜伯父一事吧。”
“那你还…”
楚子然打断她:“前日我去州府探望过,伯父甚好,你无需挂心。”
姜芙刚想答话,他又补充道:“毒杀曲大人的凶犯早已被押往建安听候发落,待他罪名定下后,姚知府便也失了继续扣押伯父的理由。毕竟伯父身家清白,背景简单,且与那方详素日毫无瓜葛,实在找不出他会成为共犯的动机。”
姜芙心内稍安,却也不想就此被她囿在这车舆内,遂朝车夫喊了声:“停车!”
车夫不为所动,马车仍疾驰着。
姜芙急了,起身便准备跳车,却不慎踢翻了车座下的一方玉匣,立时疼的眼泪直往外冒。
楚子然走上前,替她除了鞋,隔着罗袜怜惜地揉了揉她的玉足,好言相劝道:“苗苗听话,马上就到淮阴了。你既从建安来,身边却未见仆从,想必是在常州便将人甩开了,再从新吴渡河过来的。”
“可淮阴不比新吴,出城需要路引,你若此时下车,不仅出不了城,便是连州府也回不去…”
四月未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
脚踝还在隐隐作痛,姜芙却将玉足从他手中抽了出来,复又套上绣鞋,正准备坐的离他远些时,一转眼却瞥见了那方被她踢翻的玉匣。
玉匣的匣扣隐隐有些松动了,她方想将它扣好,却闻到一股熟悉的淡香自匣中传来。
姜芙心中一动,抬起头紧紧地盯着楚子然:“你是恭王的人?”
若她没记错,唐瑾陪她入靖王府那日,恭王也在。
临走前,她还见到恭王正在亭中饮茶,她觉着甚香,便问兄长这是何茶。
唐瑾告诉他,那是药而非茶,名曰金花葵,是一味十分稀有的珍贵药材,具有疏肝镇痛之效,一颗便值上百两银…
而眼前这玉匣内散发出来的味道,却同她那日在靖王府中闻到的一般无二。
楚子然听言愣了愣,眼神忽的变得凌厉起来,目中精光闪过,尔后又被他隐了下去。
姜芙见他这副模样,便明白被她猜中了,淡然道:“如何,你想杀了我灭口?”
刹那,他又恢复了那翩翩公子的模样,温柔地凝视着她:“怎么会…”
楚子然见她既猜到了他与恭王的联系,索性以此相劝道:“那被害的曲尚书…是靖王的人,而恭王自小便同靖王亲切,我若是托恭王向靖王说情,姜伯父或有被提前释放的可能…你也无需折返去求那姚知府了。”
那礼部尚书竟是靖王的人!!
姜芙心中有了主意,回到他对侧坐下:“如此,便有劳楚公子一路相送了。”
楚子然见她忽然改了主意,还以为是自己方才那番劝解奏效了,刚想开口,斜侧方却急速飞过一把短刃。
车舆内轿帘未落,那短刃便是从马车的小窗中飞进来的,瞄准的就是姜芙的位置。
若非她方才恰好俯身去放那玉匣,此时的短刃早已钉在她脑门上了。
楚子然见状果断拉下轿帘: “有刺客!”
姜芙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反应过来就被楚子然按趴在地,并紧箍在了怀里,鼻息间满是他身上清冽的梅香。
若是此前被他这般搂着,她一早便羞红了脸。
可如今对这他这般亲呢的举动,她却只剩抵触,却又顾着外间的刺客而不敢乱动。
刺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细听下竟有数十人之多。
姜芙额间已经开始淌汗了,里衣亦浸湿了一小块。
“苗苗别怕,”楚子然替她拭掉额间的汗,安慰道:“方才那把短刃上有国公府的标记,这批人定是我母亲派来的,只要我还在车里,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
她没有回应,只静静地听着外间的脚步声,心越来越沉。
忽然,轿帘被粗暴地撕扯开,眼前浮现出露出一张凶残的刀疤脸。
可那刀疤脸刺客却未再上前,而是对着楚子然恭敬道:“见过公子。”
随后阐明来意:“吾等皆为安国公府的暗卫,今晨接到夫人急令,言府中进了刺客,欲对她不利。那刺客被夫人抓住后却连夜遁逃,似是往淮阴方向而去…”
“属下沿路追查时,正巧遇到了您的尊驾,而车内那人的面孔恰与夫人给在下画像上的一致。在下怕她会对您不利,心急之下遂飞了一把短刃以作威慑,还望公子勿怪…”
姜芙冷笑。
倒打一耙污蔑她是刺客便也罢了,还说什么“以作威慑”。
方才那把刀若是真扎到她头上,她哪里还有命活。
她与楚子然到淮阴已有一日,那人若是今晨才出发,不会这么快便寻了过来,必定只能是从二人出府起便一路尾随而至。
马车经过官道时人多眼杂,他们不敢造次。
而此地乃荒郊野岭,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楚夫人分明是存了杀意来的。
楚子然见状亦是十分恼怒,冲那刺客沉声道:“你说你是国公府的人,我却从未见过你。方才那把短刃若是扎到我,你如何向我母亲交代?我看你分明就是山野盗贼,意欲对我们图谋不轨!”
那刺客听言却不为所动:“公子放心,属下从小便精于此道,这点准头还是有的。若是方才惊扰到了公子,属下再向公子赔罪便是。只是眼下夫人有令,属下必得将那刺客拿下,还请公子配合。”
楚子然皱眉,将姜芙抱的更紧了:“如若我不愿呢?你们要将我一同杀了吗?!”
刺客恭谨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担心公子的安危,那女子此前还欲行刺夫人…”
“这里没有什么刺客!”楚子然打断他:“此女是我去年新纳的通房,此番正要陪着我一同进京赶考。怎么?你连我房中之事也要管?”
刺客连声说不敢,却又见他油盐不进,遂对同伴使了个眼色,欲一同上前将两人分开。
“苗苗!”两人被蛮力拉开时,楚子然急切地喊道:“住手!”
刺客却不为所动,将姜芙拉到另一处,举起剑便刺向她。
姜芙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斜里忽地窜出一个人,一把抓住了那刺客的剑刃。